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見了忙道,“爹要剪燈芯著兒子來便是,何用自己動手。”


    又忙吩咐小廝們過去取火。


    維明卻沒空搭話,身在黑暗之中,仔細望著牆頭,果然外頭星光微微,有一個黑影伏在牆頭轉角陰影之處,時而起身來窺視書房。


    維明瞧得分明,大步流星來到書桌旁,自抽鬥內取了弩箭在手,回身覷準了一箭射去,隻聽一聲悶哼,一物自牆頭墜下,嘩啦啦帶翻一大片磚瓦,都落到了天井之中。


    永正和楚卿黑暗之中也沒看清維明的動作,卻是聽見了外頭這偌大的動靜,都唬了一跳,齊道,“外頭有什麽東西落下來?”


    遂喚了小廝家仆打了燈籠出去,一看天井當中躺了個人,身邊一堆散碎磚頭瓦片,正悶聲呻吟不止,左腿直哆嗦,原來是有一支箭將這人左腳射了個對穿!


    兩位公子都不知就裏,互望一眼,心中驚駭,這人莫非是個刺客麽?卻沒看清維明是如何將這刺客射中的。


    維明冷笑一聲,讓小廝把地上那人綁了,取了箭,止了血,再送到書房中來。


    一番收拾,那人被送到書房中,維明高坐太師椅之上,兩位公子隨侍兩旁。


    再看這刺客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倒是細皮白肉,身穿了件皂色緊身袍服,衣袖都紮著,果然是暗中行事的霄小之輩。


    “你是什麽人?潛入我左府圖謀甚事?”


    維明上下打量這刺客一番,這才喝問一聲。


    那人膽氣倒也不大,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頭,央求道,“小人是順天人,姓趙,隻因家中貧困。生活無著,又有老母年邁需人供養,因此梃而走險,做些無本的買賣,今日想要去隔壁府裏偷盜,借老爺府上的牆頭路過,並沒有對老爺府上起甚壞心,求老爺饒了小人吧。”


    維明微微一笑,“你這話隻好拿去隻騙小兒。怎敢到我麵前來賣弄?”


    指了家仆上去搜他的身,“我看你細皮白肉。衣著綾綢,卻不象生活無著,再有。欲要借路,隻該借外院的牆,跑到內宅來卻是為何?給我仔細搜身,看他都帶了些什麽。”


    那人一聽神色慌亂,早被機靈家仆按倒。在身上搜檢,卻是腰間掛著一個口袋,入手沉重,打開卻是一袋子鐵蓮子。並有明晃晃尖刀一口,塞在懷中。


    永正和楚卿兩個瞧了,心中都是駭然。這人分明是個刺客,想必是想趁人不備時,或打傷老爺。或直接刺上一刀,再上屋竄去。


    隻是老爹果然本事不凡,同在廳中,便隻有他察覺了刺客動靜,還不動聲色地拿下了刺客。怎不令人歎服。楚卿目光閃閃,滿是崇拜。永正卻是有些後悔自己小時候重文輕武了。


    見事敗露,那刺客麵色倉皇,仆跪於地,作腳傷難忍之狀,閉目裝昏。


    左維明見他這般模樣,也不去多問,略思索一會兒,才笑道,“你雖不說實話,但本大人已經知情,難道你沒聽說過本大人最擅斷疑難之案麽?我看你不是小賊,也不是大盜,倒是個權貴門下的走狗,雖然你冒認姓趙,其實姓李,你爹就是那梃擊案中被處斬的鄭府管家李守才!”


    那人一聽,登時有如一桶寒冰嘩拉啦倒進了脖頸裏,寒氣直冒,心中駭絕。


    這左維明敢真格地是傳說中的文武雙星護體,神人轉世不成?自己才趴到牆上沒多久,連鐵蓮子都沒掏出來呢,腳上就被射穿了個透明窟窿,瞎話才說了一半,他倒料中了真情。罷了,到了這步田地,還是老實招了罷,也免受皮肉之苦。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維明隻不過覺得這人有些麵善,好象在哪裏見過一般,又想起梃擊案中斬過個李守才,依稀便是這副麵相,因此說出來詐他一詐…


    嘿,倒是真給這位說中了。


    那人老實地招了前因後果,原來他真是李守才的兒子,名為李五,會些飛簷走壁的本事,而且善於用暗器擊人,百發百中,人送個外號為鷂子李五。鄭國泰入朝之後,總覺得有維明在,便如一道大山一般,壓得他束手束腳,行事不得暢快,回到家中苦思計策,又聽下人道這李五的本事,便召了來道令他入夜行刺,替父報仇。並許了他日後認做鄭國泰的幹兒子,多少前程富貴。李五不過一屆下仆,哪經得住這般誘惑,自然欣然而來。


    說了經過,李五便連連叩頭求饒命。


    維明冷笑不語,讓人將李五押到了前廳,大張燈火,許多家仆都聞聲而來,一時間燈籠火把眾多,把個前廳照得亮如白晝。


    李五不知要如何發落自己,隻嚇得麵無人色。


    維明長笑一聲,道,“李五你這點小技,也敢到本大人麵前顯擺!莫說是你一個毛頭小子,就是千軍萬馬之中,本大人照樣出入自由!如今我若放你回去,萬一你又聽了人指使,再來滋擾,最後仍舊斷送你一條小命,豈不是麻煩得很?”


    李五連聲懇求,磕頭有聲,“小人定然再也不敢來冒犯大人。求大人開恩呐。”以後誰再誇自己是鷂子李五他跟誰急,若不是因為著這點小能耐,他還落不了這田地咧,什麽幹兒子,什麽前程,神馬都沒一條小命重要啊!


    維明微微一笑,“既然你是為主人所差遣,我也不多加罰你,但鄭家老兒乃是主謀,豈可不罰?”


    李五,“…”


    左大人您雖厲害,但難道還能派人把鄭國舅抓來給你打不成?


    維明接著道,“你既然是鄭家老兒的義子,情義無雙,今夜便借你的兩條腿,替你幹爹打上三十杖罷!”


    李五一聽就淚牛滿麵,“大人饒了小的吧,小的姓李不姓鄭啊。”神馬情義無雙,神馬幹兒子,在大杖麵前,那都是浮雲啊。


    叫你犯賤,叫你貪心,還想當半個主子,這下可好,半拉主子還沒享受一天,倒先替著挨打了!自家爹被斬,也是為鄭國舅辦事,最後謀算不成作了替死鬼的,自己雖然明明知曉,卻還是重走了爹的老路啊!


    李五悔得腸子都青了啊。


    隻聽維明笑道,“這卻饒不得,本大人隻要打主謀鄭國泰,你這當兒子的還是咬牙替了吧。”


    說罷便命仆人將李五的外衣脫去,露出脊背,在背上用墨筆書寫了三個大字:鄭國泰。


    這才讓拿大杖的仆人開始行刑。


    那些動手打的人也乖覺,隻打李五的兩條大腿,並不去打那有字的地方,因此不到片刻,那李五就哭爹喊娘,慘叫連連,後腿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背上那三個大字卻還清楚可見。


    打完了之後,李五已經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幾乎痛殺得魂靈出竅。


    左維明微揚了下唇角,指了幾個膽大精細的仆人,正色道,“你們幾個去送鄭公子回去,免得他家尊翁在家中望門牽念。”


    仆人們架起李五來出了大門。


    兩位公子這才有工夫上來跟維明說話。


    “爹是怎麽發現牆上有人的?”


    維明把方才的事說了。“為父把燭火剪滅,使他看不到屋中情形,又使了弩箭射出,難道方才你們都沒聽見弩箭聲響?”


    兩人都有些慚然,搖頭訕笑一聲。


    左家仆人押著李五來到了鄭府附近,將李五一丟,便揚長而去。


    李五忍痛來到了鄭府後門,守門人見李五這般情景,不知發生了何事,也都是大驚。


    “李五哥怎麽成了這般模樣?”


    李五隻是悶哼不語。


    鄭國泰和兒子有權坐在廳中說話,心裏還真是惦記著這事,心想那李五身手不錯,卻不知能否成功得手,好除掉這心腹大患。


    一邊想著,一邊摸摸頭臉,鄭有權問道,“爹這是怎麽了?”


    鄭國泰怪道,“這耳根有些熱,不知是怎麽回事。”


    正說話,遙見家中下人攙扶著一人,一瘸一拐地進了院,正是派出去做任務的李五。


    鄭國泰還沒問事可成功,那李五就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將前後經過哭訴一回。


    心想,老爺您還是消停些吧,那左大人那般厲害,你是鬥不過他的,還是莫要拿我們這些下人的命去白送了啊!


    鄭國泰聽得滿麵通紅,一口老牙咬得緊,好個左維明,竟然如此刁鑽詭詐…


    鄭有權卻是將持了燈,令人揭了李五的衣服,果然見背上大書鄭國泰三字。不由得暗自苦笑,難怪將才老頭子覺得耳根熱咧,原來是被打了麽。


    鄭國泰雖然不識文墨,但自己的名字總還是認識的,見了那三個大字,更是氣得一口老血沒憋住,盡數噴在了鄭有權身上,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鄭有權忙和家人一同扶住,拍背的順氣的,忙個不住,鄭國泰這才悠然醒轉,哎唷叫了一聲。


    “兒子,先前你就說此計未必能成,你還另有妙招,你,你快說說看,…不殺這廝,你爹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做夢也不暢快哩!”


    鄭有權嘿嘿一笑,“兒子自有妙計,爹就且安養,隻等我的好消息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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