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城下割草垛一般的屍體,以及被鮮血染紅的護城河,陳胤傑隻覺得嘴裏一陣陣的發澀:“死這麽多人到底為了什麽?假如一開始父親沒有起兵造反,自己現在還在可以過著無憂無慮的小公爺的生活,也強似現在這般整天在戰場上吃苦,還要提心吊膽。”但是一想到諸葛青兒那張如花玉顏,他的心裏便又重新燃起了鬥誌。


    此時的城上,張曉和陳紫殤也已跌坐在城頭喘息,兩人雖然都是內力深厚的絕頂高手,但是就算是鐵打的又能碾幾根釘?剛才的一輪不要命的攻擊,二人身上都多了十幾道傷口,雖然都是些皮外傷,並不危急生命,但是他們也是人,也一樣會感到痛的。


    江哲更痛,他倒沒有受傷,而是因為看著部下一個個戰死,他的心仿佛如同在滴血,在山南軍的連番攻擊下,已經有近千名驍騎衛戰士永遠地離開了人世,他們的身體此時平靜地躺在城頭,象熟睡的嬰兒,而不再是嗜血的戰士。


    這一輪攻擊對於雙方來說都損失慘重,驍騎衛陣亡超過五百人,還有千餘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自戰事爆發以來,這隻精英部隊還從來沒有在一場戰鬥中損失如此嚴重過。更加不好的消息是,驍騎衛雖然人人帶箭,但是並不是專業的弓箭部隊,經過這幾輪攻擊,箭矢已經消耗殆盡了。江哲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死守永川城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當然,一向以戰力羸弱出名的山南軍既然能給驍騎衛造成那麽大的傷害,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更是驚人,僅僅在剛剛的那一波攻擊中,便留下了四千具屍體,加上先前的損失,已經足足陣亡了近萬人,但是他們的人數仍是遠遠大於城中的驍騎衛,因此,戰場中的優勢,仍掌握在陳胤傑這一方。[]


    在斜向上45度角地仰望了半天城牆之後,陳胤傑決定趁著天黑之前再次發動進攻。這一次,他出動了親衛充當前鋒,這些親衛們都穿著厚厚的牛皮甲,可以抵禦住普通的箭矢攻擊,如果這一次還不能一舉攻下永川城,陳胤傑決定拚著挨父親罵也要撤軍了。


    當衣甲鮮明的山南軍親衛兵團排著整齊的方陣向永川城發起新的衝擊時,城上的驍騎衛戰士們隻能再次振作著迎敵。江哲匆匆從士兵中間穿過,命令迅速將傷兵都送下城去治療,但相當數量的傷兵都拒絕下去。


    “如果城守得住,我們再下去治也不遲,如果城守不住,還不如在戰場上光榮的戰死!”一名額頭和胳膊上都纏著繃帶的戰士微笑著說道,雖然他那滿臉血汙的臉上笑容顯得可怖,但江哲隻覺得心中一陣溫暖。


    注意到他的年齡已經不算年輕了,想來是驍騎衛的元老級戰士,江哲還是勸道:“這兒有我們,你還是下去吧。”


    “我當了二十年的兵,最開始跟我一起參軍的戰友如今都已經不在了,而我除了最初的兩年是在隴右前線,此後的十八年一直是在做驍騎衛,直到此次徐陳謀反,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再上戰場了。”大敵當前,這個中年戰士卻不緊不慢地淡定說道,“最初當驍騎衛的時候,我是非常的開心的,因為我再也不用出生入死,擔驚受怕了。可是這十八年下來,我才發覺當兵的,真正的光榮還在戰場之上。


    說實話,雖然驍騎衛的訓練一直比較刻苦,但是我心中始終認為沒有上過戰場的兵不是真正的兵,平時訓練再好,到了戰場未必就能夠大勝仗。


    皇上!一開始您要親自領兵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隻是孩子心性,心血來潮,我們這些當兵的要吃苦頭了,沒想到您帶著我們打了這麽多的勝仗。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今天即便我戰死了,也是光榮的死去,沒有什麽遺憾!皇上,能和你一起戰鬥,是我的榮幸……”


    周圍的戰士們都沉默著聽他說的話,身著厚甲的山南軍親衛兵團的進攻他們似乎沒有看到,普通的弓箭是很難穿透厚厚的牛皮甲的,何況他們的箭矢已經用盡,他們能做的,隻不過是等待他們上來肉搏。


    “謝謝你!”江哲衝那名老兵點頭說道,“能和你一起戰鬥,也是朕的榮幸!”


    江哲回頭又看到一名還一臉稚氣的傷兵,身上也包紮了好幾處,右手自肘部以下都已經不見了,他不禁動容道:“你傷的這麽厲害,還是下去休息吧!”


    那名年輕的傷兵見江哲居然親自和他說話,激動的滿臉通紅,急忙揮了揮左手,手中的鋼刀差點兒碰到江哲,他又急忙將左手背到了身後,磕磕巴巴地說道:“回皇上!我今年……十五歲,原來是在河東……半年前剛剛加入驍騎衛……我右手沒了,還有左手,還能打仗,我不下去……”


    江哲忽然覺得眼淚要奪眶而出,有這樣的戰士跟著自己,還有什麽可求的?無論此戰是勝是負,無論永川城是否守得住,無論能夠平叛成功,江哲都覺得不重要了,對於男子漢來說,奮鬥過、拚搏過、流血過,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陳胤傑不懂軍事,但是從他到達永川城下,好運氣一直在他那一邊,這一波攻擊他選擇用身披厚甲的親衛兵團充當前鋒,純屬是興之所至。但是卻又再一次地誤打誤撞地選擇對了戰術永川城不是用兵之地,城中的滾木擂石寥寥,早已在前麵的幾波攻擊中用盡了,箭矢也已經用的差不多,這個時候派戰力最優的親衛兵團衝鋒正是最佳時候。


    正當親衛兵團的士兵們邁著沉重地步伐,開始攀登城牆時,城上忽然響起了激動地呼聲。


    緊接著,“嗡……”蜂群的聲音響起……


    一排排箭雨流星群般從城上射出,跟在親衛兵團身後的弓箭手成了這一輪攻擊的犧牲品,然後,又是第二輪箭雨,數十枝箭同時射向一個身披牛皮甲的親衛兵,他們為盔甲所不能遮擋的部位,如顏麵、關節都成了攻擊目標。這些弓箭手奇準無比,仿佛是專門訓練過的弓箭部隊,而且所用強弓長箭穿透力極大,一般弓箭無法穿透的厚甲,在他們的弓箭之下也變得脆弱起來。


    原來是城中的老百姓眼見江哲他們浴血奮戰,重傷不退都大受感動,再加上驍騎衛自打入城直到現在,未發生一起擾民事件,再聯係之前陳家父子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上城支援來了。最先來到的便是城中的獵戶們,他們不但帶來了打量的箭矢,他們本身更幾乎個個都是神射手。


    象被鐮刀掃過的稻草,逼近城腳的親衛兵團倒下一片,他們的牛皮甲替他們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很多箭矢雖然穿透了皮甲,但是透過的部分並不讓他們斃命,但是這也使得整個戰場中痛呼呻吟聲幾乎要蓋過喊殺聲。


    現在的軍事學家們認為,軍隊使用的單兵武器,應該以殺傷敵人為主,而不應該以殺死敵人為主,並不是出於人道主義才這麽幹,而是因為受了傷的士兵比戰死的士兵對其他的戰友帶來的影響更大。有時候傷敵一人等於殺敵兩人,因為傷兵是需要戰友照顧的,而且傷兵的呻吟掙紮也更能令戰友失去鬥誌。


    現在山南軍便是如此情況,中箭的親衛兵們,死者其實寥寥,但是成千上百個被射成刺蝟一般的人同時發出痛苦的慘叫,讓原本就在持繼了半天的激戰中士氣低落的山南軍士兵們又開始散亂起來。


    陳胤傑不由大驚,他不知道江哲從哪裏弄來的這些神射手和箭矢,但是他也知道在這波突如其來的箭雨打擊下,己方銳氣已竭,即便是不懂軍事的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強迫士兵繼續攻擊,不過是讓他們逃得更快罷了,不如乘敗勢未擴散先鳴金收兵,再做打算。


    望著再一次退下去的山南軍,江哲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暗暗思索著其他的對策。之所以能夠如此輕鬆的防住這波攻擊,其實是占了出其不意的空子,而且是以逸戰疲,所以才會將山南軍的親衛兵團嚇得暫時後退。但是,無論是獵手的人數和箭矢的數量都是杯水車薪,而陳胤傑的手中還有著三萬多人可以用。如果不能迅速打開這局麵,永川城能不能守得住,他的心裏真的沒底。


    “皇上!下麵我們該怎麽辦?”謝塵的雙目之中也開始迷茫起來!


    江哲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山南軍,歎了一口氣說道:“朱軼帶著我軍主力正在尋找殲滅陳光曦的戰機,短時間之內不會注意到我們被圍的消息。如果繼續守下去,勝算不大,而且就算能夠守得住,朕也舍不得如此消耗。至於棄城逃跑,損失更大,那樣朕直接失去的是民心。所以,為今之計,隻有想辦法讓敵人主動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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