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背著楚滄月,卻見相伯先生靜默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頗有幾分哀怨幽深。


    陳白起覺著莫名其妙,隻當看不見,她對著南燭嚴肅交待道:“前麵的路有許多條岔路,你要記住別走錯了。”


    “岔路?”南燭懵然。


    而相伯先生雖知道有這條預留的密道,卻也是第一次走冰洞,自然並不清楚內部曲折,他沒有出聲,仿佛默認由她來安排。


    “嗯,第一條岔道向左,第二條向右,然後有三條岔道,以左,最後再向右……”


    南燭聽得滿眼蚊香眼:“等等,哪條向左,哪條向右啊,我、我記不住!”他哭喪著臉。


    陳白起眉心皺起,最後無奈道:“我在後方擲石引路,你隻管看信號行事即可。”


    南燭一聽,立即兩眼發光、忙不迭地點頭。


    “這個主意甚好!”


    相伯先生看著自家小童完全被“陳芮”無形指使的像暈頭蒼蠅一樣,心中謂歎一聲:他是不是平時過於放任他自主成長了,才會讓他至今還單純得像個沒長腦的鱉蟲,果然擱身邊的人有時間還是需要好好調教一下才行。


    “走吧。”


    她背起了楚滄月,而南燭也將背上鼓鼓囊囊的長槍包挪到一旁,屈膝背起了自家先生。


    “先生,得罪了。”


    他蹬腿一縱身,便如一枚炮彈發射,殘影掠過,這一路上地上掉落了無數的碎冰尖刺,他都會小心地一一避開,著實避不開的,便會從旁抽出一杆鐵槍橫掃清場。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先前陳白起提過的第一個岔路口,陳白起手上早就攥了一把小石子,在沒有停下的空隙之間,她便擲出一顆石子噹地砸在石壁上,南燭一直留意著,看見石子撞擊的方向,便朝著哪個方向衝去。


    由於他們配合無間,一路上倒是沒有遇上什麽障礙,反而速度始終不減,風馳電掣朝前。


    這時地底好像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們所處位置腳下的冰層開始有了大幅度的龜裂與聳拱而起,就像有什麽白色成片的不明生物正從那深藍狹長的縫隙內蔓延湧動上來。


    “冰僵要浮上來了!快!”


    陳白起瞥過一眼,眉心緊鎖,朝前方厲喝一聲。


    南燭下意識回頭一望,隻覺頭皮一陣發麻,他“哎呀媽呀”一聲,兩條腿就跟上了發條一樣,轉速得飛快,明顯再次發揮了前所未有的潛力加速。


    然而,陳白起心中卻並不樂觀,她覺得他們的速度再快,隻怕也難以躲過這如海潮一般湧蕩來的冰僵,畢竟隨著地界越開闊,那鋪蓋的冰麵便越厚實,那光滑的冰麵若沒有滑冰工具輔助,人很難穩穩地站定,尤其在疾速奔跑之中。


    唯今之計,她還是需要想辦法阻一阻它們增出的速度。


    若是有巫蝶在她倒是可以有辦法,它是蠱王,對這些蟲類天生有著畏攝之力,再不濟,用它吞噬一部分漫出來的冰僵也能騰出一部分地方來,可由於她擔心謝郢衣獨自在外會遇上什麽她尤趕不及的危險,便將它留在了他的身邊。


    冷靜地想一想,她還有什麽其它的辦法可施。


    暗中打開“係統包裹”,陳白起在裏麵的內容中搜尋了一遍。


    這段時間她做任務,倒是得了幾個任務獎勵道具——“囚牢”、“清平樂”、“盾符”,這三樣她之前也抽空閑時間看過詳細。


    “囚牢”:化地為牢,可禁固指定一人於一刻鍾內靜立原處,無法行動。


    “清平樂”:喜、怒、哀、樂,太過極端的情緒的人,隻要聽上一曲“清平樂”便會平緩下情緒來,當然,這隻是暫時的安撫。


    “盾符”:在危機之際,可將盾符捏碎,它會化作一道盾障替你阻擋一次敵人的進攻。


    這三個道具,她分析下來,唯“盾符”稍符合眼下的情況,可是她不知道當它被掐碎之後,能替她擋下多少。


    若隻是一人的範圍大小,那便有些雞肋了,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成效。


    她從係統中取出“盾符”。


    它拿在手上就是一張很普通的黃色的符紙,上麵有著朱砂寫上的符紋。


    她回頭一探,便將手中的“盾符”掐碎,它畢竟不是真正的符紙,因外力破碎後,便化為一道電光躥向後方,電光張寬成域的土盾,滿目金光如網紋路乍現,一瞬後又消匿無蹤,但神奇的是,它卻穩穩當當地將那些湧動的冰僵與他們隔絕開來,它們如“白浪”拍岸,卻怎麽衝都衝不上來沙灘。


    陳白起見此,這才悄鬆了一口氣。


    看來,“盾符”比她想象中要有用得多,它是一次性是全方位防禦。


    “你方才扔的是何物?”楚滄月的眼睛不行,但卻感覺到了她的動作。


    “阻擋冰僵的東西。”她大而化小道。


    見她沒打算說,楚滄月便也沒再開口問了。


    他手臂悄然收緊,怪異又別扭地被她背著,但他卻感覺到一種講不出的安心,他的心髒貼著她的纖骨溫軟的背脊,那處,屬於她心髒跳動的聲響同時傳於他的胸腔處。


    前頭跑得滿頭大汗、心跳急促的南燭也察覺到身後的緊迫感鬆緩了許多,他哼哧著,想掉過過頭看看情況,卻被陳白起一聲清叱止住了動作。


    “不要減速,快到冰橋了!”


    南燭一聽快到冰橋,渾身打了個哆嗦,像澆了一身雞血一樣,立刻忘了先前還好奇後方的情況,再次埋頭全力衝擊。


    但當他們來到冰橋的位置時,卻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怔住了。


    但見一個難以形容有多開闊的大山穀,千裏冰封,內裏的溝溝壑壑被堅冰填滿,形成了一組冰丘起伏,隻見側西方山穀流落的瀑布變成了凝固的巨大冰瀑,遠遠看去像是冰塊雕刻出的工藝品,而東側的岩崖上,還掛滿了長短不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冰柱。


    而南邊一麵超大的冰掛從天而降,連接著另一頭的山穀,像一輪白色透明的彩虹,也像巨樹伸出的玉臂瓊枝,看著如此鬼斧神工,渾然天成。


    那一輪從天而降的“彩虹”正是通往山穀另一端的冰橋,彼岸抵彼岸足有幾十丈,如今那一座下滑陡立的冰橋之上,有著許多人鍥而不舍地攀爬上去,卻又無力地滑掉下來,由於身後有冰僵的威脅在,他們在緊張又衝動無腦下,隻知道前仆後繼。


    而公子玅的身影已抵達了冰橋的另一頭,他隻麵色冷鬱地回頭瞥了一下橋上的慘景,便當機立斷地帶著與他一隊的其它人跑了。


    陳白起盯著跨至另一端的冰橋,隻見中部由於冰層稍薄的緣故,導致裂縫越來越大,一旦承受不住壓力,便會從中間碎斷開來。


    “南燭,你帶著先生走在我後方,我先探路。”


    南燭一聽,十分感激地看向她。


    真是一個好人啊!


    那段冰路一看就知道不好走,有她在前麵站點,倒是可以提前給他預警。


    這一次,陳白起走在前麵,這條路需要攀高,因為橋身稍陡上,她踏上冰橋時,便已感知橋下地麵是如何滑膩難穩,由於難以著力,她不能求急貪快而上。


    然而,到底是連流沙地都可以超越的人,自然也不會被一座冰橋給難倒。


    她每一個落點都十分巧妙,在抵達橋中央位置時,卻聽到後方那些拿兵器插冰而慢行的人在尖叫:“快看,橋下有東西爬上來了!”


    陳白起心中一跳,遽地低頭,卻見後方一段橋麵有一團白色的東西聚攏起一個“白圈”,“白圈”正是冰層下蘇醒過來的冰僵,它們一麵“啃”食橋身的冰塊,一麵吐絲將上麵的人給拽掉下去。


    南燭的位置正刻正是最尷尬也最危險,他本背著先生正小心翼翼地過橋,卻不想前頭有人不慎踩滑滾翻撞飛過來,他臉色發黑地避開後,腳下卻有些打滑,所以沒有跟緊陳白起,在她已過去一大段距離時,他卻還在事故發生的地方。


    他看著前頭的冰橋被冰僵“啃”得隻剩十來尺左右,有些慌亂無神,哭喪著臉朝前方的陳白起嚎道:“怎麽辦,橋快斷了!”


    陳白起盯著下方,麵色凝重,心中卻是有些猶豫。


    若此時回頭幫他們,無異是一種冒險,若一個不小心到時候隻怕她與楚滄月都會折在這裏。


    然而,當她不經意掃過南燭身後相伯先生的眼睛時,她看到他很平靜,帶著一種強大的淡然冷漠,他似察覺到她的視線,抬眼看到她時,那平靜的眸中卻有一道光在搖曳著,她仿佛看見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出來,那樣透亮而鮮活。


    他對著她,從衣中掏出一塊黃色玉佩對著她,那是……他之前給她看過的——鸞鳳玉。


    她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卻忽地聽見一道令人雞皮疙瘩都出來的拔天長嘯在耳畔清晰響起,千裏空穀,仿佛天地一下都寂靜了下來,唯它是如此清晰嘹亮。


    嗚——


    長嘯之聲如鸞鳳長鳴,凜然寒風生,傳透耳膜,陳白起怔愣於當場,風吹起她的發絲縷縷拂麵。


    她、她方才聽到了什麽?!


    她想起了之前相伯先生與她的對話。


    他道:“為何你靠近,鸞鳳玉會空鳴?”


    “莫非……你是我的有緣人?”


    她先頭一直都認為他隻是編一個“謊言”,但方才……它當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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