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叫張理,羅元身邊的雜役弟子之一,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不過是初級修士,還沒入門,引靈入體後期,連靈者也不是。


    三階靈者以上就能收徒弟或是雜役弟子。


    青山派每隔五年會開山招新,有天賦的人入宗先從外門弟子做起,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捷徑,被三階靈者看中選作雜役弟子或者直接收為徒弟,這樣近水樓台,運氣好的得了靈者親睞,有人指引總強過自己摸索。


    相比而言容玄就幸運了,至少在其他人看來,比如羅元。容玄被青山派掌門葉擎蒼親自帶回來不說,還成了第三代弟子。可惜的是好景不長,修為止步,葉掌門一開始對他寄予厚望,後來也就不管不問了。


    他在這兒無親無故,還是個走後門的,第三代弟子身份尷尬得很,以前他還在努力討掌門歡心,現在……嗬。


    “找我做什麽?”容玄巋然不動。


    “問那麽多幹什麽,羅師兄方才來這兒沒找到你人,你要是不去的話,惹惱了羅元師兄可就不好了。”張理催促道。


    容玄瞳孔微縮,屋裏沒人能隨便進,東西能隨便亂翻,看到寶物靈丹可隨便亂拿,事後隻要說些好話,容玄耳根子軟總拿哀求沒轍,反正東西都沒了再追究也無用。


    一而再再而三,人都養成習慣了!


    既然是羅元那還不算太嚴重,這人跟葉皓然不同,無非是貪點小便宜,對容玄不滿總是處處找茬,做事不用大腦,否則真發現什麽就該親自來堵人,而不是派個小弟子來顯威風。


    羅元收的雜役弟子不少,小弟子不知分寸為討好羅元,對容玄沒什麽好態度。


    比如,按輩分來看,身為三階靈者的羅元也得喚容玄一聲師兄,而眼前這位沒到靈者境的小弟子卻敢對他指名道姓。


    “你剛才叫我什麽?”容玄半點也不急,問道。


    “容……”張理剛開口,頓時渾身發毛,眼前一花,後腦狠狠撞了下,疼得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他甚至沒看清對麵那人是怎麽出手的,喉嚨被掐住整個提起,雙腳離地,後腦嘭地一聲撞在牆上,頭痛欲裂。


    張理麵色發紫,雙手青筋直冒想要掰開死扣脖子的手,雙目聚焦驀然對上一雙森冷的眼。像被毒蛇妖獸盯上,張理嚇得膽顫,終於忍不住求饒。


    “不敢了,饒命!容師兄饒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正因為這人太好說話還逆來順受,以至於都忘了,容玄就算再不濟也是靈者境!初階修士怎麽打得過靈者,更何況還是靈者二階,單單臂力和速度遠不是張理能比。


    “也別叫我師兄,我跟你不熟。”容玄鬆開手,張理渾身癱軟在地,臉上涕泗橫流,正狼狽地喘著粗氣。容玄上前一步,他甚至下意識縮進角落,渾身發抖,拚命點頭。


    “是是!弟子知道了,弟子立刻就走!您沒在屋裏,弟子白來一趟誰也沒見到……”


    剛才的眼神太可怕,跟羅元發怒時讓人害怕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張理說不上來,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力,內門不能自相殘殺但剛才真像死了一次,他隻想快點離開,這跟平常的容玄不太一樣。


    “不必了,帶我去找羅元。”容玄道。


    張理腿都嚇軟了,同樣的臉卻再也看不出半點溫軟,他不敢看容玄的眼睛。半晌才反應過來說了什麽,趕緊連滾帶爬地起身拍拍滿身灰,躬身引路,過門檻時差點摔倒。


    “請……請跟我來!”


    嚇怕了的小弟子極盡狗腿,一路為容玄擋枝葉清路,到地方後頭埋得很低,大氣不敢出。


    林邊空地上聳立著幾塊巨石,堅不可摧有反震力,能不被震傷就不錯了,常有弟子在這裏修煉拳法,長年累月,也沒留下多少印記。


    遠遠地傳來轟擊石體的聲音,穿過碎石堆。羅元人高馬大,猛地一拳,黝黑的石體上凹陷了小塊,隱隱能看出拳頭指痕。小弟子圍在那驚呼,驚羨不已。


    羅元麵露得意,瞧見容玄過來,當著他的麵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挑釁似的衝著容玄揚揚下巴,用的正是他的黑瓷杯。


    而杯中的自然是靈泉。


    “修為到三階靈者境能在這頑石上留下拳印的,以往隻有第三代弟子才能辦到,容玄你做不到就不可能服眾,你怎麽就不明白,到現在連個看門的雜役也沒有,就算突破二階靈者你依舊什麽也不是。”


    離近看,黝黑的頑石表麵並不光滑,深深淺淺的印記羅列了好幾排,最大的拳印足有成年人腦袋大小!這出自葉皓然之手,靈者三階、四階、五階各一個,共三個印記,普遍比他人的拳印大了兩倍有餘,也就是說就算在同階,葉皓然也遠勝過其他,天資百年難得一見。


    容玄撫上石身,視線在那三個印記上流連,半晌才回到羅元臉上:“你這麽肯定我做不到。”


    羅元不屑地譏笑:“再花上十幾二十年突破三階?簡直丟盡青山派的臉。”


    “不勞你費心,我正打算收個弟子看門,免得有些不懂規矩的狗趁屋裏沒人搶走了什麽東西。”


    容玄用這種口氣說話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是說上次在台上那句他沒聽錯?羅元險些暴怒,自己手裏這靈泉就是從容玄屋裏翻出來的,當著這麽多弟子的麵不好發作,隻得忍了下來,皮笑肉不笑。


    “你打算收弟子,就憑你?半年後的大開山門招新弟子入山,難道你還想在半年內突破到三階?異想天開,莫非……”


    羅元眼皮一跳,而後倒扣手裏的瓷杯,大笑出聲:“辛苦積攢這麽大杯靈露是為了修煉突破?估計是放久了,靈氣稀薄又不新鮮,我以為是水順手拿來喝了,難怪覺得瓶頸有所鬆動,真不好意思。”


    靈露?周圍弟子倒吸一口涼氣。


    青山鍾靈毓秀之地,日升時紫氣東來,初晨的露珠的確有些靈氣,起早一滴滴收集滿這麽一杯,那得花多少功夫。


    “什麽靈露?”


    容玄緊盯著缺口的黑瓷杯,這才知道他說的是靈泉,作勢一驚:“這天馬尿是山下老郎中開了給瘸腿公雞治爛腳病的,你喝了?”


    不少人聽後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後狂笑不止,捂都捂不住。


    “都閉嘴!”羅元臉色一僵:“你少裝蒜。”


    “有靈氣的水都該裝在玉瓶裏。”容玄道。


    “就是就是,那麽珍貴的東西,誰會用這種缺了口的杯子乘著。”有弟子小聲道。


    嘭地一聲,黑瓷杯落地,摔成兩半。羅元臉色鐵青,眾弟子頓時噤若寒蟬。


    “我們走!”羅元丟了臉顯然不想久留,冷哼一聲,甩手離開。


    容玄恢複平靜,扭頭看了眼黑石,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凹陷,有拳印掌印指甲印甚至刀劍劃過的痕跡,其中葉皓然身為五階靈者的那記拳印,深陷下去三寸有餘,無人能及。


    這頑石拳印倒是很有意思,容玄抬手順著痕跡劃過,他打算日後來試試。


    不少弟子皺眉,低頭竊竊私語。青山派第三代弟子容玄從來都是溫潤有禮,說話和氣,現在一下子變成這樣不近人情,想不到竟然還有點幽默。


    “以後沒我的準許,任何人不能進我的院子,誰敢貿然闖入,絕不放過,不信可以試試。”容玄嗓音冰冷,殺氣逼人。


    一瞬間的氣勢外放,眾小弟子臉色慘白,直到人遠去才如釋重負,麵麵相覷,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這一世,容玄寧可與世隔絕,與其被親近,不如人人敬畏,誇讚他是人好心善的話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得足夠強大,這輩子才不必屈服於任何人,他信的隻有自己。


    容玄上輩子死得冤。


    不朽聖皇打進宗門來索寶之前,他發誓連涅槃聖法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更對占有此寶的上古容族一無所知。


    宗門為了撇清關係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僅存的容姓後人頭上,還把他逐出了師門。容玄出去後孤立無援處處被追殺,舉世皆敵,都說他身懷至寶,一路圍追堵截,最後被封進鎖魂塔。


    煉魂三千年,血骨無存。


    懷璧其罪。逆天法決人人都想要,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沒有!


    不清楚上古容族是怎麽回事,秘寶沒得到是否被奸人陷害也無可厚非,但落井下石置他於死地的卻是上清仙宗。


    為宗門殫精竭慮,最後卻落到這麽個下場。


    所謂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人,當年死者何止十萬,隻可惜就他一個有幸見識了上古天罰鎖魂塔,一生功績被莫須有的貪婪抹了個徹底,惡名昭彰,死得最慘。


    ……


    容玄心緒煩雜,隱匿身形避開守山弟子,去往祖地的路上,想到某個人,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氣。


    先前並不是隨口一說,他的確動了收徒的念頭。


    上輩子超凡入聖,修為達到聖者境,死了重生到二十一歲,雖被抽盡了道法修為,但閱曆見識還在。整個青山派修為最高的掌門據說也就五階靈師,低了聖者整整三個大境界,單論心性就相差十萬八千裏,他為人師也算便宜了那人。


    半年後大開山門招收新弟子,無論內門或外門弟子都會到場,那時候定能碰到葉天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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