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原來你什麽都清楚啊。”


    柳明誌看著女皇古怪的眼神,扣著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輕輕地轉動了起來。


    “嗬嗬嗬,婉言呀,以前為夫我是臣,而今為夫我是一國之君。


    為夫我處於這個位置之上,有些事情我很難不考慮清楚呀。”


    女皇輕輕地點了點頭,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柳大少神色好奇的問道:“沒良心的,既然你什麽都清楚,那你覺得張帥和南宮帥他們用兵速度緩慢的原因,是因為前者?還是因為後者?”


    看著女皇好奇的神色,柳明誌屈指揉搓著下巴上的胡茬沉吟了一會兒,淡笑著說道:“讓為夫我來說,為夫我更偏向於後者。”


    “後者?”


    “沒錯,相比他們不想背負大動屠刀的罵名,為夫我更偏向於後者。


    婉言,你認為是前者還是後者?”


    女皇輕轉了一下眸子,神色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婉言跟夫君你一樣,也是更偏向於後者一些。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者,十個人有九個人沒有什麽好下場。


    餘下者,要麽選擇激流勇退,方可得以自保,要麽走上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的的那一條路。


    遠的不說,就說夫君你,不就是最好……”女皇說著說著,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神色悻悻的連忙輕咳了幾聲:“嗯哼,咳咳咳。”


    柳大少看著女皇俏臉上的悻悻之色,屈指捏著女皇的耳垂輕輕地扭動了幾下。


    “婉言,你是想說為夫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對吧?”


    女皇一把拍開了柳大少揉捏著自己耳垂的大手,笑盈盈的說道:“哎哎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柳大少樂嗬嗬的點了點頭,故作沒好氣的回道:“是是是,是為夫我自己說的,跟婉言你沒有關係,行了吧。”


    女皇展顏一笑,屈指捏住柳大少的鼻尖晃了晃。


    “咯咯咯,這還差不多。”


    “哈哈哈,你呀。”


    “沒良心的。”


    “嗯?怎麽了?”


    “既然你的想法更偏向於後者,而且你也能理解張帥,南宮帥,皇叔他們幾人的難處。


    那你為何不直接給他們金雕傳書一封,命令他們繼續西進用兵呢?


    畢竟,有了夫君你的命令,他們這些老狐狸也就不用胡思亂想,可以放心的用兵了。”


    柳明誌起身離開了女皇修長的玉腿,俯身在長凳下扯了一根枯草,拿起手裏輕輕地把玩了著。


    “因為,為夫我在等一個時機。”


    女皇俏臉一愣,神色頓時變得疑惑了起來。


    “啊?等一個時機?”


    “沒錯,為夫我在等一個時機。”


    “什麽……什麽樣的時機啊?”


    柳大少緊緊地捏著指尖的枯草,眼中閃過一抹淩厲的精光。


    “婉言,還記得為夫剛才跟你說的話嗎?”


    女皇聞言,沒好氣的對著柳大少翻了一個白眼。


    “剛才你說了那麽多話,老娘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句話?”


    “婉言,為夫我說的是那一句,咱們大龍距離極西之地那些蠻夷小國,萬裏之遙啊。”


    女皇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嬌聲道:“原來你說的事這一句話呀,嗯嗯嗯,沒錯,這句話你剛才確實說過。


    隻是,這跟你所說的你在等一個時機,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然的關係嗎?”


    柳明誌抬手拍了拍女皇的香肩,從長凳上站起了走向了前方的小道。


    女皇立即站了起來,蓮步輕移的追了上去。


    “沒良心的?”


    “婉言,你知道從咱們大龍本土的邊關,趕去一趟安西都護府,期間需要消耗多少時日嗎?


    短則三四月,長則半年左右。


    若是在途中發生了一些難以預料的情況,消耗七八個月左右的時間,甚至是年上下的時間也是有可能的。”


    柳明誌輕輕地打了個響指,笑吟吟的看向了女皇。


    “咱們趕去安西都護府一趟,都要消耗三四個月的時間了。


    大食,天竺等化外蠻夷之國,距離咱們大龍就更遠了。”


    女皇看到柳大少臉上那飽含深意的笑容,微微眯起皓目,眼眸輕轉的暗自思索了起來。


    良久之後。


    驀然間,女皇的眼前一亮,急忙朝著柳大少看了過去。


    “沒良心的,你是說,易打難治?”


    見到女皇終於是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柳大少屈指扣了扣自己的鼻尖,樂嗬嗬的點了點頭。


    “一語中的。”


    女皇喝了一口酒水,看著柳大少神色驚歎的輕點了幾下臻首。


    “哦,老娘我總算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呢。


    怪不得沒良心的你遲遲沒有傳書給張帥和南宮帥,命令他們繼續在極西之地那邊大肆用兵呢!


    原來,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問題啊。”


    “不然呢?”


    女皇微眯著雙眸,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良久,眼神怪異的看向了柳大少。


    “夫君。”


    柳大少轉首與女皇對視著,看著女皇哪古怪的眼神,漸漸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嗯?”


    女皇的皓目中閃過一抹精光,眼神促狹的看著柳大少,語氣平淡的嬌聲說道:“夫君,如果不出婉言我所料的話。


    其實,你從來都不怕自己背負上一個大動刀兵的惡名,更不怕張帥,南宮帥他們會功高蓋主。


    從始至終,你擔心的問題隻有一個。


    那就是,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問題。


    如果你真的擔心張帥,南宮帥他們會功高蓋主的話,也就不會讓他們掛帥出征了。


    畢竟,新軍六衛的諸位大將軍裏麵,隨便挑出來一個人,那都是能夠獨挑一麵,破城滅國的驍勇良將。


    他們跟著你南征北戰,東征西討了那麽多年,無一不是跟夫君你有著過命的交情。


    換而言之,他們幾人才是你真正的親信,才是你最信得過的人。


    那麽,最適合統帥著西征大軍萬裏遠征的掛帥之人,應該從他們六人裏麵挑選才對。


    可是,他們最終所得到的官職,卻隻是西征大軍前鋒兵馬大將軍的職務。


    夫君,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柳大少眉頭微挑,看著女皇笑嗬嗬的問道:“哈哈哈,哈哈哈,婉言,你說為夫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女皇腳步猛地一頓,眼神充滿玩味之色的與柳大少對視了起來。


    “時機一到,老帥後退,新帥繼任。


    西征大軍的功績一分為二,老帥,新帥各占其五。


    屆時,老帥可重賞金銀財寶,卻不得封王。


    功勞過大者,上不足,下有餘,可賞賜其子女爵位官職,以安其心。


    而新帥之功,亦不足以封王。


    如此一來,前者無憂,後者無慮。


    而夫君你這位一國之君,自然也就可以無憂無慮了。


    一切,皆大歡喜。”


    夫君,婉言應該沒有猜錯吧?”


    感受到女皇滿是促狹之意的眼神,柳大少輕輕地撫著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神色悻悻地訕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呀。


    為夫我就知道,關於這個話題為夫我不說還好。


    隻要為夫我大致的說出一點自己的想法,婉言你馬上就能猜到為夫我真正的心思在想些什麽事情。


    事實證明,為夫我沒有想錯。”


    女皇舉起玉葫蘆喝了一口酒水,看著柳大少神色感歎的長呼了一口氣。


    “哎呦喂,一群自以為聰明的老狐狸,可真是可憐啊。


    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看到女皇感歎不已的神色,柳大少不由的嗤笑了幾聲。


    “嗬嗬嗬,婉言。”


    “哎,怎麽了?”


    “你怎麽就那麽肯定,那些老狐狸猜不到為夫我的心思呢?”


    女皇俏臉一僵,轉頭看著柳大少,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看著柳大少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表情,女皇心思急轉的沉吟了起來。


    良久之後。


    女皇的瞳孔驟然一縮,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夫君你是說?”


    柳大少雙臂高舉的伸了個懶腰,直接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張狂舅舅,南宮曄舅舅他們老哥倆,那可是在父皇李政他老人家的手下摸爬打滾了幾十年,卻依舊安然無恙,可以穩居北疆六衛兵馬之中,兩衛兵馬大將軍的人啊。


    再說呼延兄,當年婉言你可沒少與他打交道,他的心性如何,就不用為夫我跟你再多說一遍了。”


    女皇毫不猶豫的點著頭說道:“嗯嗯嗯,呼延玉的為人如何,婉言十分的清楚。”


    “至於你的皇叔完顏叱吒,以及耶魯哈他們老哥倆,他們倆的德行什麽樣,為夫我也不多說了。


    關於這一點,婉言你比為夫我更具有發言權。”


    女皇看著柳大少古怪的眼神,櫻唇微揚的輕笑了起來。


    “嗬嗬嗬,然也。”


    “婉言呀,為夫剛才就已經說了,這一群老狐狸哪一個不是人老成精?


    他們的心眼,比馬蜂窩還要多呢。


    你真的以為,他們猜不透為夫的心思嗎?”


    “額!這!這!”


    柳大少伸手拿過了女皇手裏的酒葫蘆,哈哈大笑地抬手拍了拍女皇的香肩。


    “哈哈,哈哈哈,婉言呀。


    有些事情,為夫的心裏清楚,他們的心裏更清楚。


    人這一輩子,誰還不是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的?


    人呀,說也不要覺得誰比誰更聰明。


    說來說去,說到底不就是一個心照不宣嗎?


    為夫我不說破,他們裝他們的糊塗。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嘛!”


    柳大少話音一落,笑嗬嗬的舉起酒葫蘆朝著嘴中送去。


    女皇看著小口小口的品嚐著美酒的柳大少,苦笑著搖搖頭。


    “嗬嗬嗬,哎呀,直到今日婉言才明白,當年為何老娘我與小妖精我們姐妹倆加在一起,都鬥不過你一個人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心思,實在是太過縝密了。


    我們姐妹倆是走一步,想十步。


    你是走一步,想百步啊。


    有時候老娘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老娘我明明是比你還年長了幾歲,經曆的世事也比你多得多。


    按照常理來說,老娘我應該比你強才對。


    可是,為何……為何……”


    “滿腹疑惑?”


    “嗯嗯嗯,滿腹疑惑。”


    “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嗯嗯嗯,當然了。”


    “那為夫我就給你說一說。”


    “婉言洗耳恭聽。”


    “因為為夫我當年,很怕死。”


    女皇神色一怔,不由的蹙起了眉頭。


    “什麽?很……很怕死?”


    看著女皇愣然的神色,柳大少神色唏噓的歎息了一聲。


    “唉,是呀,為夫我當年非常的怕死。


    想當年,為夫我在煙雨樓閣被韻兒給暴打了一頓,直接從二樓上被她給摔了下來。


    後來,為夫我才意識到我已經重活……重獲新生之時。


    那個時候,為夫我實在是理解不了你們這些古……嗯哼,你們這些古板的想法。


    像什麽士可殺,不可辱啊。


    像什麽大義當先,慷慨赴義啊。


    像什麽為國而死,死得其所啊。


    等等等的想法,為夫我實在是理解不了。


    為夫我已經死過……我已經從韻兒的手裏死裏逃生一次了。


    所以,為夫我特別的怕死,隻想好好的活著。


    哪怕是苟活一世,隻要能好好的活著就行了。


    什麽所謂的顏麵,什麽所謂的尊嚴,為夫我根本就不在乎。


    為夫我隻知道,活著比什麽都強。


    因此,為夫我就絞盡腦汁,想法設法的活著。


    在父皇他老人家手下為臣的時候活著,在疆場之上衝鋒陷陣隻是活著,在滿朝同僚之間活著。


    一切的一切,就隻是為了活著。”


    “因為怕死,所以就想盡一切辦法的活著?”


    “對呀,因為怕死,所以就想盡一切辦法的活著。


    想當年,為夫我為了活著,在父皇他老人家手下為臣之時,我就得克忠職守,笑臉迎人。


    與滿朝同僚相處之時,為夫我就得與他們勾心鬥角。


    在疆場上之上,為夫我就得處處未雨綢繆,保證勝券在握。


    因為,隻有勝券在握,我才能安然無恙。


    於是,漸漸地,漸漸地。


    為夫我這個想方設法,隻想好好的活著的紈絝子弟。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逐漸的就成長成了一個精通權謀,善於心計的老狐狸了。”


    女皇看著柳大少唏噓不已的神色,伸手抱住了柳大少的手臂。


    “現在呢?”


    “現在?”


    “嗯,現在呢?”


    柳明誌屈指揉著下巴默然了許久,嘴角微揚的笑了起來。


    “以前還年輕,總想著多活幾年。


    現在,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閱曆的增加,為夫我漸漸的也就看開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很多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死,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


    隻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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