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啟也被李然的大膽震驚了一下,他卻沒有說話,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瘦弱老頭,等著他的下文。


    黃錫時也被震驚了,作為公認老好人的他,想不通為何會被彈劾。前些時日是彈劾一些執法過嚴的官吏,隱射監察司;再前些時日是狀告諸多報館,隱射的是他們禦史台的作用被大大降低了。這些都師出有名,講得頭頭是道,陸承啟深以為然,偏偏就是不采納。經過半年多的鍛煉,陸承啟已經漸漸明白了,他不能一下子就敲定主意,要模淩兩可,不然的話不僅打擊手下的積極性,還會使得自己變成這些官員所認為的獨裁者。雖然他的確是一個獨裁者,作為一個封建皇帝,哪一個不是獨裁的?不獨裁的,最後都是亡國滅朝的下場了。


    李然置文武百官嘩然於不理,仍然自顧自地說道:“昨日工部尚書黃錫時上奏乞骸骨,於奏上說‘陛下知吾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吾老不生事,或回鄉養老宜之’。其‘新進’、‘生事’等語,豈不是在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黃錫時這才明白自己為何被彈劾,他上奏乞骸骨的原意是,他認為自己老了,做了一輩子的官,臨到老被派去工部做尚書,沒有什麽盼頭。還不如回鄉安度晚年。那句話的意思是,皇上你知道老臣已經不適應時代了,很難再跟得上一些新晉後生和一些新生事物。應該知道老臣不會弄新玩意,隻適合回鄉養老。


    而李然抓住“新進”、“生事”兩詞,歪曲其意把“生事”變成了攻擊陸承啟新法的習慣用語;“新進”則是黃錫時對陸承啟重用新人的貶稱,認為他是在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這時候的文人因為客觀環境使然,總是習慣於在遣詞造句上表現得十分微妙。而讀者也養成一種習慣,本能地尋求字裏行間的含義。李然看到了黃錫時的《乞骸骨謝上表》,立即從中挖出兩個詞,成為他攻擊黃錫時的重要武器。


    而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陸承啟摸不清楚,肯定不會是衝著黃錫時去的。一個即將入土的老臣,對他們一點傷害都沒有。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麽,矛頭對準哪裏?或者僅僅是為了名氣,想要踩著黃錫時上位?


    這時候,監察禦史賀禮曾、皇甫亶,國子監祭酒王子傅後腳殺到,引經據典細數黃錫時這些年來的政治上的過錯,連陳年舊事都一一數出來,可謂做足了功課。


    最後這些人一唱一和得出結論:“至於包藏禍心。怨望其上,訕瀆謾罵,而無複人臣之節者,未有如時也。”聲稱必須因其無禮於朝廷而斬首。


    陸承啟這時候開始警覺了,這些人發難得時候太過於突然,就好像他奪權之前,毫無消息便發動了雷霆一擊。這樣的場麵,就連掌握了監察司的陸承啟。事先都沒有接到暗報。可見中國人對於搞情報防窺視,天生有一套。


    黃錫時此刻是有苦難言。大順朝的規矩是被彈劾之時,被彈劾之人不得言語,唯有其他人能幫他說話。果然,看不過眼的其他大臣紛紛出來,仗義而言,一時間朝堂分成三派。一派倒黃,一派保黃,一派中立。


    倒黃和保黃派爭得不亦樂乎,互相攻訐,讓陸承啟直皺眉頭。大順朝堂不合由來已久。別說是偌大一個官場,就算是小小一個縣衙裏麵,都會分成好幾派,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會有紛爭,有紛爭就有明爭暗鬥、有明爭暗鬥就有鬥智鬥勇、爭風吃醋。有了貴人相助,自然也會有小人使絆,古人誠我不欺!


    李然更是說道:“黃錫時初無學術,濫得時名,偶中異科,遂叨儒館。急於攀高,見同進者高升,內心不滿,乃譏訕權要。先皇寬容已久,冀其改過自新,拒不從命。位工部尚書時,屍位素餐,倨傲欺下。其興修水利,不盡全功。勸課農桑,毫無建樹。亂建園林,耗費國力。時至今日,無能再忍。臣叨預執法,職在糾察,罪有不容,豈敢苟止?伏望陛下斷自天衷,特行典憲,非特沮乖慝之氣,抑亦奮忠良之心,好惡既明,風俗自革。”


    此話一出,其心可誅。簡直就是置黃錫時於死地之中,其餘禦使官員,更是以死彈劾,證明自己不是為了名望錢財雲雲。


    這時候,朝堂上混亂一片,簡直成了沒有刀光劍影的戰場,以語言為兵刃,句句誅心。陸承啟不耐其煩,斷然大喝道:“夠了!”


    混亂的朝堂才算止住對罵之聲,陸承啟見沒人再說話,淡淡地丟下一句:“朕乏了,此事日後再議,退朝!”說罷立時起身,拂袖轉入後堂去了。


    小黃門連忙唱諾道:“皇上起駕,退朝!”眾官拜禮之後,紛紛擾擾一個上午的早朝,才算散了。


    回到垂拱殿的陸承啟,端坐在龍椅之上,仔細地揣摩著這次突如其來的彈劾。這裏麵疑點重重,黃錫時的上奏,是直接送到他麵前的,誰把奏表告訴了禦史台?再者,黃錫時一向的朝廷中有名的老好人,從不與人結惡,李然為何突然彈劾他?禦史台這一次集體發難,連先前的禦史中丞王子傅都摻合進來,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陸承啟突然發現,他對手下這些官員,一無所知。心道:“難道真的要像明朝錦衣衛那樣,把監察司弄得神厭鬼憎麽?不然的話,這些官員太過厲害,我駕馭不住怎麽辦?”


    這時候,有內侍前來稟告道:“監察司司長許景淳求見。”


    陸承啟把紛亂的思緒派出腦袋之後,淡淡地說道:“宣!”


    不多時,一身錦袍的許景淳來到了陸承啟麵前,躬身詢問陸承啟起居之後,靜候在一旁,等待陸承啟的發號施令。


    陸承啟注視著麵前那個彈劾奏折,沒理由一陣力不從心的感覺。做一個皇帝太難了,陸承啟現在的感覺是寸步難行。他推行的新法倒是推行了,可手底下的官員陽奉陰違,讓陸承啟無可奈何。


    思索了好久,陸承啟才把麵前的奏折丟給許景淳,起身踱了兩步,淡淡地說道:“查,這件事後麵的原因,兩日之內,朕需要一個答複,明白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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