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罡跟著李叔正,在幽深的庭院中穿行。李叔正府邸要比他的相府還要大上一倍有餘,穿行在府中幽靜的小道,李罡放眼所見,盡是奇花異草,奇石林立……


    一路行來,李罡是越看越心驚。他也是喜好裝飾庭院的人,哪些東西需要多少錢,他心裏還是有點兒數的。就這一會子,他已經看出來,沒有個三五十萬兩銀子,這院子根本就建不成這樣。而且這還僅僅是庭院,若是到了正廳,那又會是怎樣的情形?李罡不敢想象,但是心中卻又覺得安心無比。李叔正隻要喜歡黃白之物,便可進行收買,無非不過是價錢問題。


    待到了客廳,二人又是一番相讓,這才並排著走了進來。


    李罡進了客廳,目光環視了一周之後,眉頭皺得更緊,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的搖頭。這客廳實在是奢華,雖然已經入夜,可這大廳卻是亮如白晝,又聞不見一點兒的燭火氣味,李罡抬起頭來才發現,在大廳的正頂端,赫然嵌掛著一大六小七顆夜明珠。


    夜明珠發出的珠光寶氣,映的李罡有點兒眼花,同時也讓他感到有些頭暈,這李叔正的家底兒實在是太厚,要想收買這麽一個人,這代價他還真不大敢想。


    二人落座之後,李叔正輕輕一笑說道:“李相可是難得到我這兒來,今兒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大事情了?竟讓您親自跑了過來?”


    李罡捋了捋胡須,看著穩穩端坐的李叔正,沉吟了一會,才沉聲說道:“季端(李叔正的字)兄,你我也不算是陌生,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的客氣了。今日前來,實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老兄商量!”


    李叔正眉毛連連跳動,李罡貴為百官之首,向來頤指氣使慣了,何時對自己這麽客氣過?就衝他這態度,想來事情也小不了,難道真的和那位主兒有關?


    心中雖然波濤洶湧,可是李叔正麵上卻並不帶出分毫,隻是淡淡地說道:“李相客氣了,有什麽話,您隻管明說!”


    “哎!我是越老越糊塗了啊!”李罡長歎一聲,故作悲痛地說道:“當日先皇和先太子同時離世,為了這大唐江山社稷的穩定,必須立刻讓新君即位,我當時想著活著的皇子中,江哲是最年長的了,而且向來較為忠厚,所以……”李罡卻是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將話題引到了江哲身上。


    “你的意思是,當今乃是你立的?你是假傳聖旨?”饒是李叔正多年來打熬的一副好脾氣,還是沒能抑製住衝動,脫口便說了出來。


    “是啊!”李罡以袖掩麵,語氣中充滿了悔恨的意味,“不瞞季端兄,當日先皇駕崩之前確實立下了儲君,不過不是三皇子江哲,而是四皇子齊王江啟。”


    “先皇既有遺詔,你為何又擅自做主?”李叔正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


    “這都怪我糊塗啊!”李罡演戲的本事十足,這還沒幾句話,眼淚就下來了,“我當時想,魯王和齊王都不是嫡出,如果放著哥哥不立,反而立弟弟,一個不好,便要出事啊!”


    李叔正聽了李罡的話語,沉吟了一下,說道:“聽李相的語氣,現如今你又後悔了?”


    “誰說不是呢?”李罡頓足說道,“當初立江哲,是因為他比較忠厚老實,誰想到他那都是裝出來的,他其實精明的很。這段日子,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為了不讓這段隱秘泄露出去,除掉我的心思是越來越重了。”


    李叔正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老狐狸,如果事情真如李罡所說,那麽自己現在也知道了這所謂的隱秘,是否也會被除掉啊?這李罡嘴上說不拐彎抹角,其實話裏話外都在引導著自己站到他那一邊去啊。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李相當日既可用魯王代替齊王,今日為何不再次行那廢立之事呢?”


    “今時不同往日啊!”李罡又是一口長歎,說道:“自打他登基以來,短短數月,已是拉攏了好大一批人,此時即便想要動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了。現在他又要和太尉張盡忠聯姻。隻怕他大婚之後,便要和我動粗了啊……”


    李叔正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突然停住腳步,神秘地一笑,說道:“李相,你聰明一世,怎麽卻又糊塗一時啊?”


    “季端兄此話怎講?”李罡覺得今天的收獲很大,談話進行到現在,李叔正絲毫沒有表現出站在江哲那邊的意思。


    李叔正緩緩說道:“如果我所記不差的話,‘先帝遺詔’中明確地確立了李相輔政大臣的地位,他登基不久,威望未立,這人心應該還是在李相這邊的。作為輔政大臣,這京師的人員安排,不還都是你說了算?”


    李罡聽了這話,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緊盯著李叔正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和他撕破臉,盡管行事?”


    “難道李相還認為今天撕破臉和明天撕破臉有什麽區別嗎?”李叔正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的說道。


    “季端兄可願站在我這邊?”李罡急切地問道。


    李叔正並不正麵回答,而是輕輕一笑說道,“叔正不過一酸儒,沒什麽能耐,不過就是有幾個學生罷了,李相用不到我的!”


    李罡這種老狐狸又怎會聽不出李叔正話裏的真實含義呢?他同時也明白,李叔正並沒有說大話,這朝中的百官,除了他李罡的學生,便是李叔正的學生,學生正是李叔正最大的資本。


    所以李罡也滿麵笑容地說道:“季端兄實在是太過自謙了。依著老兄的意思,這最先該變動變動的人該是誰呢?”


    李叔正無聲地一笑,說道:“李相何以如此著急?這京師之中需要變動的職位數不勝數,倉促之間,我又哪裏想的周全?”


    李罡也立刻便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是有點兒過於急切了,李叔正既然主動提出這個話題,那麽肯定是想在這波人員變動之中得到一些好處的,他學生那麽多,確實是要掂量掂量。


    想明白了,李罡便也嗬嗬一笑,說道:“不錯,不錯,是在太過急躁了,這人員變動之事,還需季端兄多多費心才是!”


    李罡麵上笑著,心中卻還是有點兒打鼓。李叔正選擇站在他這一方,他確實是高興的,但是他總覺得李叔正不該這麽容易便選擇加入自己的陣營才是。


    李罡心裏還在泛著嘀咕,李叔正卻又笑了,不過這次的笑容裏麵夾雜了一絲的神秘,又有一絲的諂媚,有點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相,有一件事,不知道可否幫個小忙?”


    李罡心中咯噔一下,心道:終於來了。但是麵上卻繼續笑著說道:“季端兄,但說無妨,隻有我力所能及,絕對不敢推辭。”


    李叔正又幹笑了兩聲,說道:“叔正今年已屆花甲之年,沒幾年好活了。所以這身後之事,便也已提上日程。”


    “季端兄,有話但請明說。”李罡製止了李叔正的旁征博引。


    “我看中了一塊地,頗有幾分靈氣,如果用來建設陰宅,實是再好不過了!”李叔正臉上明顯的一副貪婪之色。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情呢?”李罡輕鬆地一笑,說道,“不就是一塊地嗎?季端兄,盡管明說,你想要的是哪一塊地?”


    “紫金山下的六合村。”李叔正直言道。


    “整個村子?”李罡眉毛不由地豎了豎。


    “必須是整個村子啊,這塊地暗合六合之數……”


    “季端兄,不用多言。你想要這個村子,倒也不難。”李罡心中對李叔正那僅有的一點防範之意頓時煙消雲散,李叔正既然敢開口跟自己要整個村子,那麽便說明他起碼是要跟著自己的路線行進了。當下,笑嗬嗬的說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你隻管等著好消息吧。”


    “嗯,謝謝李相。”李叔正雙手抱拳拱了拱,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也希望李相能夠成全。”


    李罡明知道李叔正這是在得寸進尺,但是此時此刻,李叔正越是提要求,他心裏反而越是放心,當下也不猶豫,哈哈一笑,說道:“季端兄,有什麽要求盡管說,隻要我能幫上忙,保證令你滿意。”


    李叔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幹笑著說道:“叔正要那六合村,目的乃是為了修建陰宅,不過這工程花銷確實是頗為龐大,憑叔正這點兒俸祿,隻是杯水車薪啊……”


    “季端兄!”李罡故意本著臉說道:“有困難你隻管說嘛,差多少,你給我個數!”


    李叔正笑著說道:“李相說笑了,叔正不過是想請李相幫著借些銀兩罷了。至於建這陰宅,需要多少花銷,我也沒有仔細算過,但想來一百萬兩是需要的。”


    饒是李罡擁有著宰相風度,聽了李叔正報的價,也不禁臉色大變。一百萬兩,這李叔正也真是敢要啊?他現在突然覺得李叔正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老臉看起來是那麽的可惡。但是他也深知,現在李叔正和他同是一條船上的人,不能因為這銀子的事翻臉。


    強忍了心中的怒氣,李罡臉上不露半點的聲色,他看著李叔正,好半天咬著後槽牙說道:“季端兄,一百萬兩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倉促之間難以湊齊。這樣如何?我明日便讓人送三十萬兩銀票過來,也不要季端兄還了,權作我的一份心意。”


    李叔正聽說隻有三十萬兩,略微顯得有些不快,但是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同意了李罡的意見。兩人又在廳中坐了一會兒,李罡借口尚有其他的事情要辦,便起身告辭離去。


    待李罡離開之後,李叔正並沒有返回大廳,而是立刻匆匆的向後院的花園走去。花園之中有一座小樓,李叔正快步走進樓去,衝正笑吟吟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的年輕人跪了下去,躬聲說道:“回皇上!一切順利,他已經上鉤了!”


    “好!很好!”江哲拊掌笑道,“李罡既然想謀逆,那麽朕就幫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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