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毛鳥眼裏精光一閃:“你有本事出去?”


    容玄並不急著回答,以他對這家夥的了解,要糊弄回去沒那麽容易,得另想辦法。或許可以從這雞與上清仙宗的仇怨上入手,可前提是這家夥咬死不承認聖獸身份,還扯什麽使者。


    “我既然敢以身犯險,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不然我出不去,你也別想出去。”


    短毛鳥很謹慎:“那照你這麽說,如果你不可信,利用完了翻臉不認獸,那本聖……聖獸使者,豈不是白忙活了!這不行,進來容易出去難,你得先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容玄捏著它的脖頸往邊上一甩:“半點本事也沒有的土雞一隻,也敢談條件,不願意就算了。天陽,我們走。”


    葉天陽跟了過去,和容玄並肩前行,他背脊筆直,卻暗自傳音:“師父,真的不帶它走?”


    “它會跟來的。”容玄眯著眼,胸有成竹。


    兩人都沒回頭,變成雛鳥形貌的聖凰孔雀從地上爬起來,用翅膀順了順頭上七根,暗道多慮了,要是真認出它真身,誰敢這樣對它。


    它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來回走了幾步,小聲嘀咕道:“帶路不過舉手之勞,但誰知道那倆人是死了還是活的,不過聽這人類靈紋師的口氣,好像真有離開的辦法。嘶,我隻要跟著他就有可能出去,至於要救的人類,無論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就算這兩人沒辦法出去,也不能叫人壞了我的計劃。”被吸引而來的人類被困在陣法中替它受過,如果那些人能闖出來,收益的便是聖凰孔雀本體,所以它才能趁機出來溜達。


    但想真正破陣至少也得五年之久,這才短短一年,死者還不到半數,陣法還未破除,靈紋師前去救人,要是把人都放了,它卻沒出去,那不是要等下一個五百年!?


    這不行。


    打定主意,短毛雞立馬撒丫子狂奔,邊跑邊叫:“哎喲二位大人留步,等等!等等小的!”


    聽到背後傳來這一聲,葉天陽腳下差點踩空,傳音道:“徒兒眼拙,實在看不出來它是什麽珍稀獸類,但師父好像很在意。”


    並不是眼拙的原因,活了無盡歲月的家夥太狡猾,再精明也難以看穿,容玄沒瞞著徒弟,傳音回道:“上古聖獸,聖凰孔雀,有仙獸血脈的凰雀,世間僅此一頭。”


    短毛雞撲騰著土黃色短翅,咯咯飛上容玄的衣擺,叼著一角外袍,蹭蹭蹭爬上容玄的後背,雙翅展開抓的緊緊的,保持平衡,它籲了口氣:“終於趕上來了。”


    “就它!?”葉天陽驚呆了。


    容玄深呼吸,嗯了一聲。後背上盤踞了頭聖獸的即視感,讓他背脊僵硬,好在紫晶宮內,被重點壓製的凰雀殘存的力量也所剩無幾,不足為懼,他適應之後,很快平靜下來。


    “怎麽,改變主意了?”


    “我突然想到,得不到聖凰孔雀陛下的準許,你們去救人也隻有死路一條,我身為使者,又心慈手軟,勉為其難跟過來看看。”短毛雞心道,若沒本事還敢對老子不敬,至少也得看看你怎麽死的,老子才安心。


    容玄問它:“當年聖凰孔雀犯了什麽過錯又是被什麽人關在這裏,仇人是誰?”


    “犯錯倒不至於,”短毛雞惆悵,“或許是太完美了遭人妒忌吧。”


    “……”


    短毛雞繼續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葉天陽看了看師父,代他答道:“素聞聖凰孔雀大名,景仰已久,如果有什麽辦法能把它放出來,我和師父倒是很樂意幫忙。”


    “算你有點眼光,誰知道安得什麽心。”短毛雞得意洋洋了片刻,冷哼道,“人類通通不可信任,特別是什麽上清仙宗,萬年前就不是東西,當宗主的也偽善得很,明麵上和妖族交好,背地裏玩陰的,當年天狐一族還不是差點就……不提了,說到這個,我忘了問,你倆是什麽門派的弟子,救的又是什麽人?”


    葉天陽臉色有點不自然,容玄讓他專心看路,自己應道:“天狐一族?不是已經被滅族了嗎。”


    “你說什麽?滅族!?誰幹的!”短毛雞大驚失色,怒氣暴漲,渾身羽毛倒立起來。


    “我不信!天狐一族隻是銷聲匿跡,怎麽會被屠戮一空!”它被禁萬年,消息閉塞,天狐一族當年和它交好,雖數量不多,但個個實力強悍,怎麽就被滅族了!


    “我們正要去救的一個朋友,得了天狐遺族的魂魄認主,你不信,可以當麵問問。”


    “叫什麽名?”


    “你是問天狐的名字。”容玄道,“他叫昆鈞。”


    這一句好比雷電劈來,短毛雞僵住了,如果剛才是驚疑,現在就是驚嚇!


    凰雀震驚:“昆昆昆、昆鈞!?開什麽玩笑,這世上有幾個昆鈞,我的天狐族長誒!”


    “昆鈞是天狐族長?”葉天陽與容玄對視,都看到對方眼裏的驚訝,這事從沒聽昆鈞提起過。


    真是聖獸魂魄,難怪當初奪竣虎峰的時候,十級靈獸的虎王也不敢造次。起先萬獸峰人少,適逢大混戰,峰主副峰主齊出,多虧了有昆鈞坐鎮,萬獸峰才得以幸免於難,看來這回還是得靠昆鈞,看能不能把這頭上古聖獸忽悠回去守山門。


    短毛雞的情緒劇烈變化,如同抽瘋一般:“天狐素來高傲,目空一切,更何況還是天狐族長,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怎會認人類為主,不對,何等驚才豔豔的人類,竟得昆鈞主動認主!我非得去會會不可。”


    容玄和葉天陽沒提上清仙宗弟子身份,但見這凰雀對上清仙宗的排斥,很可能不隻是寧樞和吳大仁,其他上清仙宗弟子多半也活不成了。


    容玄試探道:“天狐也對上清仙宗怨念極大,連使者都是這個態度,看來凰雀對上清仙宗也沒好感,那不知裏頭上清仙宗弟子是不是都死絕了。”


    “小小弟子算什麽,我妖族不屑倚強淩弱,說來也怪,上清仙宗弟子不合,在裏頭自相殘殺,之前我就當笑話看了……”短毛雞說到一半,沒心思繼續,煩躁道,“別說些沒用的,老子隻想知道那個吳大仁,也就是昆鈞認主之人,究竟是個什麽神人!是修道天賦高到驚天地泣鬼神,還是樣貌傾城絕世,這等存在若是死了,我那還有臉見老朋友。”


    凰雀急不可耐地一躍而起,搶在了兩人前頭,主動指路:“還磨蹭什麽,不是要救人嗎,快啊!這邊!”


    容玄和葉天陽:“……”


    **


    封禁重地,陣法變幻莫測。


    烈火與寒冰每隔四十九日交替一次,此次烈火炙烤,天火地火呼嘯,岩漿池子裏冒著血紅的氣泡,破裂的噗噗聲,森白的屍骨半埋在滾燙的沙地,折斷的法器倒插入地,血肉被燒焦的氣味混著血腥氣,在燥熱之中極為刺鼻。


    所謂的紫晶宮仙獸,什麽也沒見著,足有三萬人進來,搜尋了兩月之後,不知怎麽就或早或晚都被困此地,如今認輸隻剩一萬不到,此地靈氣稀薄,地下偶爾冒出的火獸肉質堅硬難吃,丹藥極盡匱乏,死傷人數眾多,酷熱難耐,靠近水澤的地方卻被各大教占領,建立新城暫住,城內守衛森嚴,每日會派遣弟子外出,確保駐地安全。


    至於外出凶險,斬殺附近的火獸,兼顧找尋出路的重任,全都交到低階弟子手裏。其他的都在保存體力,畢竟一旦受傷,沒有靈氣補充,傷上加傷,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主峰弟子欺人太甚!明明都是一宗之人,卻硬要這樣對付我們,副峰怎麽了,難道就敵人一定嗎!外邊如此凶險,七級火獸和八級火獸都冒出來了,還要我們來送死!”有人憤憤不平。上清仙宗那些殘存的高階靈皇和其他上古大教的高人一起,正商量著打通缺口逃出去的方法,卻刻意把他們排除在外。


    火獸是岩漿泥土形成的生靈,酷愛食人,夜裏格外凶悍,甚至會攻城。


    “你少說兩句。”有弟子卷起衣袖擦了把汗,拉住那人低聲道,“忘了反抗弟子是什麽下場了嗎,好歹我們還能喝上一口水,夜裏還能安睡,被趕出去的哪還有活路。有的還是副峰主呢,憤然離開才不過兩日,發現的時候,屍骨都隻剩半截了。還有那些被驅逐的副峰弟子,與其他小勢力建的城,你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隊人瞥見荊棘中一處破敗不堪的小城,在漫天黃沙中搖搖欲墜,隱隱能瞧見有弟子在添磚加瓦,企圖把被毀的城牆建牢些。這都不知是第幾次建城,第幾次遷徙,竟然又在這裏,實在寒酸過了頭。


    突然地下岩漿翻滾,沙地下陷:“小心,有火獸!”


    漩渦中凶猛的火焰巨獸一躍而出,足有十頭之多,一頭就敵得過一位靈皇,這麽多一起上,怎麽對付得了!


    那隊人盯著不遠處破敗的城牆,都笑了:“運氣好。幾大古教早已達成共識,見到叛徒建的破城,不用客氣,隻管把火獸往那邊引。”


    “你說這萬獸峰是怎麽惹怒了天門峰,聽說峰主和他師父都死了,附屬副峰青門峰峰主何青死於化靈池蠱蟲之口,也算不到萬獸峰其他弟子頭上,至於要趕盡殺絕嗎。讓他們幫助建城,卻把人趕出去不說,還連同聚集的人馬好不容易建的城也要一一摧毀。”


    “關我們什麽事,有人幫忙分擔麻煩,盡說廢話做什麽。”一隊人迅速穿行,輕而易舉地將十多頭火獸引往那座城。


    “快關城門,有火獸!”


    灰敗的小城還未來得及撤離的弟子被引來的火獸撕咬至死,被迫開始新一輪殺戮。


    “今日這都第幾回了,那些大教之人未免太過分了!存心要害死我等麽。”


    “上古大教何其自私,還用得著說嗎,這地方守不了,盡快撤離。”有弟子捂住傷口,看著城牆上的那道修長的身影,聲音有些哽咽,“寧樞,你頂著,頂不住了就走!”


    一團黑影從地下竄出,猛地朝著寧樞背後襲去,反被三道風刃洞穿,滾燙的岩漿爆裂開來,將地麵點燃,寧樞捂住口鼻,渾身被風旋繞,擋住了岩漿。他受傷不輕,站在城牆上搖搖欲墜。


    吳大仁手持黑幡從角落處現形,打算開溜,眼下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徑直出手把寧樞撈住,往與眾人逃逸的方向飛掠而去。


    “不管了!認識的弟子死再多,跟來的萬獸峰弟子都死光了,也不關咱兩的事,早就自身難保了,哪還管得著那些。”吳大仁裝傻裝弱能躲則躲,逃命的時候比誰都積極,他修為極高,手段隱藏著,就算這樣卻還受傷不輕,更不談寧樞了。


    “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人死不能複生,能不插手就不插手。隻要你一出手,誰都指望你了,十頭火獸圍攻,讓你一個人頂,頂他娘的!走!”


    最後隻有百餘人逃了出來,地麵熱得開裂,滾燙的紅光,讓空間都有幾分扭曲,踩在地上,本就受傷的軀體越發不堪重負。


    “現在該去哪裏?”


    “該上路了,黃泉路。”有弟子癲狂地笑出聲,然後猛地拔出長劍橫在脖子前,重重一劃,頹然倒地。鮮血落地發出呲呲的聲音,焦糊氣挑撥人的神經。


    沉重的壓力下,有弟子脫力般跪地,捂著臉泣不成聲,幾乎崩潰:“沒有活路可走,從踏足此地的那一刻起,就是往死路上逼,沒有活路可走,根本就沒有!”


    地麵又有翻動,似有怪物在地下穿行,正往此地來。


    又來了!


    幾乎所有人臉色煞白,失了鬥誌。


    “啊啊,我不想死!”


    吳大仁拉著寧樞已經環視四方,在找脫身之法,熱汗從他額上滑落,流進眼睛裏,他也沒眨一下。


    四周全都有,被包圍了麽,吳大仁手中黑幡向外冒出死氣。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洪亮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震入全隊人的神魂中。


    “誰是吳大仁!”


    恐怖的威壓當頭,讓人渾身發顫,有種跪地俯首的衝動。畢竟是在自己地盤,雷霆古陣都奈何不了它,凰雀就是裝弱,並不是真弱了。實則他們出現的刹那,底下湧動的火獸自覺退下,沒敢冒頭。


    白光如柱從天而降,緊接著卷起吳大仁和寧樞兩人,迅速消失在原地,險地極大,這兒的動靜隻是掀翻了周圍的弟子,並沒有被城裏其他地方的人察覺。


    等吳大仁和寧樞落地站穩,麵前兩人一鳥,雖然還是在險地中,但這地方的溫度明顯比之前要低了許多。


    “這是真要死了麽。”吳大仁擦了擦眼睛,差點把寧樞扔了出去。


    好在寧樞實力不弱,雖然受傷極重,此刻也能認清活人還是死人。


    “你們終於來了。”


    “不用擔心了,不知我們,還有救兵,可以帶你們出去。”葉天陽道。


    “就知道你倆命大,沒死!不枉大爺找了你們那麽久!”吳大仁見到親人般,差點擁過來。


    容玄看清此地的布局,以及那一座座守衛森嚴的城與眼前這些人之間的落差,臉色就一點點陰沉下去。


    葉天陽道:“還有其他人呢?”同來仙穀遺跡的絕不止寧樞和吳大仁兩個,照這樣的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吳大仁吐出一口氣,緩緩道:“隻剩下我們倆了。”


    見到葉天陽和容玄,寧樞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身體撐到極限,朝前趔趄兩步走到葉天陽和容玄之間,兩手分別抓住兩人的胳膊,額上、頸項青筋直冒,眼裏盡是血絲。


    “報仇!”一句話仿佛摻著鮮血,含著憤怒嘶吼出聲,“一定要報仇!”


    寧樞說完這句就像用盡全身力氣,昏了過去,葉天陽趕緊攙扶住,他承認從沒見過這樣的寧樞,在他印象裏寧樞一直都很冷靜淡漠得無情,如一潭死水,古井無波。


    “不怪他,死得太慘了,天門峰弟子逼得太狠,這一年裏簡直像煉獄。”吳大仁還有些心有餘悸,道,“說來話長,等出去了再跟你們說。”


    隨來的二十多位萬獸峰弟子死傷慘重,有的甚至拿命來護他倆,峰主葉天陽死於非命,炬赤峰峰主容玄也出了事,他倆副峰主成了眾弟子的希望,有的甚至拿命來護他倆不死。


    一年多到現在,就隻剩他們兩人了。


    寧樞雖然向來事不關己,但這些年來對萬獸峰的感情不是虛的,那些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萬獸峰弟子一一殞命,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沒人回答它,凰雀炙熱的視線在吳大仁和寧樞身上來回,最後停留在昏過去的寧樞身上,凰雀好奇地竄了過去,甚至催動一縷聖光籠罩著寧樞的身體,為他愈傷。


    凰雀指著寧樞,一本正經地對容玄道:“想必這位就是吳大仁了吧。”見過的容玄和葉天陽都不錯,此人與他想象的還是有一定差距,不過也還湊合。


    葉天陽忍住笑:“他叫寧樞。”


    凰雀終止療傷的姿勢,問道:“那吳大仁是……”


    容玄指了指吳胖子。


    吳大仁湊過來,小眼睛眯成一條縫:“短毛鳥,剛才是你叫大爺?”


    “短毛你個頭,是你?!”


    聖凰孔雀抬起翅膀指著這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小眼睛圓溜溜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死胖子,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頭上七彩羽毛都豎直了!


    “昆鈞認、認你為主了?”


    “哦,你說那隻不男不女的公狐狸死人妖?”吳大仁一臉嫌棄地擺擺手,“說他做什麽,大爺沒帶他來。”


    堂堂聖凰孔雀,叱吒風雲的上古聖獸,氣得兩眼一翻,猛地吐出一口血,噴了吳大仁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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