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到尾聲的混戰,因有季雲翼的加入,很快就結束了。


    老餘頭的衣裳扯裂幾個大口子,花白的頭發披散著,額頭處不知是被小石子咯的,還是指甲抓的,破了幾個小血口子,滲著絲絲血色。餘家的三個兒子,也個個鼻青臉腫。其中數餘家老三傷勢最重,一隻眼睛被打得青紫,眼眶腫得老高。鼻子也出了血,滴在前襟,沾染得一片片的血點子。


    單小葵這邊的幾人也沒好到哪裏去。徐公前兒剛上身的新衣也破了好幾處,頭發也亂糟糟的,嘴角似是也破了,正在角落裏“呸呸”的吐著口中的血沫。那來賣田的餘柳生,雖明麵上沒見多少傷口,一隻手卻捂著腰蹲在籬笆牆邊,臉上似有痛楚之意。


    原本因拆西屋和蓋西邊院子而被弄得亂七八糟的院子,此時,因方才那一場混戰,更是糟亂不堪。放在樹下供人歇腳吃茶的桌椅都被推翻,上麵放著的,新置買的茶壺茶杯也碎了一地。


    季雲翼順手拎了把椅子,往院子正中一擺,帶著勝利者的驕傲神態,一屁股坐下正欲開口說話。不料,他屁股一沾椅子,卻不由自主地“噝”了一聲,如火燒著一般跳將起來。


    嚇了眾人一跳。季妍和季家仆從最先反應過來,不約而同捂嘴發笑。


    單小葵疑惑看向季妍。看這模樣倒象傷著屁股了,可他身後衣擺上,沒半點泥土。而且方才隻有他踢人家的份兒,旁人可沾不到半片他的身子,不象是在自家傷的。莫不是來的時候就帶著傷呢?


    季妍掂腳湊到她耳旁,悄悄說道,“沒事兒,是我祖父打的。”


    “啊?”單小葵輕呼一聲,看了看場中正在訓斥餘家父子的季雲翼,好奇問道,“好好的,你祖父打他做什麽?”


    “嘻,他逃學唄!”季妍嘻嘻一笑,一副絲毫不見怪的模樣。


    單小葵先是一怔,接著又笑了。上輩子象季雲翼這個年歲的男孩子,沒逃過學的還真是少見!由此可見男孩子的調皮,從古至今都差不多。隻是這季老太爺治家也太嚴了些,不過逃次學罷了,值得打成這樣?看他剛才的反應,想必是打得不輕的。


    季妍似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接著說道,“他呀,可不是逃一次,自我們回到南京,他隻一月裏隻有五六日在學裏,其餘時間,都逃出去南京兵部的什麽騎射場,騎馬射箭,舞刀弄棒的。前兒不知誰告訴了祖父,祖父氣得打了他幾板子!”


    單小葵暗笑,這季雲翼可算是她在這個時空,到目前為止遇到的,和上輩子的男孩子們的性子最最相象的一個人。他個性爽朗,且不拘小節,雖出身書香門第世家,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書生酸腐之氣,也沒有成長中的少年柔弱和落落寡合氣息。


    個性甚是隨和,沒有出身大家族的高高在上,總之,他就象單小葵讀中專時,那些活力四射的男同學,不同的是,這個穿了個古代的衣裳罷了。


    因為這個原因,雖單小葵至今為止,隻和他見過兩兒,卻象認得很久了一般,相處十分自然。


    故而,在她聽到季雲翼訓斥餘家父子,說,“哼,你們這幫無賴狗東西,敢欺負我季雲翼的妹子,簡直找死!”這樣的話時,竟沒半點不適應。


    他說得自然,單小葵接受得也十分自然。仿佛真是就是他妹子一般。


    季雲翼訓斥完,轉向單小葵朗聲問道,“柳家妹妹,你說這幾人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這讓單小葵立時犯了難,按說他們雖鬧一場,到底自己也沒實質的損失,不過是生了一場氣罷了。即沒實質的損失,也不好去報官。即不報官,她倒還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打他們一通出氣罷?!


    可若什麽都不做,以他們無賴樣兒,必會覺得自己好欺負,日後說不得一瞅準機會還要算計自己。不由的擰了眉頭。


    “姑娘,這有什麽不好想的,咱們就報官!”劉媽見她半晌不說話,按奈不住,氣呼呼地說道。


    “對,我看還是報官好!”徐婆今兒也被氣得不輕,沉著臉附和道。


    “柳姐姐,你若想報官,我與你出個好主意。”季妍嘻嘻一笑,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我聽說子然哥哥的父親和應天府知府戚大人是同鄉兼同年。兩家的私交也極好,不若這會子就差人去和子然哥哥說說,拿了他的貼子到應天府請官差過來拿人……”


    季妍一邊說,餘家父子的臉色一行變,她的話還沒說完,餘昌盛“撲通”一聲跪下,朝著單小葵和季雲翼站的方向,胡亂作揖,連連磕頭,“都是小老兒有眼無珠,豬油蒙了心,見財起意,衝撞了柳小姐和季家少爺,日後再也不敢了,還請饒了我們這一回罷!”


    “不能饒!”徐公擠上前氣衝衝地罵道,“……你個黑心腸的老東西,你當我不知道你?今兒輕易饒了你,日後你還要作耗!必得去報官!叫你吃一頓板子,從此你就老實了!”說著就要往外走。


    單小葵心中仍在饒不饒之間做著選擇,突見院門口人影一閃,自院外進來兩個修長身影。


    前頭一人一襲青衫黑發,長身玉立,清清爽爽的模樣。後麵一人,則是身著粉藍色道袍,腰間掛著五彩絲線纓絡,膚色呈久不見天日的暗啞青白色,麵目也如剛剛醒一般,帶著些腥鬆澀意。


    這後麵一人不認得,前頭一人可熟得很。單小葵心中奇怪,他怎麽來了?


    季妍轉頭瞧見來人,臉上驀然笑開了花,小跑迎過去,拍手笑道,“可見我招人的法術還靈驗,剛說到子然哥哥,你便就來了。”


    孟子然今兒正好去拜訪一位朋友,並與他說了單小葵要買花苗的事兒。那人對單小葵的大田種花十分好奇,非要他引著過來瞧瞧,順便把花苗子一道兒送來。


    反正是順著進城,倒也不費什麽事兒。二人用過午飯使人將花苗子裝了車,便徑直往徐家來。其實早在官道上時,他已瞧見徐婆這裏聚了一堆人。因上次聽單小葵提過要擴建院子的事兒,此時,見西邊已開了工,以為這些不過是工匠罷了。


    誰想,走到籬笆牆外,便聽見徐公大聲吵嚷,已知是有旁的事故。等到進院來瞧見那幾人一頭一臉的傷,院中一片狼藉,不覺擰了眉頭,神色微微疑重起來,問季妍,“這裏發生了何事?”


    “哼!”季妍小嘴兒一撇,轉著一指,指著餘家父子四人,劈裏啪啦地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一遍兒,“他們實在可惡,逼著柳姐姐買五十兩一畝的田。若不是我和哥哥先來,柳姐姐今兒說不定就被他們逼著買了這高價田了!現在我們都說要報官,正好子然哥哥就來了。不若,你這會子差人去知府衙門送個信兒,叫官差拿了他們去。好好懲戒一回!”


    孟子然邊聽邊挑眉向單小葵那邊兒看去,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似乎也有驚訝。驚訝她怎麽這麽倒黴,什麽麻煩事兒都讓她遇上了。


    單小葵被看得訕訕一笑,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不知怎的,卻莫明的心虛起來。


    “子然哥哥,你說這怎麽辦?”季妍仰著臉兒問道。


    “這個麽……”孟子然目光掠過塘籬笆牆,看向西邊那塊田。此時徐家已將院子西邊的地基填平,荒草也都除去了,黃泥新土鋪成的平整地麵,一直自院西延伸到塘西的土崗腳下。


    土崗的西南側便是餘昌盛家的田。那田與單小葵新蓋的院子邊界,隻隔一條兩尺來寬的小土路。


    他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看向餘家父子。


    孟子然到底大幾歲,雖外表溫和,自來也沒高聲說話。但身上自有一份迫人氣勢,尤其是他沉默時,讓人會不自覺的心裏打起鼓來。餘家父子見他久久不語,不覺都慌了神兒,餘家三個兒子也趕忙跪下,連連討饒。


    “這樣罷!”半晌,孟子然抬頭,擺擺手叫他們起來,含笑問道,“你們家的田可是真打算賣掉?”


    餘昌盛不知他問這話是何意,不敢搖頭,亦不敢點頭,隻是呆呆怔怔,滿麵緊張地看著他。


    孟子然微微一笑,緩聲說道,“你們的田若有打算賣掉,柳姑娘還按買塘南的田價,買下你們的田。這件事兒就此結束,你們說可好?”


    他聲音溫和,不帶半點不悅的情緒,以至於餘昌盛半晌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逼迫”他們賣田?!


    和三個兒子對了個眼兒,幾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孟子然。


    後者,似乎極頭痛眼前這樁事,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穴上敲了幾下,放下手,向四人微笑說道,“嗯,若是拿不定主意,我再多給你們一個選擇?”


    餘昌盛眼中驀然一亮,臉上帶出一絲笑紋,連連點頭,從內心裏說,按塘南的那個兒,他們並不想賣田。


    孟子然輕笑道,“要麽,二十五兩銀子一畝賣田,要麽……去見官。你們意下如何?!”


    他話音方落,隻聽與他一道來的青年男子“噗嗤”一聲笑了。向餘家父子閑閑地道,“我若是你們就選賣田!二十五兩一畝,你們這邊賣四畝田,旁處可買五畝了!還有得賺!若選去見官麽……”他話到此處便打住了,做出一副你們心中明白的神色。


    然後,便自己吃吃地笑起來,雙肩誇張的聳動著,配著他那身偏女性化的衣服顏色,讓單小葵覺得這人笑得賤兮兮,整個人還有點神經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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