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收徒


    謝農一直在發抖。


    痛,恐懼。


    在這裏,他變成一隻任人宰割的老鼠。


    韋帥望把他放到洞裏,打算引出一條蛇。洞裏的看守恨他,被打得半死痛不欲生的老鼠更容易引出蛇來,所以,他被打了。如果教主大人覺得打得不夠真實,不容易讓蛇相信,那麽,他可能會在未來的日子裏領教刑堂的一整套刑法了,剛剛他已經明白,即使最簡單的杖刑,他也受不了。教主大人讓他憑回憶來寫那份單子,原因他當然知道,很少有人能把假話重複下來的,可是要知道,即使是真話也可能被忘記的。


    謝農痛苦地支著頭,如果他想不起來曾經送出去的禮物,或者他想起來的同交給教主大人的有出入……


    範迪領進來治傷的人,謝農抬頭,見是自己手下親信張錦,微微羞慚之餘,看看張錦神色,張錦一見謝農身上見血,不禁眼睛一熱:“堂主。”


    謝農道:“不嚴重。”微微使個眼色。


    張錦忙微微側身,近前問候:“堂主,你可有內傷?”


    謝農道:“沒有,隻要些止痛藥,準備當歸,弓皮即可。”


    張錦微微一愣,低頭見謝農做出刺殺手勢,心中慘然:“教主說,隻是問問。”


    謝農苦笑道:“如果我有意外,看在共事多年的情份上,看顧些我的家人。”


    張錦終於點頭:“好的!”


    療傷完畢,範迪回複韋帥望:“沒傳遞什麽消息。”


    帥望問:“他們兩個的手,一直在你眼前嗎?”


    範迪愣一下,半晌:“那個醫堂來的人,似乎,擋過一下。”


    帥望問:“當時他們說了什麽?”


    範迪想了想:“好象隻是問候。啊,那個謝農似乎覺得教主有殺他之心。”


    帥望問:“怎麽說的?”


    範迪道:“他說,如果他有意外,請張錦照顧他的家人。”


    帥望問:“前一句是什麽?”


    範迪半晌:“張錦說,教主好象隻是問問。”


    帥望問:“謝農的前一句。”


    範迪有點熱了:“前一句,好象是說他沒什麽大事,外傷什麽的。啊不,是說隻要止痛藥,還有一大堆藥名。”


    帥望問:“還記得藥名嗎?”


    範迪抓狂了,不記得啊……


    半晌:“有當歸,什麽皮?”


    帥望道:“丹皮,陳皮,青皮,薑皮,秦皮,桑皮,腹皮?”


    範迪跪下:“屬下失職。”


    帥望笑了:“那些藥名記不清很正常。你起來吧,你去吧。啊,我給你派個助手,韓宇。”


    範迪回頭,才發現韓宇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範迪忙躬身:“韓堂主。”內心納悶,這小子帳算得不錯,可沒聽說他有別的本事啊。啊再有就是這小子手段很毒辣,對危機事件處理得很有決斷。不過,大家普遍認為範家那次滅門,姓韓的做的有點過份。


    黑道也好白道也好,裏麵都有普通道德水準的人類存大,而且是大多數。多數人都對平民的滅門事件感到反感,尤其是人家並沒主動招惹他們時。


    韓宇一向在韓琦保護下,即使那次抓捕事件,他也是舉手投降的,很少展露他的功夫。魔教人士對帳務後勤人員又一向有些輕視,所以,範迪對這個安排不太滿意。


    不過,他身為副手,同教主大人又不熟,斷不能正麵駁回教主的命令,想了想:“恐怕刑堂堂主會覺得……”


    帥望道:“讓他扮做你手下。”


    範迪一聽這話,知道教主心中早有安排,不是臨時起意,更不能駁回了,當即閉嘴:“是!”


    帥望道:“你聽韓宇安排。”


    範迪再答一聲:“是!”


    韓宇道:“我猜猜,弓皮吧?”


    範迪一愣:“啊,對,是弓皮。”咦,小子,你也精通醫術嗎?


    帥望問:“當歸倒是跌打損傷常用藥,弓皮雖然也有消炎止痛之用,卻很少用於外傷,何意?”


    韓宇笑笑:“以前好象聽過醫堂的人問過受刑的人要不要當歸弓皮,後來那人死於蛇毒,我猜了一下,意思可能是,你是不是要自殺,用蛇毒?”


    帥望點頭:“弓皮是蛇蛻,應該是指蛇毒。”


    韓宇道:“就讓他們把蛇毒送到小謝手裏,我想看看,小謝打算立刻用,還是留著等待教主你動刑時。如果他立刻用,就證明……”


    帥望道:“他還事隱瞞。”


    韓宇點頭。


    帥望道:“你先跟著那個叫張錦的,看看他是兄弟情誼,還是有人指派。”


    韓宇點頭:“是。”


    韓宇道:“範堂主,您且回去保護謝農,我跟著張錦,如果你覺得情況有異,派人叫張錦,我會跟著到,您在刑堂門口接應我。如果沒什麽事,下次換藥時,我會同張錦一起到。”


    範迪道:“是。”接受命令了。


    成禹候見。


    帥望一聲請,成禹進來回報:“上次教主命令調查的徐家公子,已經收到回複。”


    帥望問:“結果?”


    成禹道:“能查到的結果都相符。這是扁堂主的驗傷報告,刀傷十五處,頭麵一處,肩上一處重傷,其實傷處較淺,因為傷勢已久,無法查實當時刀傷的斷麵與深淺,隻能依愈合情況推測,刀口鋒利,用刀人力量很大,內傷的情況更加複雜,因為他已經重新修習內力,無法推測。我們找到曾經參與捕殺他的一個人,經詢問,徐家公子確實曾經顏麵中刀,肩膀中刀,但是共中多少傷,就記不得了。我們也找到了他曾經寫過的文書,字體與指印相符。他的家人在其父子雙雙遇難之後,下落不明,他曾經的同僚描述他的身高相符,體重減輕較多,相貌舉止,無法考查。那人尚在我們監控中,教主如果覺得需要的話,可以找來讓他認一認。我們也曾詢問他同徐家公子曾經相處的細節,回來後,兩下對證,相符。”


    帥望點頭:“查得很細了。這樣就可以了,讓他過來吧。他現在在哪兒?”


    成禹道:“上次教主說讓韓琦帶他去中原,但是,扁堂主覺得他的腿傷很有意思,一直留他在醫堂,後來刑堂的秦堂主看到他幫著抄寫的單子,覺得他字寫得好,文筆也不錯,借去做書記工作了。”


    韋帥望笑道:“這小子找工作倒是有一手。噢,他在刑堂,叫他過來。”想了想:“這次叫你來,是為另一件事。我在長白山,遭遇刺殺,刺殺的人,是黑鵬一夥的,你聽說過嗎?”


    成禹道:“聽說過,許伏虎查過這些人的底子,是原來冷家一支,墨沁出來的,二十一堂已經記錄在案,給各堂堂主都發過通報。焦堂主好象同他有交往,我記得他提過,有幾個賭局姓黑的應付得很好。”


    帥望點頭,大機構挺不錯啊,查啥有啥。帥望道:“你去查查,他們還剩多少人,刺殺我的任務誰交給他們的,把姓焦的混蛋叫過來,他還沒把賭老子死的局撤了嗎?”


    成禹忍不住笑:“應該已經撤了,我猜他是想把資金留著周轉,不會再接別人應賭的注。”


    韋帥望笑道:“這小子真是貪財不要命!”


    想了想:“你先去吧,查到什麽馬上傳回來,越快越好,把這個案子排在第一位。”


    成禹道:“是!”


    成禹剛走,三殘已到。


    韋帥望忽然覺得象被蜜蜂叮了一下似的,一抬頭,正看到三殘冰冷的目光。


    帥望微微詫異,給三殘個詢問的目光,咋了?老子什麽地方招惹你了?


    三殘緩緩垂下眼睛,走過去:“三殘叩見教主。”


    韋帥望側著頭看著他,沒說請起,半晌:“我可不喜歡下屬給我一個仇恨的目光。”


    三殘抬頭:“他們折磨我的朋友。”


    帥望瞠目:“什麽?”然後想起來:“啊,剛才成禹說的,他詢問過你的同僚關於你的事,怎麽?過程不太愉快?”


    三殘道:“他們打了他。”


    帥望問:“你怎麽知道的?”


    三殘道:“我去看過了!他去時,他已經自殺,身上都是傷痕!”


    韋帥望叉起手:“你去看他了?誰給你的消息?”


    三殘道:“我聽到他們問我的話,就知道他們去找過他了。”


    帥望道:“你確定他是自殺?”


    三殘咬牙:“你逼死他!”


    帥望道:“我會派人調查!”媽的,證人死得真快!


    證人在魔教屬於消耗品吧?


    三殘沉默地看著韋帥望。


    帥望被他看得不舒服:“好吧,如果他真是自殺,成堂主做事確實不妥,我沒吩咐他不要傷人,我有責任。”


    帥望沉默一會兒,又死人了,又他媽的死人了。他無比沮喪,半晌:“請起來。我很抱歉,非常抱歉,這不是我希望發生的,但是,確實是……抱歉,我應該好好約束手下。”


    三殘微微有點詫異,非常抱歉?人是自殺的,你不應該冷笑一聲說不關你事嗎?這家夥同我想象中的那個人,倒有點差別。


    帥望道:“你坐吧。因為你前後描述的出入挺大,我本意是不願冒險,但是,你冒險救了我手下,我不願意不經查證就把你拒之門外。所以,我吩咐他們想想查證你的身份,可能是命令下得太急太嚴,我應該告誡他們不要傷害你的家人朋友的,我疏忽了。對不起。人死不能複生,如果有什麽可以彌補我的過失,有什麽是我能做的,請講。”


    三殘半晌:“教主,竟對一個不相幹的人的死亡,對我這樣身份低微的人說對不起?”


    帥望苦笑:“我不是有意的。”


    三殘看他半晌,低頭輕聲:“不敢當。”


    帥望道:“你現在刑堂做事?還習慣嗎?”


    三殘道:“無用之人,隨遇而安。”


    帥望搔頭:“兄弟,你會白話文不?”


    三殘呆呆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間喉嚨發甜,想吐,他低頭,沉默。


    這個人,說話的口氣,象他大哥。


    好弟弟,你會白話文不?


    這些麻木的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了,天是灰的,地是暗的,心是冷的,很久很久,沒再感受到這樣錐心刺骨的痛了。


    痛得希望自己已經死了。


    帥望見他低頭沉默,因為那張怪臉,看不到表情,他隻能猜自己的生動語言又讓嚴肅的朋友不習慣了,他笑:“你不會不要緊,我聽得懂,費勁點沒關係。”


    三殘笑笑:“雖然教主和氣,屬下不敢放肆。”


    韋帥望忍不住道:“靠,你笑得真嚇人……”


    三殘道:“是,屬下不笑了。”嚇人嗎?因為我牙關緊咬,好容易才忍住咬你一口的欲望,我臉上的肌肉僵硬得要發抖了。當初確爛了麵孔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


    帥望道:“你從今天開始,跟著我學藝吧,不過,我不收弟子,這責任太大了,你就跟著學就得了。”


    三殘當即跪下磕頭:“是,小人自知形容猥瑣身份低賤,不配做教主弟子。不敢妄稱教主為師,但是,在小人心裏,教主肯傳授一招半式,就是小人終身之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帥望內心慘叫一聲,我的娘啊,真受不了你:“行了行了,我可不敢收這麽大兒子,求你了,你就當我是兄弟就成了。”


    三殘低著頭,半晌,輕聲:“不敢。”


    帥望道“你既然在刑堂,那個謝農你給我看著點,別讓他也嚇得自殺了,我沒有殺他的意思。”


    三殘點頭:“是。”


    半晌,帥望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三殘抬頭,再次笑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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