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大唐朝的士人是非常重視名節的。之前的百姓告禦狀事件雖然讓李罡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但是他還是可以忍耐,想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再行逼宮之舉。


    但是李罡怎麽也沒有想到江哲會想出讓太監奉旨申飭這麽一招來。太監是五體不全之人,向來是被人瞧不起的,但今天在尚書省的大堂之上,自己這個曆來受萬人敬仰的宰相,居然被一向被視為賤種的太監指著鼻子罵了大半天。這份羞辱,李罡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前麵的幾位皇帝看某個大臣不順眼,會讓人直接廷杖,江哲倒好,根本不打人,但是不打人歸不打人,這罵人的招數更毒辣啊,這一招一樣能要人命啊。


    李罡最終也沒被太監們罵死,但是他的腦子已經徹底亂掉了,他已經不能再等,他不知道坐在皇位上麵的那位十六歲的少年的小腦瓜裏麵還有什麽陰毒狠辣的鬼點子在等著對付自己。他要先下手為強,雖然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李罡並沒有穿著官袍,既然是要去逼宮,那麽穿著官袍去見穿著龍袍的江哲,首先在氣勢上就矮了一截,他選擇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衫。


    相府的小廣場上已經站滿了頂盔掛甲,手持利刃的甲士,李罡的八百名私人衛隊已經集合完畢,一個個神色肅穆,金鐵寒芒映照著天上正在飄落的雪花,一種難以形容的肅殺之氣正在悄悄擴散。


    李罡滿意的看了看眼前這些彪悍的府兵,心中頗為自得。這些府兵都是李罡多年來從各地選拔上來的,可以說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精銳。看著這些甲士,李罡那冷竣的麵孔上終於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目光掃視了全場一周,李罡沉聲說道:“自老夫二十四歲得中科舉,至今已經有三十餘年的時間了,三十多年來老夫對大唐朝,對江家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從未有過任何的怨言。


    但是江哲小兒辱老夫太甚,自其登基以來,數次折辱老夫,但老夫依舊不怪他。朝中有何難決之事,為他分憂解難,必是老夫。


    但是老夫的忠心和努力換來的是什麽?隻有這滿頭的白發和一身的傷病,苟延殘喘於世上,每逢想起此事,老夫就感到無比的淒然……”


    不得不說李罡的口才確實是好,表演的才能也是上佳,發表這番演講時,他始終一副咬著後槽牙的表情,說到了最後,仿佛真的動了感情一般,眼角居然開始有晶瑩的水光在閃爍,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雪花落在眼角化作的雪水。


    李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佛在努力平息激動的情緒,繼續說道:“但是老夫的忠心,卻換不來他江哲的一絲感恩。昨日他當著滿朝文武和全城的百姓,手書罪己詔,名為罪己,其實卻將一切的罪責歸在了老夫的身上。


    說什麽奸黨橫行,戕害百姓;奸臣阿諛,置百姓於水火?想不到這麽多年老夫兢兢業業地為朝廷辦事,卻最後得了一個奸黨的名聲,如此詆毀之言,老夫如何能忍?


    真正的奸黨是誰?是江哲身邊的張曉和何真之流,正是有了這些小人的攛掇,江哲才會如此倒行逆施,置太祖太宗之基業於不顧!


    更令人不可忍受的是,江哲小兒今天居然派五體不全的太監,以莫須有的罪名對老夫進行大肆辱罵。


    士可殺不可辱,老夫已是忍無可忍,那麽索性也就無需再忍。今夜老夫要帶著你們進入皇宮,鏟除奸黨,廢掉江哲這個昏君,重立明主……”


    “清君側,廢昏君,立名主!”霎時間,相府之中回響起一陣強壓著聲音的呐喊之聲,李罡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時,王眉山匆匆的走了進來,快步來到了李罡麵前,恭敬的說道:“回相爺,羽林衛大將軍朱軼派人傳話,他已經率羽林衛前往皇宮而去,將在午門外等候相爺;驍騎衛的丁秉禎提督也說隻等相爺行事,他馬上率領驍騎衛衝擊皇宮,公子已經親赴玄武湖督軍;另外,太尉大人也已經過江,親自趕赴江北大營提調大軍去了。”


    聞聽此話,李罡不由得一陣大笑,捋了捋胡須,豪氣幹雲的說道:“聽到了嗎?這就是人心向背。嘿嘿,如今上上下下都擁護老夫的決定,安愁大事不成?”


    說完,李罡回身衝皇城方向,一揮臂膀,沉聲喝道:“聽我命令,衝進皇宮,殺掉張曉、何真一群奸黨,拿下江哲這個無道昏君,老夫保你們加官進爵、一世榮華!”


    一句話,頓時激起了全場甲士的血性,在場的沒一個是腦子不好使的,都知道擁立之功代表著什麽。一幹甲士再也無法忍耐,齊聲再次高呼:“清君側,廢昏君,立名主!……”


    “出發!”隨著李罡一聲號令,相府之內頓時回響起震天的喊殺之聲……


    李罡轉過身,翻身上馬,看了看身邊的王眉山,沉聲說道:“伯峰,老夫率眾前往皇宮去和那江哲小兒理論,朝中的文武百官就交給你應付了!”


    “相爺放心,一切有我!”王眉山在李罡馬前躬身說道。


    李罡點了點頭,照著馬屁股就是一鞭,胯下的白馬如一股旋風般的衝出了相府……


    寂靜的南京城立刻喧鬧了起來,喊殺聲四起,鐵蹄踏踩長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鐵鏽腥氣,殺氣衝天。


    火光閃動,李罡一馬當先衝向午門,身後八百甲士緊緊跟隨。


    夾著雪花的寒風刮過李罡的麵孔,但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和疼痛,多年的忍耐,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那耳邊回響的喊殺聲,也仿佛如仙境之樂般的悅耳……


    當李罡騎著白馬,帶著八百甲士衝到午門前時,卻發現雪光映照下的午門一片靜悄悄,想象中的朱軼帶著羽林衛在午門外迎接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停,停,都停下來!”李罡不住地約束著部下,眼前的情形太令人感到脊背發涼……


    相府甲士們也發覺了事情不大對勁,頓時安靜了下來,整個午門外變得鴉雀無聲,隻剩下甲士們手中的火把在突突地燃燒著……


    正在李罡等人猶豫著不該要做什麽的當口,從皇城內傳來一陣隱約的廝殺拚鬥之聲,緊跟著一陣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


    李罡心頭不由得一緊,剛要下令強攻午門,突然間午門大開,火光跳動間從皇城內衝出十幾名滿身血汙的羽林衛。


    其中一名羽林衛衝到了李罡的馬前,顧不得行禮,急切的大聲喊道:“相爺,大事不好,皇上突然親率大內侍衛駕臨羽林衛,朱軼臨陣倒戈,大多數的羽林衛也都倒向了他們那一邊,兄弟們拚死力戰,但是無奈寡不敵眾……”


    臉色驟然間大變,李罡幾乎沒有時間考慮,急切的問道:“你們就剩這麽幾個人了?”


    那名羽林衛也是有傷在身,又累又痛之下,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癱坐在地麵,有氣無力地說道:“能出來這麽幾個人已經是萬幸了!”


    “那他們還有多少人?”李罡又急急地問道。


    “連大內侍衛對朱軼手下的羽林衛,怎麽也得還有千把號人吧!”那名羽林衛思索著說道。


    聽到江哲手中不過才一千餘人,李罡緊繃的心弦頓時又鬆弛了開來。他大手一揮,對身後的甲士吼道:“派兩個人騎馬趕往玄武湖,叫丁秉禎速速帶兵前來支援;二百甲士隨老夫前往慈寧宮保護太後,其餘眾人前往羽林衛駐地,拖住江哲小兒。”


    話音一落,他也不再理睬那名受了傷的羽林衛,縱馬衝進了漆黑深邃的皇城之中。


    在他的身後,二百甲士飛身衝出,緊跟這李罡徑直向慈寧宮而去,其餘的一幹甲士則緊跟那些羽林衛而去……


    出乎李罡的預料,在通往慈寧宮的一路上他們居然沒有遇到一個人,仿佛整個皇宮空了一般。隱約間從羽林衛駐地的方向傳來陣陣的喊殺聲,聲音顯得是那麽的空洞……


    不過此時的李罡已經沒空再去在意這些,朱軼的臨陣倒戈,讓他心中隱隱覺得事情未必會像他想象的那麽簡單。現在看來,江哲不光會借助輿論,對於軍隊,他一樣也在做著該有的準備。


    李罡現在已經明白若想要搬倒江哲,並不是如原先所想的那麽容易。假若今晚的行動如果不能順利成功,他李罡就真的變成了謀逆的亂黨,必將遭受天下人的唾罵;即便今晚一切順利,殺死了江哲,再將齊王推向前台,也無法坦然麵對其他忠於江哲的官員和百姓。所以他現在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合法殺掉江哲的理由。


    李罡認為這個理由就在慈寧宮中,如果能夠證明尤太後是被江哲毒殺的,那麽也就不愁大家不相信先帝和先太子也都是死在江哲手裏,那麽一切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到了那時,他李罡誅殺的不再是大唐朝的真命天子,而是一個無道,弑父弑母殺兄的昏君!


    想到這裏,李罡打馬如飛,飛一般地衝向了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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