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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點半,區委常委和區人大、區政協兩位主要領導,陸續走進常委會議室。進入初夏,大家都穿著短袖,有些領導腦滿肥腸、精力旺盛、額頭冒汗,進了常委會議室就喊熱,為此,服務已經提早開啟了空調。


    按照作息表,下午上班時間是兩點,由於四點左右市人大主任要過來調研,區人大主席潘德州要陪同,區長周其同也要參加座談會,就把常委會提前了半小時。常務副區長田坎擦著額頭上的汗,對潘德州開玩笑說:“潘主任,市人大吳主任四點左右才來,明擺著是要你請客了嘛!四點到這裏,開個座談會,再去一家企業,少說也得五點半。”潘德州說:“請客怕什麽,今天周區長都在,我還怕沒人埋單啊?”周其同說:“我們要得就是吳主任能留下來吃晚飯呢!平時想請也請不到。”


    區委書記胡小英走進了會議室,一看有幾個常委還沒來,目光在在座幾個常委身上轉了一圈,靜靜地坐了下來,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點了一下“梁健”的名字,等到電話通了,她又趕緊掛了。


    剛才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無非想再打個電話問問梁健,有沒什麽變化,可以供她在常委會上作為提出讓梁健恢複分管幹部工作的最後砝碼,。可她馬上意識到,在常務會議室給梁健打電話是相當不妥當的,即便隻是讓在座的人看到她手機上閃著梁健的名字,也很不應該。


    為此,胡小英趕緊掛了電話。為避免梁健回電話過來,她將電話調整為靜音,放在了自己的左手邊。她的右手邊,坐西朝東第一個位置是區長周其同,她不想讓他看到什麽。


    然而,周其同卻略有察覺的,朝胡小英的手機瞥了眼,沒有發現什麽,也就把目光移開了。這時,其他幾個常委也陸續進來了,會議時間到了。


    胡小英主持會議:“先跟各位常委說明一下,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吳驚濤同誌下午四點要來我們長湖區調研,周區長和潘主任都要參加座談會,會後還要去走一家企業,所以我們的常委會要趕在四點之前結束,為此提早了半個小時,辛苦大家一下。今天的會議,主要是研究兩個問題:一是省文明城區創建問題,這個由區委宣傳部和區街道辦聯合匯報;二是有關幹部問題,由區委組織部來匯報。我們抓緊時間,現在進行第一個議題。”


    區委宣傳部分管文明城區創建工作的是副部長宋城,文明城區創建工作是一項複雜的係統工程,宋城將整個方案匯報了一下,就用了四十五分鍾,接下去,區街道辦主任又對一些具體工作做了些說明,又用了十五分鍾,一個小時就過去了。事先,有關材料都已經提前一天發給了各位常委,可這些常委哪有空看,這項工作既不是主抓,就高高掛起了。但到了會場上就不一樣了,知道這項工作雖然不是自己抓,但作為常委,在會議上,卻一定要發表一些看法,否則就等於是沒有行使常委的話語權,久而久之就會在常委會上失去話語權!


    作為一個領導幹部,除了話語權,細想想還有什麽權力?領導幹部都不具體操作事情,一天的事情概括起來無非就是三個字:“說、走、坐”。說,就是講話,傳達上麵精神,給下麵提出工作要求;走,就是到分管的部門或地區走走看看,督促或者調研一下工作;坐,就是開會,聽上級給自己開會,或者自己給別人開會。然而,三個字裏,“走”和“坐”的同時,都必須“說”。“說”才是領導幹部最需要注重的硬功夫,一些能說會道、不會做事的人能夠提拔,一些塌實肯幹但不善言辭的人隻能做別人的墊腳石,這是現今官場的真實寫照。


    “說”,就是話語權。能官至區委常委的人,沒有一個不明白話語權的分量,因此都知道,在常委會上都必須講,而且還必須講出點道道來。既然要講出點名堂,那就要研究材料。可這些材料各位常委都沒看過,於是常委會也就變成了讀材料的會議。


    各部門秘書,都考慮到領導平時沒空看材料,雖然提前發了材料給領導,可還是安排了職能部門的有關領導在常委會上把材料念一遍,至少可以讓各位常委對內容有個了解,防止大家發表觀點時,無的放矢、亂放一氣。所以,研究問題的會議也就開得往往很長。


    匯報結束之後,胡小英說:“今天時間有些緊張,請大家抓緊時間發表意見。”各位常委就按照排名從後到前開始發表意見了!


    文明城區創建工作的所有材料,事先胡小英都已經翻看過,心裏有數,她也與宣傳部長諸茂溝通過,有些細節在會前就已經定下了調子,上會無非是在常委之間通通氣,於是各位常委在說些什麽,她也不太關心,她知道,這些常委在會前基本都沒看過材料,發表的看法,也是東一句、西一句,無非是表達一個態度,沒有實質性內容。胡小英瞥見自己的手機亮了一下,上麵閃出了“梁健”的名字。


    梁健果然打電話過來了。胡小英把電話摁滅,然後回複短信道:“剛才打錯了,如果有新情況可以發短信過來。”


    梁健正在辦公室內。他知道今天下午有常委會,也知道胡小英會在常委會上提出讓他分管幹部工作。常委會即將召開的時候,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胡小英”,梁健正要接起來,胡小英就掛了電話。梁健心想,胡小英在這個點打電話來,而且隻響了一下到底什麽意思?或者說她隻是打錯了?考慮到這時間是常委會,梁健便沒有回電話。但後來想想又覺得這事不太對,胡小英在常委會即將開始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肯定是有什麽意思的!那個時間點,她肯定想著怎麽在會議上讓更多的常委來支持讓他繼續分管幹部工作的事,很可能她的確是找他。隻是為什麽又突然掛電話呢?是因為不方便嗎?梁健覺得這個理由比較符合,覺得還是回個電話比較妥當。隻是,胡小英回複的短信,卻說她是打錯了。


    但,短信裏那一句“如果有新情況,可以發短信過來”,明明是針對讓他分管幹部工作的事而說的,看來,剛才那個電話並非是她打錯了,隻是因為另外的原因不方便打電話而已。隻是,這短信的意思,難道是說,胡小英對能否重新讓他分管幹部工作,心裏沒底?


    可是,梁健手中也沒什麽“新情況”,可以回複給她以安慰她心中的不安,隻能望手機而興歎。


    胡小英見梁健遲遲沒有回複,心中默默歎了一聲。


    從省城寧州到鏡州市的高速上因為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發生了大堵車,否則省委研究室馮豐早該到達鏡州了。


    眼看著前後的高速路慢慢成了停車場,馮豐感到十分無聊。讓他奇怪的是,梁健怎麽還沒打電話給他,難道是沒有收到傳真?


    馮豐拿起手機,撥了梁健的電話。梁健聽到手機響起來,以為是胡小英又打來電話,一看,原來是省委研究室的馮豐。心裏一陣激動,難道有什麽好消息?他接起了電話:“馮大哥,你好!”


    馮豐聽梁健聲音熱切,猜梁健已經拿到了領導批示,就說:“馬超群副書記的批示已經看到了吧,這個批示足夠組織上提拔任用你了吧?”梁健不知馮豐在說些什麽,就道:“馮大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馮豐驚訝道:“難道你沒有收到我的傳真?”梁健問:“什麽傳真啊?”


    馮豐回想一下,自己發傳真的時候,分明一切都正常啊,傳真沒道理發不過去啊。馮豐說:“上次說的,要給你在《黨建研究》上刊出一篇文章的事情,已經順利刊出了,省委副書記馬超群同誌還在上麵做了批示,我把你寫在第一執筆人,馬書記還特意表揚了呢!”梁健說:“這真是個特大喜訊啊,批示已經傳真過來了?”馮豐說:“上午就傳過來了。我一發完傳真就從寧城出發往鏡州趕,原本想晚上跟你一起慶祝慶祝,沒想到車子堵在高速上,否則我包裏倒是有一份,可以拿給你看!”


    梁健說:“一定要慶祝,晚上我等你一起晚飯。我現在馬上去查收一下,也許辦公室忘記給我了。”馮豐說:“好,你快去吧。”


    梁健急匆匆跑到辦公室,李菊和方羽都在辦公室內。梁健知道,傳真一般都是方羽處理,就問方羽:“方羽,上午有沒有收到一份傳真,有省委副書記馬超群同誌批示的?”


    方羽想了想,不記得有什麽批示的傳真:“我沒有收到過類似的傳真啊。”她見梁健很急的樣子,就趕緊翻開了自己接收傳真的文件夾,裏麵並沒有有批示的傳真件。


    梁健說:“這就怪了,省裏明明說,上午把傳真發過來了,能到哪裏去了呢!”一邊的李菊心裏清楚,但她故意說:“可能人家發錯了吧。”


    李菊不出聲,方羽倒忘了,一聽李菊的聲音,方羽就記得上午有一份傳真,李菊先看到,之後,她就沒有讓方羽登記,直接拿去給了朱庸良。方羽就說:“李主任,早上不是有一份傳真,你沒有讓我登記,直接拿去給朱部長了嘛?這份傳真,會不會跟梁部長要的是同一份?”


    李菊朝方羽白了眼說:“怎麽可能!早上的傳真是市委組織部專門傳給朱部長的,跟梁部長要的傳真根本就是兩碼事。”方羽心下懷疑,但也知道不能再說什麽,畢竟自己沒有看清楚,沒憑沒據。


    梁健感激地朝方羽看了眼,雖然李菊極力否認,但他相信,自己的傳真多半是給李菊截留了!梁健當即拿起了手機,打通了馮豐的電話:“我們這裏還真沒有收到。不知能否讓人再發一份過來。”


    馮豐為難的說:“複印件在我這裏啊,我在車上沒有傳真機。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讓省委辦公廳的同學給你傳一份過來。”


    梁健大喜說:“那太感謝了!我把傳真號碼報給你怎麽樣?”馮豐說:“我有號碼,不過確認一下也好,省得待會又沒收到。”


    梁健正要報傳真號碼,聽李菊說:“部裏的傳真機壞了!”梁健看了看傳真機,真的毫無信號,出紙的卡口也已經裂開了,就像被人摔過一樣。梁健在電話裏說:“不好意思,傳真機也壞了。沒辦法了!”


    梁健心想,這真是天意弄人。回頭又瞥了眼李菊,如果是朱庸良和她為了防止自己收到傳真,特意把傳真機摔壞,也真夠用心良苦的啊!


    馮豐說:“高速雖然堵車,但我想幾個小時之後,我肯定也能到長湖區了。”梁健快步離開了李菊他們的辦公室,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道:“馮大哥,你不知道,今天區裏正在召開常委會,其中有一項就是討論我是否重新分管幹部工作的事情。如果這份馬書記批示的材料,能夠讓常委看到,我分管幹部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如果再晚上幾個小時,常委會結束了,那也起不到什麽作用了!他們說不定會考慮把我調出組織部,隨便安排一個崗位。”


    馮豐心想,如果梁健分管區裏的幹部,肯定是件好事,手中有權、辦事不慌,以後自己來長湖區多吃幾餐飯也方便。動腦子一想,靈機一動說:“沒事,梁健,我們可以用手機啊!我用手機給馬超群書記批示那一麵拍個照片,發給你,你再發給正在開會的領導,這不就行了?”


    梁健心道,我咋就沒有想到這個好辦法,一個手機、一張照片、一傳,不就完事了?梁健說:“那好,太感謝了,麻煩你這就發給我吧。”馮豐說:“好叻!”


    前麵的幾個議題都已經差不多了。區委組織部又匯報了幾個到齡退崗的幹部,這次不涉及幹部調配工作,因此匯報也相對簡單。關於幹部的到齡退崗,全省有明確的規範性文件,自然也不需要太多討論,隻有一個幹部身體不好,提出希望退出領導崗位後從鄉鎮調回區級部門工作。這位老同誌私下裏也已經找過區委副書記萬康。所以,萬康說,這樣的老同誌,如果能關心,就關心一下。其他人若沒有意見,這個議題就過去了。


    這時胡小英開口了,對朱庸良說:“朱部長,你這裏還有一位幹部,梁健。前段時間,由於推薦會議上說明材料的問題,被暫停分管幹部工作,你看看,如今怎麽處理呢?”


    朱庸良沒想到胡小英突然在常委會上提出梁健分管幹部工作的問題。這段時間以來,他直接分管幹部工作,感覺非常好,幹部使用自己一個人說了算,非常享受這種一言九鼎的感覺。但他又不好說,自己想一直分管下去,畢竟他是部長,幹部工作本不應該他直接分管。就說:“雖然梁健是我們部裏的幹部,但這件事情上,我還是聽萬康書記的。當時,梁健的錯誤給萬康書記的工作造成了不良影響,後來,梁健本人提出有人陷害他,對這件事情是由萬康書記組織去調查的。所以,萬康書記,我們還是聽你的!”


    自從出了那個事件,萬康對梁健一直很有意見。雖然當時胡小英說,由萬康負責調查核實。可萬康認定這就是梁健幹的,哪肯花心思去調查什麽實情!朱庸良如今說聽他的,萬康就說:“我覺得,梁健還是算了。一個是工作不好,其實,工作上出點差錯,這也正常,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關鍵是他還不誠實,做錯了事情,還要推給別人。作為一個領導幹部,這樣的素質是很不過關的,即使在那件事情上,手下的人也有不足之處,但作為分管領導,就應該勇於承認,勇於擔當。敢作敢當才是經得起曆練的好幹部。我覺得,梁健作為一個領導幹部的素質還是差了些。”


    聽萬康這麽一說,區長周其同和組織部長朱庸良心裏都踏實了,基本上梁健算是廢了!


    這時,區委宣傳部長諸茂說:“萬書記對那件事情做過深入調查了嗎?萬一冤枉了一個年輕幹部,對長湖區也是一個損失啊!”諸茂知道胡小英力挺梁健,他本人跟梁健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也有了一定的感情,所以及時跳出來說個話,擔心萬康之後,許多人都順著萬康的意思說下去,到時候反對多於讚成,形勢就扳不回來了!


    見諸茂跳出來反駁自己,萬康很是憤怒,說:“諸部長,所謂有人陷害這種說法不過是梁健的一麵之詞。如果梁健能夠拿得出證據,證明真是有人陷害,那麽我也會極力為他澄清。問題是,他拿不出證據,我又從何開始調查?再說,當時幹活的人,接觸他的材料的人都是他的兵,如果真有人動手腳,那說明什麽?說明他這個副部長讓手下不服,那和他自身不過硬是分不開的。我們一再強調要培養能夠拉得出,打得響,過得硬的幹部隊伍,要培養勇於挑重擔,勇於擔責任的年輕幹部,在這件事情上,無論這個錯誤是不是梁健的個人原因,就憑梁健推脫責任,我覺得他就不是個好幹部。如果我們犯了錯誤,都說是別人故意陷害的,那還有誰來承擔責任?那樣的話,我們還得專門成立一個查找原因的隊伍!的確,諸部長也說了,培養一名年輕幹部不容易,我們也不能冤枉了一名年輕幹部,但是,關於梁健,我經過詳細分析,不覺得是冤枉了他。”


    胡小英沒料到,萬康的火氣會這麽旺,還說的這樣頭頭是道,若接下去再有人添柴加火,讓梁健重新分管幹部的事情,基本上就黃了。


    這時,手機亮了一下。胡小英一看,短信是梁健發來的。打開短信,裏麵是一段音頻。胡小英心想,梁健這個時候發東西過來,應該不可能是無關緊要的,於是她打開了,但沒開免提,放在耳朵邊聽。


    這時,區長周其同說話了:“組織部分管幹部的副部長,非常重要,可以說,在全區所有副職當中,這個崗位是最重要的副職崗位了。因此,我們要求分管幹部的副部長,必須德才兼備。就梁健來說,他工作有紕漏,說明才能一般;做了錯事,不敢承認,又說明品德有問題。這樣的幹部,我是不放心的。所以,我建議由目前臨時擔任常務副部長的王兆同同誌重新分管幹部工作,梁健同誌調出組織部……”


    朱庸良害怕周其同的火候不夠,也添油加醋地說:“我也同意周區長的意見。”


    胡小英還在聽著手機中那段錄音。


    常委們該表達的意思,基本上都已經表達完了,隻等胡小英做最後的總結。


    周其同想,胡小英故意當作沒有認真聽他們的意見,其實就是一種逃避的表現。如果她無視大家的意見,仍然堅持讓梁健分管幹部工作,萬康肯定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到時候自己這一邊的人全部出來反對,肯定能把胡小英搞得臉麵全無。周其同直視著胡小英,就如一條眼鏡蛇盯著一隻田鼠,等待對方稍有動靜,就迅速出擊!


    胡小英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她此刻已經聽完了梁健發來的錄音。她朝常委們笑了笑說:“大家還是聽聽這個錄音吧。”


    常委都非常好奇,胡小英又要搞什麽名堂了?隻見胡小英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將手機放到了桌麵上,手機中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大家這才明白,胡小英是要讓大家聽一段錄音。


    錄音中,一個低沉、沙啞、陌生的女人聲音:……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薑……薑岩……科長讓我……我把那份說明材料……撕掉一頁……我知道那麽做不對……不對(抽泣的聲音),可薑科長說……他說……這是朱部長要求的……要讓梁部長出醜……我……就那麽做了……那份材料被我撕掉了(抽泣)……一頁。後來,我知道……這給梁部長……帶來了大麻煩……我很後悔這麽做……可是我不能告訴任何……任何人……薑岩說……誰都不能告訴……這是朱部長交待的……對不起……梁部長……(抽泣)……


    這段錄音最後在抽泣中結束了!


    常委們不太搞得清這聲音來自誰,但朱庸良卻非常清楚,這就是幹部科車小霞的聲音,當然他不會說出這個女人的聲音是誰,更不清楚這段錄音是誰錄的,在哪裏錄的。聽到車小霞的錄音中,兩次提到了“朱部長”,是人都知道,這是在說他朱庸良。朱庸良特別氣憤:“這是什麽東西,這麽古怪!”


    胡小英笑道:“這是人家發給我的一段錄音,我聽到這裏提到了薑岩,還有朱部長。我就放出來給大家聽聽。”


    區委宣傳部和區委組織部是在同一層樓辦公,宣傳部長諸茂對組織部的幹部也有所熟悉,再加上職業習慣,諸茂本身對聲音比較敏感,他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誰,就說:“聽起來,這聲音像是朱部長部裏的車小霞啊!”


    這時紀委書記溫照盛也說:“車小霞,就是把推薦說明材料遞給梁健的那個女的?聽這段錄音,她好像是承認了那份說明材料被她故意撕掉了一頁,而且她的意思是,她是受到某些人的指使啊……”


    溫照盛用某些人代替了錄音中的“薑岩”、“朱部長”,但誰都知道他指的是誰。朱庸良再也忍不住了,就說:“車小霞本就是個瘋子,現在還在市第二醫院,她的胡言亂語也值得當回事拿到常委會上來說?”


    常委們都沒想到,朱庸良竟然在常委會上公然罵自己部裏的女幹部“瘋子”,看得出朱庸良是真的氣急敗壞了!否則不管怎麽樣,一個區委常委是不會公然大罵自己的幹部的,這是涵養問題。話音剛落,朱庸良也自覺失言,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便深吸了口氣,說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車小霞這段時間情緒一直不穩定,在住院。這段錄音也許是造假的。胡書記,這錄音不知是什麽人發給你的?”


    幾分鍾前,梁健收到了短信,以為是馮豐將省委副書記馬超群的批示發了過來,打開一看,沒想竟然是阮玨的短信。阮玨的短息共有兩條,其中一條寫道:我們對小霞進行了催眠療法,在催眠過程中,小霞說了很多,我們也聽到很多壓抑在她心裏得不到釋放的故事。聽到下麵一段時,我想也許對你有些用處,我發給你吧。


    接下去就是車小霞的那段錄音。梁健聽了之後,也是第一次真正確認了推薦說明材料事件,是車小霞直接造成的。馮豐的短信還沒有來,他就把車小霞的錄音及時轉發給了胡小英。


    胡小英知道,這個錄音來源不明,但此時也顧不了許多,至少在目前的情況下,對梁健不利的形勢可以扭轉一二。


    果然,聽了錄音,朱庸良就對錄音的真實性提出質疑。胡小英沿著朱庸良的意思說:“這段錄音是人家轉發給我的,錄音的真實性,的確有待考證。不過,這至少也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很多事情,我們有必要認真考察考察,不能憑主觀意識來斷定。比如,這段錄音中提到了朱部長和薑岩,我們當然不可能光憑錄音,就認為朱部長會去做這種不夠光明的事情,如果光聽一麵之詞,就妄下結論,的確會冤枉好人。同理,對待梁健,我們也一樣,不能隨隨便便就把罪名扣在他的頭上,剛才萬書記說,關於梁健的事,苦於沒有證據,如果有證據,他是會極力為他澄清的。那麽這個錄音材料還真是一個及時的證據呢,看來那件事情也不能不說是有人故意為之!大家說對不對?”


    胡小英的話裏使用了辯證法,大家雖然聽得很繞,但最終還是明白了一個意思,那就是胡小英要保梁健。朱庸良有把柄捏在胡小英手裏,不敢再多說什麽,如果胡小英一定要跟蹤錄音查下去,萬一真查出什麽,他朱庸良還不名譽掃地?


    副書記萬康卻不肯屈服,堅持說:“如果這個錄音是真的,梁健真是被人陷害,作為分管組織的副書記,我很願意還梁健一個清白。但,至於讓梁健分管幹部工作,我還是覺得不夠妥當。作為一個年輕幹部,梁健實在不算有擔當,對幹部工作的了解和把握也遠遠沒有達到副部長的要求!所以,我不讚同讓他分管幹部工作。”


    胡小英在這方麵倒真的很難為梁健說話。畢竟,梁健分管幹部工作就那麽幾天,對幹部工作的了解,肯定沒法跟從事幹部工作十來年的王兆同相比。她唯一能說的,就是給年輕幹部鍛煉機會,但這個機會已經給過梁健了,再提就沒有說服力了!


    這時,又有一條信息進來。


    這條信息是一張照片。胡小英仔細看了看上麵的內容,簡直驚呆了。這次連胡小英自己都有些懷疑這信息的真偽了!省委副書記馬超群竟然在梁健主筆的一篇文章上做了批示!


    胡小英心裏暗暗吃驚:梁健這是交了什麽狗屎運啊!竟然刊登一篇文章就被省委副書記批示了。胡小英從市級機關到縣區的一把手,省委副書記還從來沒有在自己的文章上批示過!這可以為梁健加多少分?


    胡小英本想馬上將手機上的這張照片,給大家一一傳看。可轉念一想,剛才她已經拿出了錄音讓大家聽,如果這會又拿出關於梁健文章的批示給大家看,未免顯得她這個區委書記,也太關心梁健了。說不定會在幹部當中引發無數流言蜚語。


    胡小英靈機一動,將信息轉發給了區紀委書記溫照盛。還好,溫照盛敏感,立馬查看了手機,他定睛看了看內容,又瞥了胡小英一眼。但胡小英恍如沒發現他的目光,隻靜靜端著茶杯喝茶。溫照盛立馬明白了胡小英的意思。


    溫照盛清了清喉嚨說:“至於梁健的工作能力,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特別是對於幹部工作,不僅了解,還很有些想法,他新寫的一篇文章,省委副書記馬超群同誌都給了批示。不知委辦有沒收到這則批示啊?”


    在座的常委,都難以相信,這是連他們都夢寐以求的事情,怎麽可能落到一個正坐“冷板凳”的副部長身上?區長周其同第一個表示懷疑:“溫書記,你這話從何說起,該不會是搞錯了吧?”


    胡小英也裝作一臉驚訝地問:“有這回事?我們怎麽不知道啊?”她轉向正在一邊做記錄的辦公室主任陳政,問道:“陳主任,委辦有沒收到省委馬書記的批示單?”


    馬書記的批示非同小可,陳政卻毫無印象。這會既然溫書記提了出來,自己卻還不知道這回事,這就顯得自己信息閉塞,且沒有盡到一個委辦主任應盡的職責。他立馬說:“我馬上去查一下。”


    委辦收發上的確沒有相關文件,陳政動用自己在省委辦公廳的關係,獲知真有這麽一回事,趕緊回到了常委會議室說:“各位領導,我已經問過省委辦公廳,真有這麽一回事,隻是批示今天才剛剛下來,省委辦公廳尚未辦文下發。”


    周其同、朱庸良和田坎等人,聽說這是真的,有些無語,這個梁健運氣也太好了點吧。周其同不甘心地道:“批示有很多種,還得看到底是什麽批示!”


    溫照盛笑容親和地說:“批示的內容我這裏倒是有一張照片,我可以讀給大家聽聽!”


    聽完了省委副書記馬超然的批示,大家心裏基本有數了,梁健重新分管幹部工作,基本上是鐵板釘釘改不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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