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中元和程維哲坐著那個金光閃閃的馬車回到家裏的時候,正巧看到韓世謙匆匆閃進雪塔巷的身影。


    楊中元自己先下了馬車,轉身把程維哲扶了下來。


    剛才跟程家那一場廝殺博弈,讓他休息一晚上終於恢複過來的精神又都消耗了幹淨,這會兒身上隱隱作痛,大冬天裏,臉上卻滿是汗水。


    “維哲,這是怎麽了?你沒事吧?”韓世謙滿臉焦急,他一路從巷口跑過來,就像一個最尋常的長輩。


    “師父,您怎麽來了?”程維哲見他來了,忙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韓世謙在程維哲麵前停下腳步,他麵容是難得的嚴肅,一雙總是慈祥睿智的眼睛裏也透著淩厲:“都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還讓二毛告訴我沒什麽事,都傷到了哪裏?進去給為師瞧瞧。”


    “師父……”程維哲想說些什麽,卻發現韓世謙已經甩袖進了屋裏。


    楊中元麵無表情看了程維哲一眼,什麽都沒說。


    程維哲一臉無奈,留下一句“想笑就笑吧”也跟著進了屋。


    知道這一次韓世謙是真的擔心他,程維哲心裏頗有些溫暖,剛才在程家麵對的一切都仿佛煙消雲散,隻剩下師父的關懷備至。


    楊中元進來把藥遞給他,扭頭衝韓世謙道:“師父,您幫他上藥吧,我先出去辦事。”


    韓世謙還未來得及說話,倒是程維哲皺起了眉頭:“你腳上的傷還未好,不許亂走。”


    “你快跟師父好好解釋清楚,就別瞎操心了。”楊中元推了推他,衝韓世謙點點頭,這才慢慢往外走。


    程維哲想把他叫回來,倒是韓世謙攔下了他:“中元已經大了,就算你們親近,你也不能事事都管著他。他心裏有數的,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真不叫人省心。”


    “跟我進屋去,不把事情說清楚,晚上不讓你吃飯。”韓世謙雖然嘴裏數落著他,可扶著他起身的動作卻異常輕柔。


    程維哲眼睛有些潮,他沒再說些什麽,隻是悶悶跟他進了裏屋。


    這邊廂,楊中元慢慢往府衙走去。他腳上的傷其實並不是很嚴重,就是走起來有點疼,所以才一瘸一拐的,但既然他們答應了程家,事情卻要辦好。


    雖然不情願,但虎頭還是要放出來的。


    楊中元皺著眉頭來到府衙外麵,正想同衙役說要找劉捕頭,卻聽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楊小兄弟,來府衙有何事?”


    楊中元回頭見真是他,臉上頓時暗了下來:“實不相瞞,確有要事相商。”


    劉捕頭想起今日在街上聽到的傳聞,心裏便有了譜,事到臨頭,這一次竟然還是重複了老路。


    等兩人進了府衙,楊中元這才抱拳衝他鞠了一躬:“劉捕頭,這次我們家出事,全靠您出手相助,我跟阿哲感激不盡。對於來鬧事的人,我們心裏也十分痛恨,自然希望他能繩之以法,判個十年八年才好。可是……”


    劉捕頭歎了口氣,見楊中元一臉為難,隻好接過話頭:“我聽了傳聞,也知道你們下午去了哪裏,你們,是不是要撤訴了?”


    楊中元麵容一僵,好半天才苦笑出聲:“劉捕頭,您不愧是神捕,我還什麽都未說,你便已經猜到了全部。是的,我跟阿哲都不打算告他了。實在對不起您,我們辜負了您的期望。”


    劉捕頭忙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不是你們都本意,我也知道你們心裏才是最不好受的。楊小兄弟,無妨,待會兒我讓衙役寫了棄訴狀子,你簽了就可以走了。”


    “謝謝您,劉捕頭。我想問問,我們走以後虎頭馬上便會放出去嗎?”


    “不,因為當時你鋪子裏還有其他客人,所以他這也算是當眾鬧事,衙門好歹能再關他月餘,約莫十二月中旬才會放他出來。”


    聽到他好歹能在裏麵被關一個月,楊中元鬆了口氣:“能關上幾天是幾天吧,隻希望他出來以後收斂一些。”


    當楊中元從衙門出來的時候,已經日頭打西了。他眼見看到有個穿著破爛的小乞兒飛快竄進巷子裏消失不見,心裏便明了今天晚上程維書就能回家了。


    如果可以,他和程維哲真的不想用這種方式來爭取那些東西,畢竟虎頭真的不是什麽好人,而那個軍師,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但他們也真的沒辦法,如果不答應,程維書一條命賠進去,他們便也真的不能離開丹洛了。


    楊中元壓下心裏的不快,回頭看了一眼丹洛府衙高大的門楣。


    希望將來有機會,能讓他永生蹲在監牢之中,哪裏都出不去。


    因為擔心程維哲的傷病,所以韓世謙便留在了雪塔巷,眼看茶鋪子沒人操心,還得要他這個老家夥親自出馬,才能把局麵穩下來。


    晚飯過後,一家人都坐在空空蕩蕩的麵鋪裏閑聊。


    這裏白天一直燒著爐灶,所以倒也十分暖和,就在韓世謙剛把一壺榮華煎上的時候,二毛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


    程維哲皺起眉頭,他同楊中元對視一眼,低聲問:“我不是讓你回程家守著,程維書沒有回來?”


    因為不確定十三會到底會不會放人回來,程維哲還讓二毛在程家門外悄悄守著,等程維書被放回來,就回家報信。


    “不是不是,人回來了!”二毛喘了一口氣,又說,“可卻是被人抬回來的。”


    “什麽?”楊中元一驚,“十三會的人竟然這般不講信用?”


    二毛走進來,端起茶杯便灌了一口熱茶,他又跑到門口仔仔細細關上房門,這才回來坐到程維哲跟前,神神秘秘道:“這個時候紫馨巷安靜得很,十三會的人來得也低調,可他們到底抬了個大活人,等到程家開門把人迎進去,我就偷偷跑回去偷聽了幾句。”


    程維哲一頓,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啊,說了多少次最近不要再偷跑回去了,那家人對我們可沒什麽好感,萬一傷了你怎麽辦。”


    二毛吐吐舌頭,一臉頑皮道:“沒事,那狗洞隻有我知道,也就鑽過兩次而已。少爺您放心,我在程家待了多少年,可比你知道好躲的地方。”


    “下次不可如此魯莽了。”程維哲搖搖頭,拿他沒辦法。


    “哎呀我還沒說完,十三會隻來了兩個人,我偷偷跟著他們去了正堂,然後躲在外麵聽,你們猜怎麽著?”二毛說著,特別來勁。


    可是屋裏幾位卻都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周泉旭正在陪著徐小天刻胡蘿卜花,根本沒空搭理這邊。而韓世謙卻也一門心思煎茶,雖然他看起來是在聽二毛的話,卻一言不發。


    剩下兩個年輕人,一個痛心疾首,一個滿麵溫和,誰都沒搭腔。


    二毛被他們噎了一下,卻還是聲情並茂繼續道:“我聽到,那十三會的人說,二少爺殺人了!!”


    “什麽?”這一下,總算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二毛身上。


    二毛又喝了一口茶,繼續道:“真的,他們說二少爺把軍師殺了,所以按照他們幫會的規矩,人是能放回來,可也必須受點罪,所以他們挑斷了二少爺的腳筋,讓他以後再也不能走路了。”


    楊中元十分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程維哲,卻見他滿臉都是沉思。


    “他不是那麽衝動的人,再說也從未習武,怎麽能打得過有武藝在身的軍師?”程維哲低聲道。


    二毛摸摸鼻子,嘀咕一聲:“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知道二老爺給了好多銀子,才把那兩個惡棍送走。”


    一時間屋裏人都沉默起來,突然,楊中元抬頭道:“軍師受傷了,或許是因為這個?”


    程維哲一愣,想了想說:“我當時那一下砍得很使勁,但畢竟受了傷,所以也不知道他傷得如何。但維書卻為何要跟他動手呢?還偏巧被十三會的人抓個正著,這也太……”


    他剩下的話都沒有說了,軍師既然已經死了,程維書也受到這樣的重傷,無論經過如何,都不是他們要操心的了。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傷好了,早早離開丹洛。


    兩日之後,被韓世謙起名為岑誌清的二毛,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啟程離開了丹洛。


    他此次率先動身,是為了先行聯絡身在衢州的夏君然與尚澤,拜托他們幫忙找一所臨時落腳的宅院居住。


    程家的二少爺殘廢了,這算是一件大事,一開始程家瞞得很嚴,可後來還是有那多嘴的小廝往外麵講,頓時讓有關於程家的流言滿天飛。


    這個年少有為的大好青年,曾經的程家繼承者,一夕之間變成了殘廢,恐怕,他曾經得到過的東西,會一一失去。


    十日之後,白家的族長親自拜訪程家,用最強硬的態度退了程維書跟白佑夙的親事。


    一直在家養傷和計劃以後事情的程維哲聽了,不由撇嘴道:“這還真是白家人的一貫作風,落井下石,真是一點情分都不講。”


    無論外麵怎麽說,也無論程家人到底怎麽想,總之連番的幾場鬧劇給程家蒙上一層陰影,就在這個時候,程維哲爹爹的忌日終於要到了。


    這個時候程維哲身上那些瘀傷痕跡雖然隻消下去些許,但傷卻已經不疼了,程維哲這一次光明正大帶著楊中元回了程家,他要親眼看著程家那些人跪在他爹牌位前,一個個誦經念佛,不管虔誠不虔誠,就算是跪著,也要跪滿七日。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林小碗、暫無、yanio的地雷=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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