117,迷局


    老韋給嚇得魂飛魄散地,見韓青往外走,急忙跟過去,結果韓青不過回去坐下接著研究案情報告。


    韋行倒想去問問,你剛才啥意思?可是又怕韓青本來不過是氣糊塗了罵一聲,沒準他跟自己一樣,罵完就忘了,他站在門口,以已度人,韓青應該埋頭在工作,以求忘了煩心事才對,所以,還是不要打擾他吧?


    韋行內心也覺得韋帥望這麽幹事可是不太好。至於怎麽個不好法,他不知道。咱們萬馬叢中互相救命還不是這麽回事嗎,砍死敵人,以人命換你命。


    不過韋行確實覺得那還不太一樣。


    不一樣。


    雖然,韓青活著,真是太好了。


    可是,還是有什麽東西不太好。


    冷蘭問冷秋:“他隻是說說,是不是?”


    冷秋內心無限驚恐,沉默不語。不,他第二怕的才是瘋了的韋帥望,他最怕的是冒傻氣的韓青。


    冷秋離開,他不想去聽風堂,


    冷秋沉默地在後花園散步,終於走到這地步了。


    還以為,這兩個弟子可以陪我一直走完後半生呢。


    可是,如果不說,韓青是攔不住的,非要去以身伺虎不可了。情操當然是偉大的,可是韓青是人不是佛陀,佛陀喂完老虎就白日飛升了,人伺完虎就剩一地骨頭了。再者,不知道佛經裏的虎是不是被感化了,要是一隻真虎,隻能是這頓飽了,下頓呢?所以,一頓也不能喂它。


    一頓也不能喂他。如果你非要去喂,我寧可你廢了吧!


    你就廢了吧!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你。


    但是走到最後一刻,再不舍,隻得斬倉割肉了。


    抱歉。


    我也煩了你了。


    最喜歡的小弟子,所以,看他一次次痛不欲生,任性火熱赤誠的靈魂在塵世間血淋淋撞得稀爛,且滾落塵埃,腐爛扭曲,冷秋靜靜看著園中草長鶯飛,春花燦爛,靜靜地想,別再苦苦掙紮了,死了幹淨。


    治什麽病救什麽人?眼看肉體腐爛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不管肉體還是靈魂受傷,趕緊去死就好了,至於親人痛苦什麽的,你切他一刀,比他看著你腐爛容易忍受多了。


    去死吧,我準備好忍受你離我而去的痛苦了。


    冷秋優雅地傾香閣裏掃花落坐。


    韓青就象疼痛不止腐爛感染的肢體,一旦做出割掉他的決定,倒鬆口氣。


    冷蘭追出兩步,見韓青不是上馬殺到魔教去,而是回到聽風堂辦公去了,一時呆呆地,怎麽回事,我不明白了。


    回來,冬晨正咬著牙:“等下再處理傷口好嗎?”看樣子,他是想起來,冷良聽若不聞。繼續他的工作。


    冷蘭道:“他回去看報告去了,看起來沒瘋。”


    冬晨不掙紮了:“那麽……”


    冷蘭呆呆地:“我爹散步去了,姓韋的站門口發呆呢。”


    俊男美女麵麵相覷一會兒,冷蘭道:“小韋真是壞人。”


    冬晨苦笑。


    冷蘭道:“不過與我無關。要是見壞人就砍,冷家山上就沒活人了。”內心默默,要是冬晨需要人這樣解毒,我會不會這樣做呢?


    不知道啊。不過要是真的做了,也隻能跑得遠遠的,再不見他吧?


    冬晨沉默一會兒,伸手握住冷蘭:“親人總會或早或晚離去,記得要舍得放手。”


    冷蘭大驚,一甩手:“好好的,你說什麽呢!”討厭的話題,為了表示氣憤,冷蘭弱弱地補充一句:“找抽吧你!”


    要做理智選擇,不要落到那地步去。


    小韋,你當日抱著你師父屍體痛哭一場,然後修習功夫,光明正大為師父報仇多好,看看你做的!你死不放手,看看事情變成什麽樣?


    冷良處理完傷口,靜靜地看過冷蘭手腳燒傷,留下藥,寫清醫囑。


    點點頭,一言不發,收拾離去。


    恨煞!


    冷良的身體裏流著冷家最絕烈的血,看過家族成員的悲慘人生,他決定做一個冷漠的人。


    今日今時依舊體驗到這種徹骨痛恨的感覺。


    恨不得去做任何可以傷害他人的事!


    冷良咬著牙。


    他們再一次給予小家夥最慘痛的經曆,至親的背棄。


    他們都該死!


    冷蘭冬晨過去聽風堂,韋行依舊在門外踱步,韓青看著桌上的報告。


    一派平和景象。


    好象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韋行看到他們倆個,好象終於鬆口氣,招招手,低聲:“你們兩個在這兒守著。”


    冷蘭冬晨瞪著他,幹嘛?因為韓掌門氣極了,罵句人,要看守起來?


    冬晨問:“他說了什麽?”


    韋行搖搖頭。


    不怕驢叫,就怕他一言不發。


    我要找我師父談談。


    冷秋在傾香榭裏,提壺衝茶。


    湯白沫多,好手藝。


    可惜無人欣賞。


    冷秋看到韋行,倒給自己弟子倒了一杯茶:“茶。”


    把韋行給嚇得不知說什麽好了,是多謝呢?還是不敢呢?或者有勞?結果他硬邦邦說了三個字:“我不喝!”


    冷秋笑笑,沒給他“給臉不要臉的”眼神,實際上,笑容還挺溫和。


    韋行呆呆地,我靠,不是噩夢吧?一切都不對勁呢!半晌:“師父,你覺得,韓青他說的話……”


    冷秋問:“他在幹什麽?”


    韋行道:“看案情報告呢。”


    冷秋點頭:“坐下喝茶吧。”


    韋行嚇得要發抖了,師父從沒叫他坐下過啊,還給茶喝……幹什麽?他站在那兒,就想問:“你想幹嘛?”


    冷秋倒笑了,就剩下一個弟子了,得好好對待了,可人家竟然不習慣了。


    韋行不安地,半晌:“師父不去勸勸他?”


    冷秋倒笑了:“他聽過他師父勸?”都是師父聽他的。不然,他就死給他師父看。這種任性的人,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奇怪了。


    韋行內心發涼:“師父的意思是……他真的要殺……”


    冷秋沉默:“可能是吧,這個表情。”沉靜的驢子臉,緊閉的嘴,平時有商有量的,遇到大事,就一副我意已決,不必討論的表情。


    韋行覺得有點困惑,半晌:“因為帥望救了他,他要殺他?”我怎麽想不明白?


    冷秋沉默,不喝茶,聽不懂話,你比你師弟無趣多了。


    真可惜。


    韋行有點著急:“師父!”


    冷秋半晌:“他忙著,有空我會同他聊的。”


    韋行微微放心,半晌:“師父,你怎麽知道韋帥望是用這種法子救的人?”


    冷秋淡淡地:“他自己承認了。”


    韋行問:“他,把活人……”


    冷秋擺擺手,別說了。我不想提了,我希望韓青根本沒出現過,我希望我從來沒抓到過十幾歲的難纏臭小子,我希望……不再看見他。


    他已經死了。


    韋行平生第一次感到無助與迷茫,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出了什麽事。看起來好象什麽都沒發生,那麽,隻是我想多了?


    韋行心裏覺得肯定不是,他這輩子就沒想多了的時候,隻有想少了的時候。


    可是看上去,確實什麽也沒發生啊,韓青罵了一句人,就完了。


    冷秋好象後悔了,然後呢……


    韓青已經拿著報告過來:“我想,讓冷良馬上驗屍,因為天氣熱,再拖延下去,一些關鍵證據可能消失。如果有人不放心,長老們可以在現場。驗屍之後,再決定是否要讓外人介入。”


    冷秋點頭:“好。”


    韓青道:“關於冷平,這裏麵記錄的關於冷平的證詞,有很多疑點,我會要求魔教將冷平遣送回來,或者需要對冷平的自由與安全做出保證。”


    冷秋道:“可以。”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派人去青白要銷售名單了,那根線確定是青白出品,而且,這個顏色……”半晌:“隻賣過四五年,最近顏料改良了,這種顏色不再出售。有這個顏色衣服的,幾乎都是,我們的孩子們。”


    冷秋點頭:“看起來,確實應該慎重查案,告訴冷慕,事關多項冷家機密,不方便外人插手,讓他去召開長老會吧,拖一天算一天。”


    韓青點頭:“是。”


    冷秋沉默一會兒:“這根線是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怎麽出現在凶案現場的。讓孩子們看看自己的衣服,能不能找出來是誰身上的,去過哪兒,掉在哪兒了,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些衣服是咱們孩子特製的。然後讓冷家所有有可能的人報上行蹤。讓冷森聯絡本地丐幫,是否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現在去往長白山的路上。”


    韓青道:“是。”


    冷秋看了韓青一會兒:“去吧。如果你要走,記得事先通知我,我會叫吳憂過來。”


    韓青低頭:“弟子對不起師父。”


    冷秋伸手按住他肩,沉默。半晌,笑笑:“沒關係。”算了,你也撐了好久了。


    我都煩了,懶得攔你了。


    冷秋沉默一會兒:“韓青,如果師父要死了,你會做那種拿別人命救師父命的事嗎?”


    韓青想了一會兒:“現在可能不會了。”


    冷秋倒笑了:“咱們以前關係更好嗎?”


    韓青輕聲:“我年輕時,比較執著。”


    冷秋點點頭:“執著。”笑問:“要是你師兄幹的這件事,你會怎麽樣?”


    韓青半晌:“感激他,責備他。”


    冷秋問:“你出什麽問題了?”


    韓青緩緩微笑:“很多原因吧,我說不清楚。那孩子把毒血輸進一個活人的身體裏,看著他慢慢死去。我無法接受我的孩子這麽做。”記憶裏,那個大頭還在肩上輾轉著尋找著一個舒服的角度安放他的大頭。


    新的記憶褻瀆了從前的一切。


    冷秋問:“所以你就要殺了他?”沒回答,冷秋揮手:“滾,我不想再同你說話。”


    韓青欠欠身而去。


    累了,那個放肆驕傲銳利的小人就忽然露出來,冷笑著欠欠身,一臉頂天立地寶相莊嚴表情離去的少年韓青,讓冷秋無語望天,內心酸得跟潑了硫酸似的。已經不是酸,而是火燒般的劇痛了。


    是,他喜歡少年韓青,劍尖閃著寒光,狂傲地指著冷秋,冷冷地:“擋我者死!”


    狂妄的小子!


    另外一個狂妄小子,正在問天堡接見神醫呢。


    老扁號過脈,搖頭:“嘖嘖,教主!”


    帥望道:“藥死我爹那種毒,出入都有記錄嗎?”


    扁希凡道:“這些事,問謝農。”


    謝農拿著帳本過來,多數毒藥都在造解藥的實驗中消耗掉了,餘下的,倒是刑堂與做臥底之類特殊工作的二十堂領的多。二堂四堂六堂十堂十四堂都領過。李唐說的沒錯,在長白山附近討生活的堂口都沒領這種藥,那地方都是群體事件,很少出現高手,用不著那種藥。


    帥望問:“一共就一百枚,都在記錄中嗎?”


    謝農道:“是!”


    扁希凡道:“一百枚?”


    謝農頓時就雙膝跪倒了,“當當當”以頭叩地:“教主饒命,不是小人欺瞞,小人接手造冊的,就這一百枚。”


    扁希凡道:“不關謝農的事,我給他時是一百幾十粒,等我想起吩咐他弄個冊子登記時,好象盒子裏就一百粒了。餘下的,有實驗解藥的,有你爹拿著玩的,到他手的,就一百個。”


    韋帥望氣餒:“那就是根本沒法追查的意思了?”


    扁希凡道:“教主手裏的,多半在冷先那保管,他走的匆忙,東西可能還封著,如果封著,肯定是二堂的張文收著呢,這小子以前是教主的隨身侍候。”


    想了想:“張文手裏的藥,他多半是用了,你就讓他想想,他丟沒丟就好。再就是我手裏的藥,還真不好說,是不是一粒不少,謝農去拿以前的實驗記錄同領用單對照下。”


    謝農答應著去了。


    帥望倒笑了:“你不怕查用漏洞來。”


    扁希凡道:“教主是要果誰害教主嘛,又不是查誰丟了藥。”


    帥望歎氣:“教裏想我死的人不少吧?”


    扁希凡點頭,老實地回答:“嗯。”


    韋帥望悻悻:“吾心大慰。”靠,幹嘛跟我說實話啊,我同你有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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