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中元在宮中多年,總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旁人對自己懷著善意還是惡意,因此那白衣人的目光才令他非常不舒服。


    可還沒等他仔細看過去,再抬頭時已經不見那人身影,楊中元搖了搖頭,走回灶台裏繼續忙碌。


    等到中午的生意漸漸進入尾聲,程維哲才從巷子的另一頭走回來。


    楊中元抬頭看他一眼,見他臉上有點灰印子,忙問他:“怎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程維哲搖搖頭,衝他神秘一笑,非常自覺地洗幹淨手,過來幫他上麵。


    等到再無人進來點餐,楊中元就趕程維哲去後院招待夏君然。


    “待會兒你洗碗就成了,桌子和地我來收拾,聽到沒?”程維哲不放心地囑咐一句,這才往後院走去。


    院中,夏君然正一邊喝著茶,一邊嗑著瓜子。


    一張娃娃臉還是顯得那麽年輕,程維哲同他打過招呼,然後才笑著道:“夏兄,怎地又來丹洛,還是跑生意嗎?”


    夏君然笑起來更是好看,他說:“這一趟來北地,是我跟尚澤早就定下的,要把洛郡、千城、華烏以及奉郡等地的市場都考察一番。眼下我們已經跑完,回到丹洛城中稍作休整,過兩日便要回去了。”


    他這話說的很實在,就算程維哲同他隻有一麵之緣,他也如實相告,可見是個心胸寬廣之人。這個夏君然,看似年輕稚氣,實則成熟穩重,還真的是個可以相交的君子。


    程維哲聽到他要走,頗有些惋惜道:“夏兄怎麽就要走了?如若你們多待幾日,我跟小元也好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一番。”


    夏君然笑笑,卻說:“這一趟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沒有帶著我們家大公子,再待幾日,尚澤就要想他想瘋了。”


    他雖然嘴裏說是尚澤想兒子,其實他眼睛裏也透露出思念之意來。


    程維哲聽了這個,忙道:“原來二位已經有了公子,真是恭喜恭喜,公子如今多大了?”


    說起兒子,夏君然倒是有滿肚子話要說,聽了直說:“我跟尚澤成親早,兒子已經有五歲了,是個頑皮小子,當年生他的時候,可沒折騰死我。”


    原本程維哲還想客套幾句,可後半句突然聽到夏君然說是自己生的孩子,程維哲張張嘴,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了。


    夏君然見他這樣,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猛地灌了一杯涼茶壓了壓,指著他道:“哈哈哈,你嚇到了吧,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我跟尚澤的身份。是不是沒想到夏家的當家家主,把尚家公子迎回家中,卻是自己生孩子,對不對?”


    他都這麽說了,程維哲還能講什麽?他隻得默默點頭,心裏卻覺得十分佩服。


    上次短暫相遇,他們也不過互報姓名,夏君然光從他的神態表情裏就猜出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卻一直沒有明說。


    而是等到這一次再度上門拜訪的時候,才借由這樣一個輕鬆的場合說了出來,這份淡定氣度,也確實對得起他的身份。


    夏家百年來,最年輕,卻也最有才能的一位家主。他二十歲成親接掌家主之位,次年便讓夏家的醉傾城成為禦供,從此之後幾番推出新酒,穩穩做了六年禦酒皇商,再也沒有給其他酒商機會。


    真是名不虛傳。


    當然,這一段傳奇故事裏,自然少不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那便是夏君然的伴侶尚澤。


    尚澤出身書香門第,少時考取功名,卻未再繼續下去,他跟夏君然兩個人十六歲定下婚約,然後在夏君然二十歲時便成親。他們成親以後,尚澤去了夏家,同夏君然一起打理夏家族事與生意。


    商界裏一直都傳尚澤麵冷心冷,夏家實際上是由他來掌控,並說他從了夏氏,其實隻是為了夏家產業。


    這些,程維哲打一開始便不相信。


    先不說如果尚澤覬覦夏氏酒坊,那他一定會要求夏家唯一的繼承人從尚姓,而不是孤身一人去了夏家,從此為夏家扛起門楣。


    所以說,他們兩個人,應當相處的很好。而尚澤,也確實一心一意輔佐夏君然。


    程維哲一時間思緒萬千,最後隻得歎服:“夏兄果然是百年來夏家最有才能的家主,小弟佩服,佩服啊。”


    夏君然作為夏家的唯一繼承者,從小接受的自然都是最嚴酷的教育,他看似開朗可親,實際上卻還是分人而為。他認為可交之人,才會表現得如此親近,這一點,程維哲和楊中元都未想到。


    “你倒是聰明,可你家的小元,應該不知道吧?”夏君然淡淡道。


    程維哲搖了搖頭,老實說:“沒,我猜出來後,回來就給他講了,他表示很震驚。”


    夏君然被他的形容逗樂,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來,好半天才擦了擦眼淚,道:“哎呀,你們兩個小老弟還真有意思,怎麽樣,跟哥哥們去衢州吧,那裏才是商賈的極樂地。這個小小的丹洛,困不住你,也困不住中元。”


    這個夏氏家主,簡直聰明得過分,程維哲再度被他歎服,隻得到:“夏兄,你把我要說的話都搶了,我都不知道要講什麽好。”


    夏君然笑笑,想要在說什麽,楊中元卻已經忙完了前頭鋪子的事,一邊擦著手往院中走,一邊朗聲道:“夏大哥,阿哲,久等了,都餓了吧?我剛才頓了鴨湯,等再炒兩個菜,便能吃飯了。”


    他本來就想今天燉個鴨子,正好夏君然來了,那一整隻估計中午就能吃完。楊中元想了想家裏剩下的菜,決定再炒一個小炒肉,一個香菇菜心。涼菜拌一個西紅柿,一個茄子,就是四菜一湯了。


    倒不是他不想弄得更豐盛些,可眼下已經過了飯時,家裏又沒準備那麽多菜,夏君然出身富貴,想必也是什麽都吃過,他刻意去做些精致菜肴或許得不償失,還不如家常菜來得實在。


    “中元,你快別忙了,瞧你滿頭大汗的,中午還是出去吃吧,哥請客。”


    他其實剛才聞著鋪子裏飄出來的麵湯香味,一直忍著口水來著。看他鋪子裏的生意就知道楊中元的手藝想必極好。可他也不能因為嘴饞累著人家,瞧瞧他忙這一中午的,連口水都顧不上喝,麵色刷白刷白的。


    他都看著楊中元可憐,程維哲那簡直心疼死了。


    楊中元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他一張熱毛巾捂到臉上,拉著手就被按坐在椅子上:“要不就出去吃吧,這一陣子累著你了。”


    楊中元一把扯下毛巾,強硬道:“不行,夏大哥難得來丹洛一次,如今他們要走了,咱們怎麽也得請一頓客。夏大哥,都是家常菜,好炒得很,兩刻便能吃了。”


    夏君然咽了咽口水,也確實想嚐嚐他的手藝,於是隻好點點頭。


    隻有程維哲還想再講他幾句,卻不料周泉旭關好鋪門往院子裏走來,直接吩咐:“好了,小元說要做什麽?小哲洗菜,我來改刀,小元掌勺就行。家裏來了客人,哪還有外食的道理。”


    爹爹大人都發話了,剩下三個老老實實閉上嘴,夏君然望天喝茶,程維哲迅速跑去空屋拿食材,隻剩楊中元坐在院子裏,無奈地看著夏君然和自家老爹,笑得很是開懷。


    等程維哲和周泉旭兩個人在廚房裏忙活上後,楊中元才問:“夏大哥,尚大哥怎麽沒來?”


    夏君然道:“他忙著呢,中午替我吃酒去了。一會兒他也過來,我讓他來這裏接我。”


    “那就好,老鴨湯養胃的,待會兒也給他留一碗。”楊中元忙說。


    夏君然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說他:“你啊,是個好孩子,小程好福氣。”


    楊中元同程維哲定情之後,也隻有自家老爹知道,如今突然被夏君然點破,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夏大哥……你……”


    夏君然哈哈一笑:“你們兩個的樣子太明顯了,看不出來的才是傻子。好了,你們這樣不是挺好的,有啥好害羞的?”


    楊中元頓了頓,有些忐忑地問他:“之前阿哲跟我講,說你跟尚大哥也是竹馬?”


    夏君然點點頭,反問道:“怎麽,覺得不太適應關係轉變?”


    “也不是,”楊中元搖搖頭,呢喃道,“雖然小時候那樣相處很好,但現在我們也挺自然的,隻是一下子變成這樣,有點不太好意思。”


    夏君然被他逗笑,哈哈笑了幾聲,突然正經起來,隻聽他說:“中元,竹馬成雙,兩小無猜,你道是多麽難得的緣分?這世間又有多少人是一同長大,成親生子,此生都在一起?我覺得我們非常幸運,你說呢?如果你能想到這一點,你就再也不會感到不好意思。你會覺得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你會每一天都高高興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感情好。”


    “對不對?”


    楊中元愣愣看著他,被他一番話說得滿心都熱乎起來:“夏大哥,你說得對,是我太瞻前顧後了。”


    夏君然笑笑,他看起來依舊是那個年輕稚嫩的娃娃臉,可此刻給揚中遠的感覺,卻全然變了。


    他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廚房裏程維哲叫他:“小元,快來掌勺嘍。”


    楊中元聽到,匆匆忙忙衝夏君然點點頭,然後便跑進鋪子裏忙活起來。


    程維哲與周泉旭兩個人天天看楊中元在灶台邊忙活,就是再笨的人也能學會一二,因此楊中元進去一看,卻見西紅柿已經打成薄片,茄子也切好了條,甚至胡蘿卜都已經切成菱形,雖說不如他切得整齊,但到底跟尋常人家的廚子差不了多少了。


    楊中元十分吃驚,卻被他爹得意地拍了拍肩膀:“怎麽樣,你老子我也有天分吧?好了快去忙活吧,我去招呼小夏。”


    留下楊中元和程維哲兩個人呆呆看著對方,好久才終於大笑出聲,紛紛覺得日子真的歡樂起來。


    等到隻剩下楊中元與程維哲兩個人的時候,程維哲才一邊給楊中元打下手,一邊把自己麵罩黑紗小巷子裏堵人的事情都講得清清楚楚。


    楊中元忍著笑聽完,好笑問他:“那如果他們不是呢?”


    程維哲滿臉無所謂答他:“要是他不是,我就狠狠揍他一頓,給你撒撒氣,然後就悄悄跑回來。”


    “噗”楊中元笑出聲來,有些無奈地念他:“你啊,你也不怕受傷,下次再也不可如此魯莽了。”


    他雖然說著關心話,但臉上的笑容是怎麽也掩蓋不了的。


    程維哲看著他的目光越發柔和,他小心翼翼湊到楊中元麵前,輕聲問他:“可以嗎?”


    楊中元微微垂下眼睛,幾無可聞地“嗯”了一聲。


    程維哲嘴角揚起笑容,他右手輕輕攬過楊中元的腰,然後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個溫存的吻。


    在這個充滿飯香味的廚房,這個吻似乎帶著老鴨湯特有的滋味,誰說愛情不需要煙火氣?程維哲和楊中元此刻都覺得,帶著飯香味的親昵,更令人滿足與幸福。


    他們的感情,從每日點點滴滴相處之中,慢慢從點滴匯成溪流,然後又從溪流變成江河。


    但程維哲卻依舊不覺得滿足,他覺得他們可以更好,更幸福,更相愛。他們的感情,早晚能聚成大海,無邊又無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夕恬、八月桂花香的地雷,溫的手榴彈=v=


    這對副cp,我還蠻喜歡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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