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蜀葵如火如荼,粉淺紅深,幽香獨立俏,一道白衣身影在欄道石徑旁舀灑,她麵蒙一塊白紗,一頭束於頭頂的墨發如瀑垂於腰間,皓腕細腰,身材高挑,朦朧薄紗後半張妖嬈如椿的容顏足以令院中的百花折煞羞愧。


    聽到有腳步聲接近,她動了下眉,抬眸間,睫羽剪枝,恍影花色撩人,。


    隻見院中一人疾步而至,麵沉如水。


    難得見來人如此喜形露出外,心知有事,蒙麵女子便放下手中的葫蘆瓢,拿了條幹帕子擦了擦濕潤的手。


    果不其然。


    “陳孛要娶新夫人一事,你可知曉?”


    他一剛到,便直搗主題,連一句多餘的旁白都沒有倒是少見。


    心思晦深之人,總不是這樣直接的,他們總喜歡鋪墊一些前綴旁物。


    “娶新夫人?”白衣女子聞言也是意外地怔鬆了一下。


    “你一直待在鹹陽城,竟連如此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嗎?”相伯荀惑蓮容生嚴,厲聲道。


    女子似被他如此大發雷霆的模樣給驚到了,她自覺荒謬好笑:“先生,這陳族長鰥夫多年,再娶亦屬尋常,你有必要想是親父再娶後娘一樣強烈反對吧?”


    這話翻白了講,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幹你屁事!


    相伯先生眸滇如雪,平複了一下心情,他才冷靜道:“他要娶誰我自管不著,但這樣短時間內讓一個鰥夫多年的人娶一個連你都沒有聽說過的人,你難道不覺得事有蹊蹺?”


    不、不蹊蹺啊,一見鍾情了解一下?


    雖說心中這樣吐槽,但隻是這人若換成陳孛,一個對陳嬌娘母親情深似海的人,倒是有些值得推敲一下。


    “的確不對勁,他這些年來早就清心寡欲起來,竟忽生心思去娶一個女人,還鬧得人盡皆知,的確不像他的作風。”白衣女子摩挲著下巴沉吟著。


    不僅如此,他同時還收到其它信息,這裏麵隻怕問題頗大。


    但相伯荀惑沒與他解釋太多,隻道:“姒薑,這件事情交給你了。”


    論手上的諜報工作能力,姒薑絕對是首屈一指,再加上他與陳孛曾經的關係,讓他去辦這件事情也是他深思熟慮過的。


    姒薑回過神,描摹細長的眉線輕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先生怎麽忽然這般關心陳族長了?你以往念在嬌娘的麵上,頂多也不過是在大事上關照他一二,可眼下這般緊張的態度倒好像他是你老丈人一樣容不得疏忽。”


    白衣女子,也就是易容變裝後的姒薑半真半假的取笑他。


    姒薑倒是不怕他,他暫居於他府上,但總歸隻是客卿一樣互助互利的關係,並非他的部曲屬下,所以說話行事自是灑脫隨性。


    相伯先生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接他這話,隻再叮囑了一句:“若有問題,立即來報。”


    姒薑等他走後,先前養花閑人的狀態已經沒有了,他一下想著這趟出門相伯荀惑回來後整個人都有了變化,又想著陳孛娶夫人一事,開始尋思起哪哪都不對勁的感覺。


    這相伯荀惑不是才剛回鹹陽嗎?他怎麽能一下就察覺到陳孛娶夫人一事有古怪,哪怕這與陳孛一向的行事風格不符,倒也不置於一口否決這新夫人別有用心吧?


    他總覺得相伯荀惑或許隱瞞了他些什麽重要的事情。


    但也不要緊,既然這事跟他牽扯上了,這再深的水他總歸也能摸到底的。


    姒薑伸了一個懶腰,心想著,也閑置了這麽久了,該好好活動一下筋骨了。


    ——


    瀛洲是南昭國朝西的一座中心島嶼,低處不可見,但從麒麟仙山頂可看到其如半月浮於海麵之中,但因無路亦難行船泊,所以至今鮮人踏足過。


    傳聞,瀛洲是仙人所指,凡人不可企,魚(漁)人不可近,乃海中之殿堂。


    但實則誰也不知,瀛洲內這個叫歸墟的島嶼是巫族十二幹支祖祖輩輩用來埋骨之地,是巫族觀看天象占卜異端的海境,也是巫族後輩生活的大本營。


    這日,晴空萬裏的歸墟遮天避日,一大片陰影掠空遮擋下來,風大樹搖,海麵泛起漣漪波濤,底下的人驚訝朝上空一看。


    “是使者回來了嗎?”


    “應該是吧,這是從仙山那邊過來的。”


    “你們瞧,那是不是鯤鵬?難不成是謝少主回來了?”


    “對啊,能召鯤鵬為騎的,定是謝少主,隻是他常居南昭,鮮少來歸墟,上一次過來還是與彌生聖子商議婚約一事呢。”


    “難不成這一次過來是訂盟完婚了?!”


    “哪有這麽快,但如果真是,那倒是一件大喜事,哈哈哈……”


    “等彌生聖子完成巫妖王最後的儀式,那將會有一場盛世婚禮,到時候咱們都要到麒麟山頂摘一束月光花獻上祝福……”


    底下巫族的人正歡天笑語地議論著,卻完全不知道巫族即將發生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歸墟內島有一座玉鎏山,山下修了一條長廊,長廊環山而建,一眼望不到頭,宛如一條彩虹與青山連接起來,石峰奇巧玲瓏,山峰上百匹白紗形成一道世外之境。


    池水氤氳,峰林竹棧一赤身少女從溫泉池中步上玉石階上,立即有兩名侍女上前為她披衣挽發。


    “聖子,使者們回來了。”


    一名侍女挨近般若彌生時,小聲告知道。


    般若彌生那張嫻美平靜的臉上一怔,那烏黑幽沉的眸子長久一動不動地盯注著一處,似塗黑了一絲猙獰。


    “那麽……她也回來了?”


    花瓣一樣潤澤的唇輕聲道。


    “……聽說是帶回來個人。”侍女背脊微僵,躬著身子謹慎地回道。


    她眸轉落於侍女頭頂:“謝郢衣呢?”


    侍女頓感千斤壓頂,回答得愈發誠惶誠恐:“謝、謝少主好似也一並回來了。”


    空氣一下就像被撕裂破了一個口子,呼呼地朝內灌著令人窒息的冷風。


    侍女們感受到什麽,臉色倏地發白,額冒冷汗,“噗通”一下盡數跪倒在地。


    許久,才響起般若彌生似笑卻恨的陰柔怪異腔調。


    “果然……他失蹤的這些時日都與她在一起啊。”


    “他是不是覺得我已經不配成為他的未婚妻了?!他背叛了我,他竟然也選擇了她!”


    她們盡量伏低身軀,瑟瑟發抖,不敢應聲,這段時日聖子更加陰晴不定了,以往她雖表裏不一,但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突然開始歇斯底裏。


    內心積攢的狂燥與暴戾日漸加深,般若彌生也不想這樣,她隻覺得內心像有一隻黑暗的惡獸在不斷地吞噬著她,她眼前一片漆黑,如何嘶叫抓狂都看不到前路。


    “乾族老呢?”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她的問話侍女不敢不回答。


    “乾族老、霖族老他們在天壇……”


    天壇?


    飛獸降落的地方。


    般若彌生像受重擊一樣踉蹌退了一步。


    “他們都去接她了?”


    她失笑,兩眼失神:“嗬嗬嗬……他們無一人通知我,卻齊齊去接她?!這樣一來,我算什麽?!”


    她此刻如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樣滿臉憤怒刻薄。


    “聖子,你冷靜些。”


    這時,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快步走了過來,她不畏不懼此時精神狀態有些失控的般若彌生,甚至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部。


    “別怕,別擔心,一切有我。”


    “……紅姑。”


    般若彌生回過神,當她依偎在這個熟悉溫暖的懷抱當中,她這才像個孩子似的露出泫然若泣的表情。


    “紅姑,明明她已經被巫族拋棄了,巫族選擇的是我,我才是巫妖王,我才是!”


    紅姑沉默了一下:“無論她是不是,你都是般若彌生,這一點不會改變。”


    “不——”般若彌生推開她,一臉抗拒堅持道:“我必須是巫妖王。”


    “聖子。”紅姑心疼地看著她那痛苦的神色:“你的傷還未痊愈,不要太折磨自己,你的身份是族老們肯定過的,即使她回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般若彌生對她的話置若不聞,隻反複念叨:“她為什麽還要回來?她走了,為什麽要回來,她說過,她哪一邊都不會選的,她現在回來是什麽意思?”


    紅姑見她如此,顰眉抿唇,手刀快速砍向她的後頸,摟住暈倒的她。


    “今日所聞之事,誰敢透露半個字,你們該知道我的手段。”紅姑一雙淩厲的鳳眸劃過一圈,擲地有聲。


    侍女立即應喏。


    “退下吧。”


    她們這才如獲新生一樣忙不迭地離去。


    紅姑看著昏迷過雲的般若彌生,心中長長歎息一聲,又酸又痛,也有同仇敵愾的怨懟。


    她是在般若彌生被接到歸墟後,便一直負責照顧她,衣、食、住、行,她懵懂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便是紅姑,第一句喊的人也是她,是以般若彌生對她的感情比誰都要深。


    當然,紅姑無子無女,一直亦拿般若彌生當作後半生的全部依靠一樣精心照料,全心全意。


    “聖子,紅姑可以為了你做任何事,可是……巫妖王一事,事關整個巫族命脈興衰,幹係重大,你讓紅姑怎麽辦啊。”


    她邊說著,一邊透過飄紗望向雲海重重的山群那邊。


    那邊三峰重疊,形如駱駝,其凹陷的中心位置便是天壇。


    她心情複雜洶湧,同時也有幾分好奇,那個據說是與聖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被接回來了,她又該是怎樣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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