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拿給我看看?”


    清綿溫涼的女聲此時響起。


    僵峙的一眾都齊齊望向她,見她伸出一隻白玉小手,周身淡定從容,如山風繞峰不見搖撼,一時之間,念及前事種種,他們眼中不免都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期待。


    好似,她的存在,便能給他們一個最正確的答案。


    想起前不久他們俘虜了趙、魏與秦國的士兵,他們在屈辱壓下看到陳芮出現時,那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亮光希望,那時候他們還不懂,她有何神秘力量令眾心向往,如今卻有些感同身受了。


    此時此刻明明她的舉動不合時宜,但沒有人出聲質疑她,或者反駁喝斥於她。


    站在楚國對立麵的相伯先生見她出聲,睫羽輕眨,眸含泉淙水明,他轉過臉,讓南燭將解藥奉上予她。


    南燭看了看先生,又看了一眼陳白起,最後臉色古怪地將解藥拿過去給她。


    陳白起伸手接過,將它掂在手心觀看了一下。


    一顆黑色丹丸,濃鬱的中藥味,約小指頭粗細,質地偏硬。


    明麵上她是在仔細觀察,因為收到太多人緊密盯注的視線,她裝也得裝出一個高深莫測的模樣,但實則她在用係統鑒定。


    係統——藥品名稱:粗製的殞命解藥。


    粗製?


    好吧,粗製就粗製,好歹不是冒牌的。


    陳白起見係統“官方”認可它了,眼中凜色一鬆,她頷首,對楚滄月道:“楚王,小女覺得此藥不假,你若信我,不妨服下它。”


    噯?


    見她張口便勸服用,楚方一片嘩然。


    這麽簡單就辨別清楚了?


    勳翟猛地看了一眼楚王,想看他是否會聽信陳芮的話。


    其它人張了張口,臉上都存有猶疑,想說再謹慎些,或者再拷究一下,但他們又確實沒有辦法來確定這個事。


    在場唯有楚滄月看著她的眼睛,如同蠱惑一般,他玉清魅惑的雪冷容顏不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他上前撚起她手心的藥丸,張嘴,直接一口咽下。


    其它人驚訝,一臉猝不及防,但阻止已來不及:“主公——”


    他們圍攏上來,卻被楚滄月伸臂擋後。


    “還好?”陳白起小心地問道。


    楚滄月道:“還……”剛吐一字,他忽然臉色遽變,猛地轉過頭,嘔吐了一口黑血。


    噗——


    陳白起一怔,看著地上那一攤血跡,有些茫然。


    “主公——”


    勳翟臉色大變,衝上前扶住他,滿臉焦色。


    “主公,可否撐得住?是否是解藥有問題?”


    其它人怒視相伯先生他們,團團將兩人圍住,脅迫怒喝:“是不是你在解藥中動了什麽手腳?!”


    “以毒攻毒,自是要受些苦楚的。”相伯先生被利刃所指倒還是冷靜。


    南燭雖然背脊冒汗,但也硬著頭皮擺出強硬不屈的姿態。


    實則他內心發虛,這、這……事真不是先生故意搗鼓出來的?


    不,應該不會吧。


    他自己給自己內心鼓勁打氣,堅信先生一改先前懶怠之態在研製解藥,絕不是為了要報複楚王,他是真的想早日製出殞命解藥,早日擺脫他們返回秦國……


    見相伯先生麵對這突出其來的一幕與他們的質問依舊如此篤定淡然,他們都半驚半疑,藥理方麵他們著實不懂,若是錯怪了他的話……一時不知該不該發作,於是他們將為難又無處憤忿求救的眼神投向陳白起。


    陳白起心中也是大為不解,明明都驗證無誤了,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她想到先前楚滄月因她一句話,便毫無疑問地服下解藥,她自覺此事與她脫不了幹係,便立即上去,用剛積攢了些許的巫力探入他體內查看情況。


    感覺到她的靠近,這時,楚滄月直接揮開了勳翟的扶持,一頭伏在了她肩頭。


    他雖然卸了大部分力道,但一顆沉重的頭顱還是讓陳白起感到了重量。


    她伸出雙臂撐在他的肩上,偏頭問道:“你……哪裏不舒服?”


    許久,他小聲近似夢囈般聲音道:“痛……”


    這一聲除了陳白起,無人聽見。


    “哪裏痛?”她有些緊張了。


    不會是解藥是假的,毒入肺腑,命不久矣了吧?!


    “全身都痛?”見他不答,她又問。


    “怎麽個痛法?”


    接二連三的發問,看得出來她是在真切的擔憂著他,楚滄月從她肩上抬起臉來,膚色慘白,滿頭是汗,唇色沾染著烏紫色的血潰,看得出來他的確很痛。


    “……感覺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陳白起瞳仁一窒息,盯著他的一雙眼,卻是久久無法出聲。


    這時,他忽然從她身上滑倒,她回過神來,立即伸手接住他,卻感覺手心一陣濕膩稠粘。


    她定睛一看,卻發現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竟開始冒出血珠,那血從他皮膚毛孔中不斷滲出,不過片刻,他竟如同一個血人一般。


    這一幕,直看得陳白起觸目驚心。


    當然,落在其它人眼中亦是如此。


    “主公?!”


    “主公——”


    周圍一下鬧哄哄的吵噪聲覆蓋了一切聲響,他們如同無頭蒼蠅一樣無措喊叫,哀痛萬分。


    他們看著相擁的兩人,一時想上前,又不知為何拘停了腳步。


    陳白起從人群之中抬起了頭:“先、先生,這真是……解毒必經之事?”


    明明那樣多人的聲音摻雜其中,但她的聲音卻極具辨識度,一下無誤地傳入相伯先生的耳中。


    相伯先生望著她頃刻嚴厲冷然的眼神,本來該答的“當然”,卻有些吐不出來了。


    他覆下眼眸,像一下失了興致一般,神色懨懨道:“殞命的解藥我方是第一次試出,結果如何,聽天由命。”


    “你怎麽能不知道!?”勳翟氣衝衝地回頭,他朝相伯先生方氣勢洶洶走去,南燭第一時間擋在先生身前。


    “你、你想什麽?!”


    “這個解藥是真的,我們再等等。”陳白起沉著臉大聲道。


    其它人一呆,看向她,麵對她像堅石一樣不移的眼神,他們之中有人很想反駁或者質問她,明明主公都這樣了,她還堅信解藥是真的!


    但看到主公那痛得發顫,卻仍舊緊緊地環在她身上的雙臂,如同守護著她,一時竟紅了眼,無法對她惡言相向。


    陳白起由著楚滄月靠在她身上,她不動不移,將自己當成一截樹樁,忍耐著了半天,終於見他慢慢平靜下來。


    她再一探,細察了許久,一直緊繃的臉才鬆緩下來。


    “他的毒……解了。”


    她的話就像一個開關,一下將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他們似不敢相信一樣,問道:“毒……解了?”


    “嗯。”陳白起肯定地頷首。


    勳翟倏地衝過來:“真的解了?”


    他眼中的光簡直能刺人。


    “若不信,你自可等楚王醒後再問,眼下你們先帶著他去換一身衣服,我這邊有話想問一下相伯先生。”陳白起將已經昏迷過去的楚滄月推給了勳翟。


    勳翟手慌腳亂地接過,一麵控製不住表情頎喜若狂,一麵又後知後覺聽到她說要與相伯先生他們獨處。


    勳翟扶著主公,對此猶疑了一下。


    “若將軍不信任小女,自可留人在場監視。”她麵無表情道。


    他聞言臉上頓時劃過一絲不自在,道:“不必了,陳女郎……多次相助於主公與我等,我自是信你。”


    陳白起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放鬆的微笑:“那便多謝了。”


    勳翟抱著主公走出兩步,忽然又頓住。


    “陳女郎,主公……醒來定是想第一個見你,望你能快些。“


    她與主公之間的事,他們雖說知道的不多,也沒有看得多明白,但主公對她的在意是擺在明麵上的,這麽多年來,這還是主公第一次這樣主動親近一名姑子,以往他的不近女聲就好像是為了等待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子出現在他生命中。


    他不該再被辜負的。


    陳白起神色有片刻停滯,但很快她便恢複成若無其事,她溫聲又堅定道:“將軍說笑了,小女是有未婚夫的人,與楚王也並非你以為的那種關係。”


    勳翟這時也想起了他那頭頂仿佛有些綠的謝弟,頓時愧疚地歎息一聲,什麽也沒再說了。


    自古忠義兩難全啊……


    待勳翟帶著人走後,她掉轉過頭,神情一下變得嚴肅起來,她上前一把抓過相伯先生的手。


    “別出聲,你們跟我走。”


    由於陳白起已被楚國的人默認為友方,所以他們一路行走,皆不曾遇上阻撓盤問。


    相伯先生完全沒有料到她會來這一出,不由得地奇道:“你這是……”


    “殞命的毒既已解,我們也該離開了。”


    相伯先生聽出她的言下之意,驚喜道:“你與我一道?”


    能不一道嗎?


    她要的東西還在他身上。


    經此一事,如果繼續跟在楚滄月的身邊,他是不會再給機會讓她接近相伯先生的。


    跟在身後一頭霧水的南燭不解地探伸過頭,問道:“不是,為什麽要逃?既然毒都解了,楚王自該信守承諾,放我們大大方地離開啊。”


    陳白起聞言白了他一眼:“你先生弄了今天這樣一出,你以為楚國那邊還會這樣輕易放你們離開?”


    不扒掉你們一層皮來補償他們主公受的罪,他們怎會善罷甘休!


    聽見她話的相伯先生:“……”


    陳白起又問相伯先生:“想來解毒過程不至於如此慘烈吧,你做了什麽?”


    她想起了殞命解藥前標注的“粗製”二字,當時她隻以為是先生第一次煉製,難勉手法不準,藥物份量達不到精準的程度,但解毒之效並不多大影響,如今想來,她可能太小看這個“粗製”的內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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