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失蹤了。


    因為趙臻和福泉先後失蹤,所有人都忙著找他倆,宮裏亂成一團,就連一直監視承影的暗衛都疏忽了,因此,誰都不知道承影何時走的、又去了哪裏。眾人最後一次見到承影,還是剛發現趙臻失蹤的時候,承影一臉黑氣站在門口發脾氣,看那架勢,事先並不知道有人要害趙臻。


    承影失蹤了,趙臻第一反應是——承影和福泉是一夥兒的?


    可是很快,趙臻又否定了這個推測。還記得當初,承影為了偷鑰匙,特意迷暈了福泉,可見這兩人不是一夥兒的。而且福泉膽子太小了,說好聽了是謹小慎微,說白了就是膽小怕事。自從承影犯了事,福泉恨不得躲著他走,迎麵遇見都不打招呼,防備承影如同防賊,翻臉比翻書還快。


    趙臻疲憊地歎了口氣,“真是沒完沒了。”


    仿佛是在回應趙臻的歎息,屋頂上一聲巨響,忽然落下幾片琉璃瓦。


    趙臻嚇了一跳,下意識看抬頭看,隻看見朱紅色的房梁。公孫也睜大眼睛,看看碎瓦片,看看房頂,鬧不清是什麽狀況。白玉堂掀了掀眼皮,想出去看看,又懶得動彈……


    反映最快的人是展昭,紅影一閃,人已經飛上屋頂了。屋裏兩隻好奇寶寶加一個懶鬼,三人都坐著不動,仰著腦袋等著看熱鬧,忽然一大團[黑雲]呼嘯而來,直愣愣地砸向白玉堂!


    一陣惡風撲麵而來,公孫下意識閉眼,白玉堂揮揮衣袖,輕鬆化解了危機。


    [黑雲]順著白玉堂揮袖的力道拐了個彎兒,輕飄飄地滑翔落地。趙臻定睛一看,怪道一陣惡風撲麵呢,飛下來的不是雲,而是圓圓胖胖的大肉墩子——失蹤多時的福泉。


    可憐福泉已經暈菜了,也不知道是這下摔暈的,還是本來就暈著?


    福泉落地後,白穀和展家雙胞胎也落了下來,白穀臉上還掛著壞笑,明顯是惡作劇成功後的喜悅。展昭是最後一個下來的,臉上表情十分微妙,尷尬地摸摸鼻子,招呼公孫給福泉把脈。


    白穀這人脾氣古怪,開玩笑不分輕重。方才白穀拎著福泉的腰帶搬運,可能是嫌太重了,“嗖”一下砸向展昭,展昭嚇了一跳,遠遠的也沒看清什麽東西,他輕功最好,見有東西砸過來,第一反應就是躲開……


    白玉堂跟他正相反。


    雖然白玉堂的輕功也好,但他懶!見有東西砸過來,躲都懶得躲,第一反應是揮開障礙物。


    幸虧白玉堂有輕拿輕放的好習慣,福泉這才撿了一條命。否則從這麽高的屋頂扔下來,非得摔個好歹,就算有神醫公孫在,也免不了傷筋動骨一百天。


    白玉堂看到了白穀,眉頭立刻皺起來,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白穀笑得溫和純良,“一天沒見,爹爹可想玉堂了~”


    再看白玉堂的俊臉,那個臭呦,就跟山楂糕吃多了似得,冰塊兒臉都裂了。


    **********


    白穀油嘴滑舌,展青鋒沉默寡言,關鍵時刻最靠譜的人竟然是展青芒。


    展青芒用空洞平直的語氣,陳述事情經過:“我們本來說好的,一起去青雲山吃齋菜,結果青雲道長外出雲遊了,我們就沒吃上。後來我們回家,聽品瑤說你們出事了,大哥不放心小昭,我們就過來看看,白老鬼非要跟著,好煩。”展青芒的說話習慣就像小孩子。


    前麵的話還成,最後這幾句槽點還挺多。


    展青鋒皺眉——誰不放心了?


    展昭也皺眉——都說不許叫我小昭!像個姑娘似的!


    白穀純良的笑臉晴轉陰,直接頂了回去:“展老二你才煩人!你最煩你最煩!”


    眼看一場毫無營養的嘴架即將爆發,趙小臻緊急出動,指著福泉問展青芒。


    “這個,哪兒撿的?”


    展青芒的優點是專注,缺點是過於專注,每次隻能專注一件事,趙臻和他說話,他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忘了要跟白穀吵架,專心回答趙臻的問題。展青芒老實道:“我們剛才迷路……”


    “咳咳咳咳!”似乎覺得三個中年男人一起迷路很丟臉,白穀大聲咳嗽,打斷展青芒的話。“我們剛才是抄近路,路過一片破舊的宮殿群,聽到這胖子在枯井底下喊呼救,就順手撈上來了。”


    公孫抽出銀針紮福泉,百忙之中問道:“那他怎麽嚇暈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問他要去哪兒,他說要找皇上,我就讓他帶路唄。”白穀理直氣壯道:“我好心好意用輕功帶他,他那麽胖,我容易嗎!是他自己膽子小,嚇暈的。”


    展青鋒冷哼一聲,低頭喝茶。展青芒立刻拆台:“才不是呢,白老鬼可缺德了,把胖子當成飛盤那麽扔,聽見人家尖叫,他就咯咯笑,生生把人家嚇暈的!”其實展青芒並不是故意拆台的,以他的腦容量,無法完成這麽複雜的程序,他隻是實話實說,揭穿白穀虛偽的麵具。


    眾人紛紛用目光譴責白穀,白穀仗著臉皮厚,不痛不癢道:“唉,我也是沒想到,這胖子那麽胖,膽子卻比鵪鶉還小。”說完還咂咂嘴,一副[老子陪他玩是看得起他]的模樣。


    在公孫的緊急救治下,福泉總算清醒了,一把抱住趙臻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哭得像被拐兒童看見親娘一樣。福泉這人識時務,在白穀眼皮底下,沒敢提剛才被戲耍事兒,把主要火力對準承影,狠狠告了一記禦狀!


    原來趙臻失蹤後,承影第一個懷疑福泉,把他抓到冷宮嚴刑逼供。


    可憐的福泉,他的確不知道趙臻的去向,隻知道趙臻故意支開他,還暗示他支開守衛,其它啥也不知道。承影是經過層層選拔,從數百人中脫穎而出的暗衛魁主,拷問個把人,根本用不著刑具,一套分筋錯骨手虐得福泉不要不要……偏偏還沒留下半點傷口,想告狀都沒證據。


    福泉本來就不是硬骨頭,而且承影的問題並不涉及機密,於是他老老實實全招了。用福泉的話說:“為了留下有用之軀,繼續為皇上鞠躬盡瘁,老奴隻能說出李百味的名字。”


    承影似乎知道這個名字,匆忙離開,臨走前還順手把福泉丟進枯井裏。


    冷宮本就人跡罕至,福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幸虧福泉做過傳旨太監,古代沒有喇叭和擴音器,誦讀聖旨全憑嗓門兒高,福泉扯著嗓子喊救命,這不就喊來了……救命的瘟神!


    福泉悄悄瞄了瘟神一眼,白穀對他露出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小白牙陰慘慘的,丹鳳眼中刀光劍影,把福泉嚇得脖子一縮,徹底掐滅了告狀的小火苗兒……


    **********


    福泉找到了,承影又跑了,而且跑得毫無征兆。


    公孫想了想,“承影是不是去救皇上了?”


    展昭點點頭,“我看是,不如派人去找找。”展昭一直不理解,趙臻為什麽把承影這種危險人物留在身邊。但趙臻心眼兒多,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既然留下承影,想必還有別的考量。


    “謔謔謔。”趙臻意義不明地笑了幾聲,慢條斯理道:“京城這麽大,他上哪兒找我?京城這麽大,咱們上哪兒找他?要我說根本不必去找,承影消息靈通神通廣大,知道我回宮的消息,自己就該回來了,謔謔謔~”


    白玉堂看了趙臻一眼,“你今天說話怎麽陰陽怪氣的。”


    趙臻眯著眼睛,“立刻封鎖我回宮的消息,全城戒嚴,給我挨家挨戶的搜查,務必把皇上失蹤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不等眾人發問,趙臻又看了看眾人的身形,最後對展昭道:“師傅你換件衣服……咱們去釣魚!”


    眾人一頭霧水。


    **********


    深夜。


    展昭換上夜行衣,按照趙臻的要求,帶著他躲避城中士兵,偷偷摸摸往陳三胖家裏去。


    因為展昭白天去過一次,還算輕車熟路,隻是趙臻再三強調,不許展昭用成名絕技燕子飛,也不許用其它絕技,隻能用最最普通的輕功,簡稱草上飛……


    展昭平時習慣了高來高去,突然不讓他飛了,還真有些不習慣。而且現在全城戒嚴,街上火把通明,到處都是巡守士兵,以展昭的武功也累夠嗆。展昭小聲抱怨著:“你瞎折騰什麽啊!”


    趙臻鼓著包子臉:“zzzzz……”


    忘記說了,趙臻一直趴在展昭肩上,舒舒服服地裝睡。


    禦貓大人那個恨呐!


    真想把逆徒悟空扔出去,想了想還是忍住,小不忍則亂大喵!


    (→_→瞧瞧,都氣得喵喵叫了……)


    為了避免暴露,趙臻不讓暗衛跟著,隻有白玉堂神出鬼沒墜在遠處。展昭一路險象環生,好不容易溜進陳三胖家,發現自己下午留在房門口的錢匣子還在,正想問趙臻接下來怎麽辦,就感覺身後一陣殺氣——有人偷襲!


    偷襲之人武功不俗,來勢洶洶,直衝著要害來,顯然是想一擊斃命!


    展昭一時僵住了,他倒不是躲不開,隻是不知道該不該躲。趙臻之前反複強調過,不讓他用成名絕技,不讓他露出武功,這一劍能躲嗎?還是受點小傷意思一下?


    展昭正琢磨呢,懷裏的趙臻忽然動了,整個人撲上去擋劍!


    我滴乖乖!展大俠生生嚇出一身冷汗,剛才他自己身陷險境都沒這麽緊張!


    這會兒也顧不上隱藏武功了,抱著趙臻險險避開劍鋒,讓展昭奇怪的是,偷襲之人也慌忙收劍。偷襲之人大概沒料到趙臻會擋劍,原本蓄力一擊,硬生生地收住了,單手撐地半跪下來,體內氣血翻騰,竟是動彈不得!


    隻是瞬間,展昭已經認出這人,“承影?”


    正在平複內息的承影愣了一下,他聽出展昭的聲音,再看看毫發無傷的趙臻,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承影撐著胸口咽下一口血,對趙臻十分無奈:“您實在不該……”


    不該什麽?


    展昭不明白,趙臻卻聽懂了,承影的未盡之語是[不該以身犯險]。可趙臻卻覺得,這次以身犯險太值了,因為他終於抓到了——潛伏在身邊的影子,隱藏在幕後的黑手,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


    趙臻忽然一笑,“到底還是小瞧你了,可笑我自以為聰明,聽了那麽多幕後人的故事,到今天才恍然大悟。故事終究是故事,故事裏的事未必是真的,故事裏的人也未必真的存在。”


    說來也好笑,趙臻上輩子當了十幾年演員,演過大大小小的角色不計其數。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所謂的[幕後人],也不過是一個角色,角色下還藏著另一張臉皮……


    趙臻示意展昭放下他,走到承影麵前,圍著他轉了三圈才道:“我竟看走眼了,我很少佩服人,你算一個,你藏的真深啊!”在承影麵前站定,趙臻感慨道:“我確實懷疑過你,也成功揭穿了你,隻是萬萬沒想到,你撕下一張臉皮,底下還有另一張臉皮,讓你做暗衛真真是屈才了!”


    承影微微一笑,“這也難怪,畢竟我是真心輔佐皇上的,連皇上晚上喜歡踢被子和手涼的小毛病都牢牢記著,我知道皇上的每一個小動作,一心一意保護皇上,我沒有任何私心。隻在趙爵和耶律瀾的事情上漏出破綻,就被皇上揭穿了,雖然最後勉強留下,卻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不過我一直很好奇,皇上為何留下我?”


    展昭都迷糊了,“你倆在說什麽?”


    趙臻始終秉持著自己的風格,語不驚人死不休,淡淡地放出響雷。


    “承影就是幕後人。”


    這個響雷非同小可,不但展昭被響雷炸得說不出話,連隨後趕到的白玉堂都震驚了。


    隻有承影無動於衷,“我隻是繼任者,師傅早已仙逝了,就在趙恒死了沒多久,師傅就去了。你也知道的,趙氏皇族為了訓練忠心耿耿的暗衛,從出生起開始養蠱,就用自己的鮮血喂食蠱蟲。暗衛一旦中了這種蠱,每個月都要服用蠱主人的鮮血,否則就會被饑餓蠱蟲食腦而亡……”


    承影輕嘲道:“藥石無用,死狀奇慘,可憐師傅機關算盡,最後還是死在蠱毒上。”


    趙臻追問道:“那個人死了,你就接任他的位置。”


    “差不多吧。”承影將[承影劍]調轉,自己握著劍尖,將劍柄遞到趙臻麵前。承影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前所未有的釋然,仿佛完成了什麽重要任務。他雙眼灼灼望著趙臻,語氣中已存死誌。


    “我就是罪魁禍首,皇上打算怎麽發落我。”


    趙臻沉默地看著他,承影舉著劍認真道:“皇上若不殺我,我一定會繼續謀劃,您將永世不得安寧,大宋也會毀在您手中。”這句話一出口,連素來遲鈍的展昭都明白了。


    承影是在逼趙臻!


    逼趙臻親手殺他!


    趙臻卻隻是冷笑,“你想死在我手中。”


    “不錯。”承影微笑,“皇上天縱奇才,許多東西不點就通,帝王應有的素質您皆以具備。唯有一樣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重感情,連我這個叛徒都不忍心殺。今後皇上需謹記,帝王無情。”


    說出最後四個字時,承影的語氣也是無情的。


    “為帝王者,注定孤家寡人,隻靠仁善治國是遠遠不夠的,有些時候必須當斷則斷,有些時候必須要狠心,要有寧負天下人的氣魄,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帝王?”


    承影將劍柄放在趙臻手中,柔聲道:“我曾用這把劍保護皇上,現在輪到皇上用這把劍保護自己了。第一次殺人,手都會顫抖,習慣就好了。哪個帝王手中不是血流成河屍骨成堆,習慣就好了。記住,這都是為了大宋江山穩固,不得已而為之……”


    展昭想上前幫忙,卻被白玉堂攔住。


    趙臻畢竟不是普通小孩,君臣有別,格局不同,有些事他們不該插手,趙臻隻能自己決斷。


    趙臻隻是不說話。


    承影正想再勸,趙臻忽然手上用力,劍尖刺穿承影的肩膀,霎時間血流如注!承影雖然已存死誌,卻怎麽也沒想到,平時最重感情、始終不肯傷害自己的趙臻,居然幹脆利落地下手了!而且趙臻心沒有跳,手沒有抖,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就那麽毫不留情地一劍刺出……


    迅速失血,讓承影腦中一片渾濁,心中苦澀難言。


    趙臻突然動手,連展昭白玉堂都沒反應過來。而且這種距離之下,避無可避!


    正常人出手傷人,難免會出現諸如心跳加快、目漏凶光、氣勢淩厲等反應,習武之人管這叫[殺氣]。就算之前隱藏的再好,出手的一刹那,難免會泄露殺氣。可趙臻卻沒有這些反應,捅人一劍就像平時拍肩膀一樣自然,許多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也未必有這個本事,隻能說趙臻天賦異稟。


    趙臻握著劍柄緩緩道:“承影,你搞錯了兩件事。”


    “第一,我要殺你,完全不必親自動手,自然有國法製裁你。第二,朕要殺人何須找借口。少扯什麽為了大宋江山穩固之類的屁話,你不就是想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嗎!自欺欺人!”


    趙臻鬆開短劍,手上仍是幹幹淨淨纖塵不染,承影卻失血過多軟倒在地。


    趙臻踩著一地血紅揚長而去,模糊的血腳印由濃變淺,趙臻的聲音遠遠傳來。


    “別讓他死了,還有很多事要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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