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崔九懷從衙門裏回來,待他更衣後,鍾文謹正要與他說給崔琰兒請教養嬤嬤的事兒,外頭突然有小丫頭子稟報道:“宋大娘來了。”


    這宋大娘說的是大奶奶宋氏的陪房宋苗家的,鍾文謹見崔九懷沒發話,便開口道:“快請進來。”


    宋苗家的走了進來,福身給崔九懷與鍾文謹行了禮,鍾文謹忙說不必多禮,笑道:“宋嫂子好。大嫂打發了你來,可是有事兒?”


    “都進來吧。”宋苗家的朝外說了一聲,幾個身穿青鍛比甲水紅夾衣的丫鬟走進來,頭先兩個年紀約莫十五六歲,後頭幾個則才剛留頭。


    待眾人站定後,宋苗家的解釋道:“按照我們府裏規矩,奶奶們跟前服侍的人,一等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小丫鬟八個,二奶奶帶了四位姑娘進府,尚有十個空缺須補齊,這十個是我們奶奶親自挑出來的,叫我給二奶奶送來。我們奶奶還讓我轉告二奶奶,這些個人兒,若使著好便罷,若有偷奸耍滑亂嚼舌根子的,二奶奶隻管打發人與我們奶奶說,我們奶奶自會替二奶奶料理。”


    “有勞大嫂了,勞煩宋嫂子回去替我道個謝。”鍾文謹本想客套句“大嫂親自挑選的人又怎會有不好的?”,心思一轉,還是選擇將話咽下去了,話不能說的太滿,萬一真有老鼠屎,到時可不就打了宋氏的臉?


    鍾文謹看了白芷一眼,白芷會意,取了個荷包來,給了宋苗家的。


    宋苗家的道了謝,告退了出去。


    沉香帶了這幾個新來的丫鬟下去安置了,留了白芷在屋裏伺候,白芷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饒是崔九懷冷臉坐在羅漢床上,也沒能妨礙了她,撇著嘴巴抱怨道:“咱們武寧伯府的姑娘跟前是沒有一等大丫鬟的,我們幾個原都是二等丫鬟,這會子偏要提兩個出來作一等大丫鬟,可不得內訌了?”


    鍾文謹斜眼覷她,笑道:“南星是太太給的,為了太太的臉麵,也得提了她上去,下剩一個空缺,你若想要,隻管開口便是,沉香與菘藍向來不在意這些個虛名,必不會與你爭。”


    “瞧奶奶說的,難道我就是那種在意虛名的俗人?”白芷哼了一聲,咬咬牙,發狠道:“既奶奶給我扣了這樣一頂帽子,那我應下便是了,也免得辜負了奶奶的一番心意。”


    說完,一甩手,氣呼呼的走了。


    鍾文謹扶額,搖頭歎氣道:“瞧瞧,連陪嫁丫頭都敢衝我發脾氣!”


    “你若覺得她不好,便打發了她,讓大嫂再替你挑好的來使。”崔九懷將茶杯往案幾上一放,突然插嘴了一句。


    “二爺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自個笨嘴拙舌的,正缺這樣伶牙俐齒的丫頭提點我呢,省的我像被拔了舌的鸚鵡一般,人與我說話,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又豈能隨便打發了她?”鍾文謹作驚訝狀,立時便反駁了崔九懷一句。


    “橫豎是你自個的丫鬟,你愛如何便如何,我不過白說一句。”崔九懷本就對這些後宅瑣事之事不耐煩,方才也不知怎地鬼迷心竅了竟多了句嘴,回過神來臉色愈發冷了,隨便敷衍了一句,便將話題轉開了:“方才在大理寺門口,遇上了馮太醫,聽他說劉大太太動了胎氣,險些小產。”


    劉大太太即鍾文芳,也就是崔九懷的姨姐,不知道便罷,既知道了,總要與鍾文謹這個妹妹說一聲的,可惜鍾文謹早就知道了,聞言她“嗯”了一聲,說道:“今兒一早老太太聽說了我三姐有孕的事兒,叫大嫂備了份兒賀禮,我打發周來福家的給了過去,可巧正趕上三姐動了胎氣。聽周來福家的說,當時凶險得很,險些就要小產,所幸馮太醫醫術超群,這才轉危為安。”


    至於動胎氣的原因,她實在沒臉說,索性就裝不知道。


    為了凸顯她們姐妹之間的深情,她說完之後,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一聲。


    見崔九懷聞言隻點點頭,並未多言,她便將先前未來得及開口的事兒給說了:“我想給琰姐兒請個宮裏出來的教養嬤嬤。”


    一直神色淡淡的崔九懷聞言,抬眼看向鍾文謹,皺眉道:“給琰姐兒請教養嬤嬤?”


    “是。”說辭鍾文謹早就想好了,說的那叫一個聲情並茂:“我年紀沒比琰姐兒大幾歲,原是與她同輩的人兒,如今雖成了她繼母,在她跟前卻沒什麽威嚴,說的話她也未必肯聽,做的事兒她也未必領情。我若是個狠心的,隻放任不管便是,橫豎上頭還有太婆婆、婆婆,她好便罷,若不好,旁人也不會怪到我這個繼母頭上。偏我沒那個狠心腸,眼瞅著她好好的孩子往歪裏長去,沒法子無動於衷,說不得隻好討嫌了,若能請到個規矩好會調理人的教養嬤嬤,將她偏激孤拐的性子扳直了,便是讓我背上刻薄繼女的罵名,我也甘之如飴。”


    昨兒崔琰兒的確鬧的有些不像話,不但下了鍾文謹這個新進門的繼母的臉麵,還置自個這個父親的威嚴於不顧,崔九懷本想等她來定省時便好生訓斥她一頓,並罰她抄寫女戒,一來讓她吃些教訓,二來也給鍾文謹挽回些臉麵,然而心裏也明白這訓斥跟抄書怕是治標不治本,反倒會更加激起她的逆反之心,在自個家裏倒還好,自有人替她遮掩,若在外頭也如此的話,別說鍾文謹這樣好名聲在外的繼母,就是無甚好名聲的繼母,也是大不孝,誰家敢娶這樣不孝的媳婦?


    姑娘是嬌客,說又不聽,罰也無用,又打不得,還真是讓人頭疼。崔九懷正為此事犯愁呢,聽了鍾文謹一席話,立時茅塞頓開,若不是宮門將要下匙,他都恨不得當即就進宮麵聖。


    當然,內心雖激動,他麵上卻沉穩的很,故意作凝思狀,半晌後才點頭道:“這法子倒是可行。”


    鍾文謹生怕他不同意,準備了一肚子無數條理由,結果一條也沒用上,他就同意了……不過現下顧不得矯情,未免功虧一簣,她忙趁熱打鐵:“隻是,府裏姑娘、姐兒這樣多,請個嬤嬤到府上,不說老太太、太太或是其他長輩張不張口,便是不張口,還能閃著她們不管,隻讓嬤嬤顧著琰姐兒?如此,豈不讓府裏人心生芥蒂?可若讓嬤嬤一並管著,那與學裏的老師又有何分別,終究不能因材施教時時管束提點。不若,二爺想法子請兩個嬤嬤來?一個派到學裏,教其他姑娘、姐兒,一個當琰姐兒的教養嬤嬤,如此豈不皆大歡喜?”


    崔九懷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倒是想的好,一個都未必能求來呢,你竟還想要兩個!”


    既然求人辦事,態度少不得要好一些,鍾文謹堆笑著恭維他道:“此事於旁人來說,興許困難,但二爺您是誰呀,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別說兩個嬤嬤,就是二十個嬤嬤,您開了口,皇上還能不應允?”


    鑒於先前的彪悍表現,崔九懷早就看清鍾文謹表裏不如一的本性了,根本不聽她忽悠,但又不得不承認她的提議十分合情合理,讓他著實無法拒絕,隻得顧左右而言他:“陰陽怪氣的,嘴上這般說,心裏不定怎樣詆毀我呢。”


    聽他的話音,似是沒有拒絕的意思,鍾文謹放下心來,便懶得再同他周旋,起身道:“該去給老太太、太太定省了,二爺可要同去?”


    崔九懷下衙後便徑直回了靜園,自然是要同去的。


    .


    先去的鬆鶴園,劉氏留他們說了幾句話,後頭又有二老爺二太太來定省,他們便告辭了出來,轉去了桃源居,迎麵遇到從裏邊出來的大奶奶宋氏跟大姐兒崔穎兒。


    “勞煩大嫂費心替我挑選丫鬟,我這裏給大嫂道謝了。”眾人一番見禮後,鍾文謹先謝過宋氏,轉頭打量了崔穎兒一番,見她鵝蛋臉杏眼櫻唇,好個端莊的模樣,性子也溫婉大方,是個十足的大家閨秀,便忍不住誇讚了她一句:“穎姐兒模樣好性子好,這樣的品格的女孩兒,也隻大嫂才能教養出來了。”


    “你誇我便誇我吧,偏誇的這樣招人恨,仔細被旁人聽到了,給你一頓好嘴巴!”宋氏抬手,在鍾文謹腦門上戳了一指頭,見崔九懷背過身,視線停在垂花門旁邊的那棵花意正濃的桃花上,她便朝鍾文謹擠了擠眼,便朝垂花門內正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這是隱喻大太太王氏呢,鍾文謹會意,拿帕子掩唇笑了下,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原以為宋氏這樣出身情貴又素有賢名的宗婦,定是個謹言慎行循規蹈矩的,不想卻有如此調皮的一麵,果然後宅裏的女人都是做戲的行家,哪個都不容小覷。


    鍾文謹收斂神色,問道:“怎地隻大嫂跟穎姐兒,大哥哪裏去了?”


    “今兒輪到他夜裏當值,得明兒一早才能回府。”宋氏解釋一句,因地方不對,也不好長篇大論,便道:“不打擾你們去給太太請安了,弟妹若得空,隻管來與我說話,我就喜歡弟妹這般爽利的人兒。”


    鍾文謹倒不知自個從哪裏讓人瞧出爽利了,然而宋氏這根橄欖枝,她自然是樂意攀折的,府裏好多事兒,單靠白芷去打聽是不成的,若要選個突破口的話,還有誰比宋氏這個當家奶奶更合適?她忙笑應了:“隻要大嫂不嫌我煩,我少不得要去打擾大嫂。”


    “求之不得。”宋氏回她一句,滿臉含笑的帶著崔穎兒走了。


    候她的身影在甬道上消失,鍾文謹正要抬腳往垂花門裏走去,崔九懷突地冷哼了一句:“成日裏帶著人-皮麵-具過日子,竟也不覺得累!”


    鍾文謹垂眼,暗自翻了個白眼,若不帶人-皮麵-具的話,早在他頭一次在床上折騰自個的時候,自個就一招廢掉他了,還輪的到他在這裏說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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