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聞言,倒是安靜了下來。


    鍾文謹先訓黃姨娘道:“你是張家出來的,如今雖成了二爺的妾室,但張家到底是你昔日的主家,鄭六奶奶也是昔日主家的姑奶奶,你當著琰姐兒這個她外甥女的麵,說她的不是,這成何體統?知道的說你心直口快又是一心替琰姐兒著想這才口不擇言,不知道的還當我對鄭六奶奶有什麽不滿呢,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兒,豈不叫你帶累了?”


    說完黃姨娘,又去說崔琰兒:“黃姨娘便是有錯處,也還有我這個主母在呢,自有我管教她,你一個姐兒,對庶母左一句賣-身契,右一句提腳賣了,這是哪裏來的規矩?若傳揚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再者,崢哥兒還在這裏呢,又叫崢哥兒情何以堪?”


    “你們該慶幸這是在府裏,大被一床掩了過去倒也容易,倘要是在外頭,整個永定侯府的名聲可都叫你們給毀了,到時你們才知道厲害呢!不過那會子知道了又有什麽用,覆水難收,悔之晚矣。”鍾文謹危言聳聽了一番,站起身來,背負了手,繞著黃姨娘跟崔琰兒走了一圈,這才哼道:“我若如旁的繼室填房那般黑心的話,才不趟這個渾水呢,隻萬事不理,你們自個就把自個給帶到坑裏去了,可我偏沒那個狠心,少不得要招人怨恨,對你們管束一二,你們領情也罷,不領情也罷,且都隨你們,橫豎我也不稀罕,隻求你們別給我惹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


    說著,吩咐南星道:“去把太太賞我的那本《女戒》取來。”


    前主雖不認字,但鍾文謹本人自然是識字的,且因被爺爺這個書法愛好者從小-逼著練字的緣故,對於繁體字,無論閱讀還是書寫,都不成問題,所以她閑來無事倒是翻了下大太太王氏給的那本《女戒》,結果真是大開眼界,這等洗腦女性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任勞任怨當女奴的玩意兒竟然還被奉為女子必讀的教科書,簡直是豈有此理,讓她看了就來氣,早就想找個機會扔掉了。


    那書就丟在臨窗那張紅酸枝木彭牙翹頭案上長灰呢,南星很快取了來,遞給鍾文謹,鍾文謹沒接,朝黃姨娘抬了抬下巴,示意南星給她,嘴裏道:“罰你抄五十遍《女戒》,沒抄完之前,不許出院門一步。”


    作為張氏陪嫁丫鬟的黃姨娘,自然是識字的。


    黃姨娘自覺理虧,且五十遍《女戒》的處罰本不算重,故而也沒有異議,恭敬的接下了那本《女戒》,弱弱應道:“是。”


    罰完了黃姨娘,輪到崔琰兒,鍾文謹有些頭疼,她手裏沒有第二本《女戒》,況且崔琰兒每日要去學裏上課,也不可能讓其禁足,用不得與黃姨娘一樣的懲罰,思來想去,躊躇半晌後,她腦中靈光一閃。


    再有十來日就是端午節了,古人端午節比現代要隆重許多,有掛艾虎,飲雄黃酒,佩辟邪驅瘟的香囊,手上帶五彩絲線,腰上掛五彩線粽,賽龍舟等等項目,其中香囊跟五彩線粽乃是朋友好友間走禮時的必備品,大奶奶宋氏前幾日就打發人來通知了,說針線房要先緊著四爺崔九榮成親所用的物什,實在分-身-乏-術,讓各房自個準備香囊與五彩線粽。如今靜園的丫鬟們都已領了布頭跟彩線回去,不當差時就聚在一塊做活,五彩線粽暫時還沒顧上,正好叫崔琰兒做了。


    在心裏給自個點了個讚,鍾文謹板了臉,對崔琰兒道:“到底是麵嫩皮薄的姑娘家,我也不罰你旁的了,就罰你做端午節的五彩線粽罷。回頭我叫人問過房媽媽所需的數目,再叫人給你送彩線跟草紙去。先說好,這五彩線粽是拿來走禮用的,你若胡亂敷衍,到時丟了永定侯府的臉麵,我倒罷了,你太-祖母可不會饒你。”


    做不好是丟臉,若做好,可就是長臉了。崔琰兒到底不傻,聽了鍾文謹的話,也沒反駁,隻哼了一聲:“做便做。”


    .


    打發了黃姨娘回去閉門抄書,鍾文謹帶著崔琰兒跟崔崢去了桃源居,不想才一進遠門,就見佛豆叉腰站在耳房門口,數落裏頭正拿了扇子給風爐扇火的一個小丫頭子:“火太小了,再使點勁兒,不然這藥得熬到什麽時候去,太太可正等著呢。”


    王氏病了?昨兒從慈安寺回來的時候還好好著呢,這一大早的怎地就病了?別是又裝病吧?鍾文謹腹誹了一句,既聽到了又不好裝沒聽到,便朝耳房的方向走了幾步,問佛豆道:“太太病了?”


    “喲,二奶奶來了?”佛豆轉身,扯了扯嘴角,慢吞吞的給鍾文謹行了一禮,說道:“受了驚,昨兒一夜不曾歇好,我這裏正看著她們熬安神湯呢,也不知頂不頂用。”


    自個情況特殊就不說了,崔九敏這等膽小的都不曾嚇著呢,怎地王氏就嚇著了?依她素日的脾氣秉性來看,可不是這等怯懦的人兒。莫非虧心事做的太多,自個把自個嚇壞了?


    鍾文謹不厚道的胡思亂想一番,對佛豆說了句“姑娘且忙著!”,便領著崔琰兒跟崔崢進了正房。


    因王氏在東稍間裏,顯是不曾起身,便留了崔崢在東次間等候,鍾文謹隻帶著崔琰兒走了進去。


    屋裏三個香爐燃著,還有一燒香用的銅鼎擺在中央的四仙桌上,上頭插著三炷香,鼎底一堆燃盡的香灰,而王氏披頭散發的靠在床邊,手裏捏著串佛珠,閉著眼睛,邊撚動佛珠邊振振有詞的念著經。


    鍾文謹被這裏頭的烏煙瘴氣嗆的喉嚨發癢,想咳嗽又不好咳嗽,隻好強忍著,隻福身行了個禮。


    好一會子,王氏才停了下來,睜眼斜了鍾文謹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倒是精神。”臉蛋紅潤容光煥發的,一看就是昨兒夜裏與老二做那種事兒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有什麽可怕的?鍾文謹輕咳一聲,清了下喉嚨,隻當沒聽見王氏的話,反而“關切”的說道:“聽佛豆姑娘說太太受了驚?她正看著小丫頭子給太太熬安神湯呢,回頭我伺候太太用了,若管用便罷,若不管用,我叫人去回大嫂,讓大嫂打發人請太醫來給太太瞧瞧?”


    一會子老大家的必要來請安的,需不需要請太醫,自個不會直接與宋氏說,要她來獻殷勤?王氏重重的出了一口氣,抿了抿唇,道:“不必了,一會你五弟妹便會過來,讓她服侍我就成,你且領著他們兩個小的去老太太那裏罷。”


    鍾文謹自是不肯,扁嘴,委屈道:“五弟妹是五弟妹,我是我,莫非太太隻須五弟妹在您跟前盡孝,卻不許我在您跟前盡孝不成?”


    說著,不容王氏拒絕,轉頭吩咐崔琰兒道:“琰姐兒你領崢哥兒去鬆鶴園,與老太太說,太太身上不好,我在這裏侍疾,今兒怕是不能親去了,你且代我給她老人家請安。”


    這樣的事兒,崔琰兒是不好唱反調的,聞言看了王氏一眼,見王氏沒有話說,便“嗯”了一聲,然後出去了。


    崔琰兒才剛出去,燈草便托著個雕漆填金茶盤走進來,上頭放了碗粥,見鍾文謹還站著呢,忙喚了二等丫鬟巧心進來,讓她給鍾文謹搬錦杌,自個將托盤放到了拔步床旁邊的小幾上,端了乘粥的花草紋蓮瓣碗在手上,走至王氏跟前,說道:“太太,好歹用點粥,一會子才好喝安神湯,不然腹中空空的,喝了豈不難受?”


    鍾文謹準備一次讓王氏倒足胃口,從此再不提讓自個侍疾的事兒,於是忙搶上前,從燈草手裏將碗接過來,殷勤的對王氏道:“我來服侍太太罷。”說著拿鑰匙舀了半勺,往王氏嘴邊送去。


    王氏幾乎一夜未闔眼,這會子渾身發虛,脾氣也格外暴躁,原本隻是看鍾文謹不順眼,這會子卻成了刺眼,不但沒張嘴,反而一抬手,將她手裏的湯匙給打飛出去。


    鍾文謹眼疾手快的一甩手,湯匙中飛濺出來的粥,一滴不落的灑在她的帕子上。


    她雲淡風輕的笑道:“太太手上沒力氣,還是莫要動湯匙了,若是灑到身上,燙傷了自個,可如何是好?”


    王氏再沒想到她手腳竟這般利落,正吃驚呢,不想耳朵裏聽到了她後頭的這一番話,立時怒上心頭,這個老二家的,竟敢威脅自個!


    然而她到底不敢亂動了,萬一鍾文謹說到做到,到時自個真被燙傷,受罪不說,鬧到老太太跟前,鍾文謹一口咬定是自個這個病人失手,到時自個百口莫辯,豈不沒臉?


    見王氏消停了,鍾文謹接了燈草取來的新湯匙,一勺一勺的,將大半碗粥全部喂給了王氏。


    喂完粥後,沒一會子,佛豆便端了安神湯過來。


    鍾文謹上前幾步,正要接呢,就見大奶奶宋氏跟五奶奶小王氏走了進來,見狀,小王氏忙道:“咱們來晚了,聽說二嫂已經服侍太太用了粥了,這服侍湯藥的活計,就莫要與咱們搶了吧?”


    鍾文謹朝宋氏行了個禮,笑道:“我是個閑人,不像大嫂跟五弟妹,要忙府裏的事兒,成日裏腳不沾地的,多在太太跟前進些孝也是應當的。”


    宋氏道:“咱們雖忙,卻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


    小王氏跟鍾文謹行了一禮,拉了她的胳膊,將她摁至錦杌上坐了,這才接了佛豆手裏的托盤,遞到宋氏跟前,笑道:“長幼有序,我就不跟大嫂搶了。”


    有了這句話在前頭,宋氏不好推讓,便端了上頭的青瓷碗,行至王氏跟前,先行了一禮,然後柔聲道:“太太,安神湯好了。”


    王氏看宋氏也不甚順眼,也隻比鍾文謹略好一點而已,然而同樣因著小王氏那句“長幼有序”,她不能拒了宋氏而讓小王氏上前服侍,隻好忍著心塞,由著宋氏服侍自個用了安神湯。


    才剛用完,她就揮了揮手:“既用了安神湯,想必能睡個安穩覺了,你們且都回去罷,我這裏用不著你們了。”


    她們三人聞言,便告退了出來,宋氏與小王氏去往議事廳,鍾文謹則回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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