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紫皇瞳色一沉。


    趙軍竟當真派了足夠的兵力在鎮定鄴城,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對方早就看穿了他的路數,特意加重兵力駐防在鄴城外守株待兔。


    好一個成算在心的後卿!


    “沒想你們魏軍還真聽話,每一下都按照君上的預想在走。”透勾起嘴角,輕蔑而笑。


    魏王紫皇亦不惱這番話,他手上不動聲色撫過腰間纏線的劍柄:“你們的君上也隻會耍這等詭狡手段,有本事與我軍真刀真槍來一較高下。”


    透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嗤道:“是你們自己非要窮追不舍,也是你們自己要住進城中貪圖享逸,這能怪誰?兵者,詭道也。隻要能贏,何需顧忌,再說你們秦國也算不得多講古風周禮,凡事光明正大吧。都走到這一步了,贏則將是天下霸主,誰還跟你你一兵一卒硬砍!”


    他們又不傻。


    魏王紫皇表示讚同地點了點頭,但下一秒,卻厲喝一聲:“撤!”


    他也不傻。


    遭了伏擊還站在原地挨打。


    “隻怕你們走不了了。”透不慌不忙地皮笑肉不笑道。


    隻聞邊角四周一陣翻沙石動的擦擦聲,緊接著一道連接城樓女牆的地網被人從地底沙掩拉起來了,繃直的線連著網,將秦軍這頭被圍困在其中,他們人多,又都聚在一塊兒,邊緣的隊伍挪動不了,則裏麵的人被擠在其中,束手無策。


    透舉弓時兩肩同時上提:“來了,就留下吧,這城中的水被提前汙了,房舍瓦礫之下,一粒米糧不存,被困的秦軍活不過三日,而你們或許……活不過今日!”


    聽到這話,魏王紫皇下頜倏然繃緊,並非擔憂自身,而是得知城中情況如此嚴峻惡劣,心頭窒悶。


    “你可以試試看。”


    他抽出闊劍,全身調整蓄勢待發,那鼓隆起的肌肉線條在鎧甲之下,卻是無形的罡煞之氣纏裹全身。


    咻咻咻——三箭齊發,幾乎不分前後,但角度卻刁鑽地疾襲魏王紫皇周身幾大要害。


    他自不會輕敵,長劍攪動起風氣如旋風一下激烈,但那箭矢卻破風而入,叮叮撞入魏王紫皇的劍身,但有一支卻來不及,他側身一避,刺入臂膀之中。


    “羽侯之箭術,果然名不虛傳。”


    “魏王倒也是厲害,在這等狹窄之地,不敢輕易暴動,隻以方寸之地便擋了穿雲三箭,隻受小傷,也令人佩服。”


    兩人不過商業互吹一句,緊接著趙國衝出一隊戟兵,隔著砂礫塵灰的地網朝籠罩的魏軍刺入,那數百柄尖器同時刺來,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透眼中流溢出一抹精光,似對於即將到來的完勝感到由衷暢懷開心,卻不料變故也在這時發現,一隊撕破了濃霧衝入的人馬從漆黑的夜裏急射而來。


    透動作一頓,猛地看去。


    馬蹄與車軲轆轉動輾壓地麵造成的轟鳴,匯成一片震耳的響動,卻聽一聲清潤沉著的聲音在後方響起:“弓弩營,火攻!”


    一片火光射在地網上,那麻荊條搓成的繩子遇火一下就燃起了,魏王紫皇的隊伍趁機用利器破網而出,再回頭一看,相伯荀惑乘在戰車上帶著一隊秦國騎隊趕來,有射火箭,有擺投石,他眼中一亮,嘴角咧出大大似豔陽般的笑容。


    “右相!”


    相伯荀惑與他對視一眼,淡淡的神色卻是從容與微笑:“後卿能夠推衍出你的行程,我何不能反推出他的行動?”


    他的目光一移,在趙軍的火光中,盯準了透。


    透表情一僵,隻覺得全身有種被鎖定後在剝析的涼意。


    “透。”


    他咬牙一獰,搭弓射箭連成一勢,連發子母雙箭。


    魏王紫皇一個閃身,左右格擋下來,他揮下劍直指地麵,冷凜昂然而立:“怎麽地,被人踩到尾巴了,這是急了?”


    他戲謔的眼神睨著透。


    “卑鄙!”


    他怒罵一聲,一看眼下這情勢若對上也占不了什麽便宜,立即發令讓趙軍撤退。


    魏王紫皇卻不打算放虎歸山,他追上去,對著他的背影揮刀一斬,透回身拿弓一擋——慳!弓身微裂。


    他忍著掌心裂痛,手指一勾,一支氣箭拉弦射出,魏王紫皇逼近劍氣,兩方的氣勁相撞之下,透猛地噴出一口血。


    這時後方牆上一條纖漠窈窕的身影落下,當即一鞭子揮來,那破風的呼呼聲驚響成尖鳴,魏王紫皇一掌揮去,震蕩開來,另外兩道利落身影亦趕到,將跌地的透卷起,幾人片刻不停,躍牆一入城中便不見了蹤跡。


    “該死!”


    那幾人身手皆不凡,多人牽製之下魏王紫皇終是讓透等逃脫了。


    “我來前便布陣好了,他們軍隊隻會被攆入窮巷絕地,再被候在那處的秦軍殲滅。”相伯荀惑看了他一眼。


    魏王紫皇這時臉色才好一些。


    他們到城門前,這座城巍峨黑沉,似閉眼酣睡了的獸,口鼻關閉,他們想盡了辦法,刀砍不破,火燒不燃,石砸不爛,那罩在城外的陣法將他們阻擋在外,根本碰不著,連聲音都穿不透。


    他咬牙道:“但卻始終破不了這一局,被困在城中兵將無水無糧,頂多支撐三天,而後卿穩固下那覆天獄陣,便會舉兵反殺!“


    他恨聲看向相伯荀惑:“難道我們當真無計可施?”


    相伯荀惑卻看向天下虛空,月亮被雲遮擋住了,隻剩幾顆不明亮的星星綴在黑布之上,他聲音落入風聲之中有些不太真實:“誰說的,有一法倒是可暫破困局,但想徹底逆返,卻隻能等待時機了。”


    “是何法子?”


    “謠言。”


    “何謠言能動趙國之根本?”


    “你道,眼下趙國的人最懼何事?”


    魏王紫皇一思忖,想過許多的事、物,但一望進對方那一雙剔透玲瓏的眼眸,忽然如有神助靈感一動:“芮!”


    相伯一笑:“然也。”


    如今這個名字在趙國人民的心裏,那絕對比一支軍隊壓境更恐怖。


    她現在就是整個趙國頭頂的陰影,揮之不散,趨之不去。


    相伯荀惑攏了攏衣襟,夜涼透骨,他向來弱不禁風:“後卿一人或許能擋一支幾十萬的軍隊,可他擋不了那潰散不集的人心,趙國之千瘡潰瘍,豈是他一人能夠扭轉乾坤的,人之力至聖可敵千軍萬馬,卻護不住千萬人心的變化。”


    ——


    邯鄲城內徒現波瀾,短短半日便傳遍了一則流言,陳芮率大軍即將前來滅趙。


    陳芮二字,簡直就是趙國人民的夢魘一樣令人又驚又懼的存在。


    之前常常聽別國的人傳她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嚇人,但都是聽過便笑笑,不以為然,當她掉頭對付起趙國,那些曾經被他們嗤之以鼻,以為是以訛傳訛的誇張說法,真實發現在他們身上時,那就不是一般的驚心動魄了。


    一開始他們還有些半信半疑,畢竟前不久陳芮還在楚國滅楚,哪能這麽快就趕到趙國,她又沒長翅膀不會飛。


    但很快便聽說秦軍一直在擴建營寨壁壘,這是還打算裝多少兵力進去啊!


    實則,是相伯荀惑提議預設空營旗幟虛張聲勢,而後於大霧夜晚先行退兵,但邯鄲城的走商將這些消息傳得有鼻有眼的,言之鑿鑿,這下趙國朝野一下全都亂了,哪怕公廟下達何種安撫言論,都擋不住這一股惶恐不安。


    深夜時分,邯鄲上空飄著鵝毛大雪,城中幾家大臣連夜收拾了貴重物品逃出了城,翌日,這事惹來朝中上下震驚。


    後來他們發現何止是這幾家,不少趙國根基的門閥富賈以重金賄賂守城將領偷逃出了城,趙國如今就跟內部破了一大洞,怎麽堵都堵不上,流言一度從城內流傳到了駐紮在河內的趙軍營中。


    趙國王城


    後卿站在中庭,被雪洗透淨的光從頭頂傾斜而下,他一身雪白綢緞長袍覆身,三千墨絲瀉於身後,血玉墜額,完美眼型下鼻梁高挺,一身無害而親善的氣息,然眸色卻深沉若幽淵。


    “君上……趙國的心亂了。”內侍大臣在旁歎息。


    那個站在那裏不動的男人一直沒有說話。


    他忽然吭聲:“你說這些人,值得嗎?”


    值得什麽?


    內侍大臣喉中一緊,張了張嘴,卻發現無話可說。


    他似笑了一聲,但那聲音卻有沒什麽愉悅的情緒:“難怪當初她寧願選擇危如累卵的秦國,這撥開強大的外表卻是從內裏開始腐爛的蛆蟲國家,除了給這天下統一充當肥料,還有何存在的意義?”


    他眸仁一片冰冽。


    ——


    秦營幕府


    魏王紫皇大笑:“哈哈……趙國內亂,朝中大臣慌亂攜帶家眷逃回封地,如今這邯鄲隻怕不必攻,就能夠自破,他後卿拿此舉又將如何?”


    見他這般不穩重的拍案大笑,相伯荀惑有些無語。


    報——斥候入帳。


    魏王紫皇見來人,便立即收斂起了眼中的星辰明亮笑意,掩唇清了清了嗓子:“說。”


    “前方來報,趙國派出一支武功高強的隊伍,將所有叛逃出邯鄲的大臣與其家眷……全數斬殺。”


    幕府霎時一片安靜。


    魏王紫皇驚歎:“他可真狠啊,這是不打算做人了?”


    “這倒是止製內亂最有效的方式。”相伯荀惑眼波平靜,輕啜了一口清茶。


    “他後卿可真是個大事的人。”紫皇半諷半感慨。


    相伯擱下茶,垂眼,碧綠的茶水映著他一雙眸子:“可這樣一來,他便失了臣心,亦失了民心。”


    “這種時候誰還管這個啊。”魏王紫皇坐下,俊朗陽光的麵容卻帶著梟冷:“現在他倒是沒空發動兵變了,可城中……”


    “不必愁了。”相伯荀惑對上魏王紫皇望過來的疑惑眼神,平直的嘴角微微翹起弧度:“因為……她真的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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