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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大家已經確定了宵夜,梁健說:“各位領導,那我先送材料去了。”高成漢忽然對梁健說:“梁健,早去早回,送好了材料就回來,我們等你。”


    梁健回頭說:“謝謝高書記,我看情況,如果宏市長那邊沒有事情,我就過來。如果有事情,我就不過來了,已經十一點多了,各位領導抓緊,吃好了也早點休息。”謝市長說:“你爭取過來吧,這兩天也辛苦了,喝點酒放鬆放鬆。”


    梁健應承道:“謝謝高書記和謝市長,你們先吃,我先去幹活。”


    由於市領導在,也不可能等梁健,胡小英便打了個電話給農莊老總康麗,讓她叫人安排宵夜。宵夜早已經準備好,大家開始喝酒吃菜不提。


    梁健坐市府辦的車來給宏敘送材料。路上猛然想到先前給馮豐的電話,沒人接聽。掏出手機,剛要撥出電話,馮豐的電話卻進來了。寒暄了一番,梁健就問,馬超群書記來鏡州的行程有無變化?馮豐說,沒有什麽變化。


    梁健問得仔細一些,這次馬書記來鏡州,行程安排已經確定了嗎?馮豐說,行程全部由鏡州市委安排,他還沒有拿到安排表。梁健說,似乎行程中沒有安排宏市長陪同。馮豐有些奇怪,說,有這種事情啊?一般情況下副書記下去,市委書記和市長都要陪同的,如果哪個領導有其他要事,不全程倒是有的,一般市委書記或者副書記一位市委領導陪同就行了。梁健想,自己已經把疑問說了,馮豐應該明白了。


    馮豐說:“明天鏡州市委辦會將行程安排發過來,若有問題,再跟你聯係。”


    “非常感謝。”


    兩人又簡單寒暄幾句,便掛了電話。


    來到賓館,梁健直上二樓,他先來到了專職服務員金婧那裏。金婧在工作室裏,看著無聲電視。梁健敲了敲門,她轉過頭來,黑烏烏的眼睛看過來,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梁秘書,你好。你怎麽現在來了?”金婧邊說邊關了電視。


    金婧是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專門為市長宏敘配備的服務員,人長得嬌小玲瓏,透著機靈,但並不精滑,讓人放心。梁健看著她的黑眼睛,說:“我來給宏市長送材料,他還沒睡吧?”


    金婧朝宏敘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說:“剛才裏麵還有走動的聲音,應該沒睡。我幫你敲門。”梁健點了點頭。


    賓館房間是宏敘的私人空間。梁健作為宏敘的貼身秘書,原本可以直接去敲門,但在這件事上,宏敘並沒明確交代過,他可以直接敲門進去。因此,梁健寧可多走一道程序,讓金婧幫助叫門,這讓金婧也感覺受到尊重。


    金婧在前帶路。她身材嬌小,穿著賓館統一的藍白工作服。工作服沒有特色,原本是對她身材的一種埋沒,但她體格非常勻稱,該隆的地方都恰當好處的隆起,這四平八穩的工作服竟也穿出了特別的味道。跟在金婧身後,梁健不由有種緊迫感。


    站在金婧身後,等待她叫門。梁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她滾圓的臀上。金婧敲了敲門,裏麵傳出“是誰?”的聲音,金婧說:“我是小金,宏市長,梁秘書來了。”宏市長的聲音傳出來“開門進來吧。”


    金婧回首看著梁健,說:“你進去吧。”梁健趕緊收拾了目光,調整了呼吸進了房間。金婧等梁健進去,小心髒卻不由“砰砰”跳動,心道:剛才梁秘書是在看我,我能感覺到。梁秘書會不會對我……


    金婧不由想起,介紹自己到鏡州賓館來工作的舅舅,多次告訴自己,到鏡州賓館工作,服務領導,掙錢還是小事,認識和熟悉領導才是大事,什麽時候領導的一句話,就讓你發財了,或者在與領導的接觸中,什麽時候釣到一個金龜婿,那就什麽都有了,後半生你就坐著享福吧!


    金婧以前老覺得,舅舅的這些話太過露骨,然而今天梁健看自己的眼神,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往那條路上去想。


    讓梁健奇怪的是,這時間了,宏敘仍舊穿著工作服,坐在書桌後麵,一盞台燈照亮了那塊區域。梁健沒過多觀看周圍,隻道:“宏市長。”宏市長抬起頭來:“梁健,來啦?過來這裏坐吧。”


    在書桌前麵還有一把實木椅子,看來是給來訪者準備的。梁健走過去坐下,從包裏取出了材料,遞到了桌麵上,這個位置,宏敘的目光落下來正好可以看到。


    宏敘右手伸過去拿起紫砂壺喝了一口水,喝好之後,手並沒從紫砂壺上移開,左手開始翻閱材料:“這材料,謝市長和高書記都已經看過了?”


    梁健說:“謝市長下午在碰頭會上,提出了兩個方麵的意見……”梁健把謝市長的意見匯報了,又說:“然後大家整體修改了一遍,剛才十點鍾謝市長又進行了修改,後來,高書記也來了,提出了修改意見,形成了目前的稿子……”


    宏敘一邊翻閱材料,一邊聽梁健匯報,也不點頭,也不阻止,幾乎沒有表達什麽意見。梁健說完之後,就不再多言,等著宏敘把材料看完。


    宏敘喝了幾口茶,手始終沒有離開紫砂壺,一直到全部看完。宏敘的目光終於離開了材料,抬起頭來:“你們這麽多人,在哪裏搞的材料啊?”


    看來宏敘並不知道他們去了七星島,梁健不知該不該說。但既然宏市長問起了,不說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照實說,宏市長會不會對他們擅自找賓館搞材料有想法?


    猶豫隻是一秒鍾的時間,梁健馬上告誡自己,一定要擺正位置,自己是宏市長的秘書,至於在哪裏搞材料是謝市長定的,不滿意也不是針對他梁健的,他隻要對宏市長負責就行。於是道:“謝市長安排在七星島農莊的一個包廂裏,統一搞材料。”


    宏敘點了點頭:“這個謝林,還真會選地方。七星島農莊不錯,有美食,也有風景。”梁健說:“恐怕辜負了那一番美景和美食了,下午到農莊之後,大家都全力以赴投入到材料修改當中,晚飯也是以快餐的形式,讓農莊服務員端到包廂的,隨便吃了些,又開始弄稿子。”


    宏敘說:“這兩天你們辛苦了。你幫我向高書記和謝市長傳達一層意思吧!”梁健說:“好的,宏市長請說。”趕緊從包裏取出了筆記本。


    宏敘笑笑:“記就不用記了,我相信你的記憶力應該不錯。”梁健便放下了筆,等著宏敘說下去。宏敘的目光越過梁健,看著對麵牆上的一幅水墨畫。這幅畫梁健進來時已經注意到了。宏敘說:“也就是兩點意思:第一點,他們搞的材料不錯,時間這麽緊,卻保證了質量。第二點,他們可以放鬆一下,辛苦了,晚上搞夜宵也不是問題。就這樣吧。”


    梁健聽宏敘這麽說,不由佩服起宏敘來。一方麵,宏市長充分肯定了這兩天他們的辛苦和成果,另一方麵,宏市長似乎早就猜到了他們會吃宵夜……梁健也不多想,就說:“好的,宏市長,我會把您的原話告訴高書記和謝市長他們。”


    宏敘說:“好吧,那就這樣,你先去吧。這個材料我再看看,如果有所修改,明天我再跟你說,材料的統稿是舒躍波統的吧?”梁健說:“是的。”宏市長說:“好,你去吧。如果不累,你可以跟他們去吃點宵夜,如果累了,也可以早點回去休息,反正把話帶到就行,其他你自己安排。”


    梁健點了點頭:“宏市長,我明白了。”


    到樓下,梁健沒有馬上坐進車裏。他拿出手機,打給了副秘書長舒躍波。舒躍波問他怎麽樣了,他將宏市長的兩點意見匯報了。舒躍波聽到後,相當興奮,特別是聽到宏市長問起是否是他統稿的。聽完後,舒躍波說:“梁健,趕緊過來吧,我們才剛開始吃呢,過來喝一杯。”


    梁健說:“不好意思,宏市長的意思,還是麻煩您向各位領導傳達一下吧。宏市長,還交了任務給我,我不過來了。你們喝好。”舒秘書長聽說宏市長給梁健交代了任務,也就不再勉強。


    大家也都不再說什麽,他們都理解,作為秘書,其實是沒有自由的,所有一切都是圍繞領導轉。手機裏傳來那邊熱鬧的聲音“那我們自己吃,吃好了早點回去休息。”隻有蔚藍稍稍有些失望,她有些想念梁健,想多看看他,哪怕不說話,隻要他在身旁,她就很快樂。


    坐進車裏,梁健對市府辦駕駛員說:“送我回家吧。”駕駛員問:“不去七星島了?他們不是還有宵夜?”梁健說:“還有任務,到家還得加班。”“你們做秘書的人,還真苦!有人說,秘書提拔的快,不服氣,可他們沒有看到秘書付出的是他們的一倍兩倍,按照多勞多得,秘書也應該先提拔!”


    梁健隻是笑笑,沒有多說。


    梁健其實也挺想去七星島,任務完成,喝喝酒,聊聊天,況且這次的幾個人還都是鏡州市的大人物,還有胡小英和蔚藍兩位大小美女。然而,他覺得自己還是不去為好。他想起,宏市長說的,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既然領導沒有讓自己一定要去瀟灑、去放鬆,那還是不去吧。


    第二天一早,梁健才意識到,昨晚不去宵夜是完全正確的。清早五點,宏敘竟然親自打了電話過來。梁健接起來,隻聽宏敘說,材料他已經改好了。上午有活動,一整天都沒有時間,所以這時候打電話給他,如果他不是很累,就去拿材料,在上班之前改好。如果他很累,也可以打電話給舒秘書長。


    梁健說:“沒問題,我可以馬上到賓館。”他從床上跳起來,刷牙洗臉,自己開了車,直奔賓館。天色微微發白,路燈還亮著,一路開去,隻有黃燈閃爍,暢通無阻。看著寬闊的街道上,偶爾一兩輛出租車。梁健忽然對前途充滿了信心,也有了一種想要往前衝的衝動。


    宏敘穿著睡衣,將修改後的材料遞給梁健。宏敘隨意地看了梁健一眼,問道:“昨晚宵夜怎麽樣?”梁健說:“我昨晚上沒去,但已經把您的意見,讓舒秘書長告訴高書記、謝市長他們了!”


    宏敘的目光在梁健臉上微微停頓,又移開了:“那麽辛苦你一下。”梁健接了材料趕去辦公室。


    宏敘坐在椅子裏,心想,梁健年紀輕輕,還是很有領悟力和克製力的。昨天我的意思是,他可以去,也可以不去,要換做以前的秘書向國強,鐵定會去,梁健卻克製住了。這不簡單。對於梁健的表現,宏敘還是滿意的。


    梁健昨天晚上就多長了一個心眼,除了拿了紙質的材料之外,他還拷了電子版,否則這會就無從改起了。看來,做領導秘書許多時候都得想的長遠些,多長個心眼,也是必須的。


    梁健在電腦上一邊改,一邊看宏市長修改的內容。宏市長在材料的頭上增加了一段話,雖然看上去是客氣話,但這段話一加,材料看起來就不是一篇公事公辦的材料,更多了對省委馬副書記的尊重,讓人容易看下去。此外,宏市長壓縮了材料的篇幅,從六頁,壓縮到了三頁半,四頁紙都未滿。


    領導的時間很寶貴,宏市長肯定是從簡單明了、節省領導時間的角度去考慮的,才將材料進行了壓縮。壓縮之後,材料的確更加精簡。


    梁健還看到,宏市長在下一步工作舉措的一段中,加了一句話,將采取土地、資金和政策多方麵扶持,打造海外歸國創業人員的“創業之家”。


    梁健想,這也許是一項新舉措,所以宏市長特別加了進去。


    梁健照宏市長的意思原原本本作了修改。


    還不到八點鍾,梁健已全部完成修改工作。此時,宏市長已經由駕駛員小劉接了,到了辦公室。梁健將材料裝在中號信封裏,送到了宏市長辦公室。宏市長接過,隨手放進了抽屜。回到辦公室後,梁健又拉了一份,放進包裏,以備不時之需。一切停當,他才聽到肚子咕咕叫起來。


    上午又是幾個會議,梁健的工作就是替宏市長提包、拿水杯、放置筆記本,同時也要關注一下會議的內容,在宏市長講話之前打開錄音筆,將領導講話錄下來。會議的時間裏,梁健始終在想一個問題:材料準備好了,但宏市長將怎麽去向省委副書記毛超群匯報呢!正這麽想著,馮豐的電話打進來了:“領導正在開會,我抽空檔給你打個電話。”梁健說:“馮大哥,謝謝。”馮豐說,他已經接到了鏡州市委辦提供的行程安排,星期五上午馬書記到鏡州市委聽取市委書記譚震林的匯報,中午在喜來登飯店休息,下午去參觀鳳凰景區,其中還有一個行程是拜訪法華寺方丈,晚上在喜來登晚宴,第二天早上返回寧州。


    梁健問:“有沒提到市長陪同?”馮豐說:“整個行程,是市委書記譚震林和市委副書記韓正陽陪同,沒有安排市長陪同。你們市長有事?”梁健忙解釋說:“不是有事,是市委沒有安排。”馮豐頓了下說:“我知道,你們鏡州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領導的關係有些微妙。不過馬書記到鏡州調研,譚書記不讓宏市長參加,也說不過去吧!”


    梁健說:“是啊。馮大哥,你看,還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們宏市長參與陪同?”馮豐想了想說:“這個安排,是由鏡州市委安排的,馬書記也已經看過了,我也不好插嘴。我沒有權力讓鏡州市委增加陪同人員。不過,如果馬書記問起來,我可以說,市委沒有安排宏市長參加。但我也隻能說到這一層了。”


    梁健感謝了馮豐:“但願明天晚上馮大哥有空,我們兄弟倆喝一杯,聊聊。”馮豐倒也是個重情意的,說:“明天晚上,等領導休息了,我再打電話聯係你。”


    中午吃過飯,梁健陪著宏敘走進辦公室,放下宏敘的提包後,梁健沒有馬上離開。宏敘在自己的大背椅裏坐下來,見梁健還站在那裏,便問:“還有其他事嗎?”梁健見宏市長眼皮有些青腫,應該是昨晚沒有睡夠的緣故,宏市長肯定想休息一下,如果此刻跟宏市長提自己的疑問,說不定會打擾他休息,就說:“沒事,我想問,宏市長下午去農業局調研,時間上要不要推後一些,這樣您可以多休息一會。”


    宏敘說:“之前時間已經跟他們說定了嗎?”梁健回答:“說定了,是下午2點。”宏市長說:“那就算了,局裏也有工作安排,不要因為我們,打亂他們的時間安排,我們一點四十五出發。”梁健應承了,隨手關上了宏敘辦公室的門。


    下午兩點鍾,準時在農業局聽匯報,聽完匯報,農業局車子帶隊,去參觀了一個生態農業企業,也沒什麽好看的,該企業剛剛做了投入,征地麵積倒是很大,具體要搞什麽生態農業,都還在現場辦的版圖之上。宏市長有些不放心:“你們企業征用了這麽多土地,一定要把生態農業搞好,早產出、早見效,多解決當地農民群眾的就業問題。”


    市農業局的領導和縣區、鄉鎮陪同領導以及企業家都頻頻點頭,信誓旦旦,答道:“一定會按照宏市長的要求,加快發展生態效益農業,推動鏡州市綠色農業發展。”宏市長這才似乎放心了一些。


    梁健來自基層,知道這些縣鄉幹部,信誓旦旦說的話也隻是脫口而出,等領導走了他們又是另一副樣子。但這些話,顯然不適合告訴宏市長,也許宏市長比自己更清楚。不管怎麽樣,人家在你麵前口口聲聲承諾,總比沒有承諾要好。


    一個下午就這麽折騰掉了,農業局和農業企業所在的縣想要留宏市長吃晚飯,但宏市長哪有這個心思,說直接回單位。


    在宏市長辦公室,梁健放下東西後道:“宏市長,有個情況向您匯報一下。”宏市長說:“講。”梁健道:“我今天了解了一下情況,明天馬書記確實要到鏡州市來,但是市委沒有安排宏市長參加。至少在安排表上沒有。”宏市長拿過杯子想要喝水,但杯子裏的水已經冷了。梁健接過茶杯去泡茶。


    宏敘略略沉吟,說:“他們不會安排我參加了。這應該是譚書記的意思,他不希望我跟馬書記有接觸。”梁健聽出這句話背後,肯定還隱藏著許多情緒,憤怒、嘲弄之類都有,但宏市長卻就事論事的說出來,語氣平淡,甚至讓人覺得沒有情緒。梁健想,這就是克製。這樣的克製是多少年在官場的摸爬滾打裏練出來的,還是宏市長性格就是這樣沉穩克製呢?


    梁健看著宏敘,鬥膽問道:“那麽,宏市長,明天你打算怎麽見馬書記呢?”宏市長說:“你知道他們具體到達的時間嗎?”關於時間,梁健已經在電話中問過馮豐了,答道:“應該是上午9點45分左右下高速,到達市行政中心大約在十點左右。”


    宏敘滿意地看了一眼梁健,說:“我想,譚書記應該會到高速口迎接,那麽我就在市委大樓門口等他們。譚書記總不能不讓我站在大門口吧!”梁健沉默不語,心想,一個市長要見一下省委副書記竟這麽難,還得堵在市委市政府大樓門口,這事若被人說出去,也不是太好聽。


    宏敘見梁健沒聲音,就道:“你有什麽想法?”梁健說:“沒什麽想法,也隻能這樣了。”宏敘也覺得,在沒有安排他接待的情況下,在大廳等馬書記,的確稍有不妥,但又找不出其他更妥當的辦法。


    可事實上,市委書記譚震林,連在市委市政府大廳等馬書記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宏市長。


    當天下午下班前,省政府辦公廳下來一個通知,副省長呂軍星期五上午到鏡州市檢查環境保護工作,點名要看規模企業江中達多印染有限公司。市政府秘書長肖開福一看,就簽字請宏市長閱處,心裏暗道,這個呂省長來攪局子了!


    宏敘看到這個通知,就如被打了一悶棍。梁健正準備送宏敘下班,見到宏敘臉色突然晴轉陰,便問:“宏市長,有什麽事了?”


    宏敘將通知狠狠拍在桌子上,梁健見宏敘這個樣子,好像要破口大罵。可宏敘的手,壓了通知好久,並沒有開腔大罵。過了好一會,才道:“呂軍副省長明天要來,如果我接待的話,就會錯過等馬書記的時間!”


    梁健奇怪:“呂省長也要來?一天來兩個省領導,這也太奇怪了!”宏敘此時已經平靜下來,把通知遞給梁健,說:“這肯定是譚書記使得計,呂省長是北京高校來掛職的,對基層不了解,腦袋也不靈光,他被人家當棋子使還不知道呢!”


    梁健建議說:“宏市長,要不讓秦市長接待呂省長?秦市長分管環境保護,副市長接待副省長,應該也說得過去!”宏敘搖頭說:“你還不大了解情況,呂副省長,是所有省長中最讓人頭痛的一個,架子很大。如果我不去迎接,他肯定會發飆。”


    梁健說:“他發飆會怎麽樣,難道比不見馬書記還要嚴重?”宏市長說:“他如果看其他企業還好一點,但他點名要看的是江中達多印染。印染公司,沒有環境問題是不可能的。到時候如果他對我不滿,把氣出在印染企業身上,就麻煩了!”


    梁健心想,汙染企業環保不達標,本來就該受到懲處,何不借呂省長的手,對達多企業動動武?但既然宏市長這麽說,看來達多企業的背景很複雜,使得宏市長必須保護這家企業。梁健問道:“宏市長,那你打算去接待呂省長?”


    宏敘說:“肯定要去接待,否則萬一鬧出事情來,我沒辦法跟省委領導交代。”原來達多印染的背景是省委領導,這點讓梁健很是吃驚。梁健說:“難道呂省長不知道達多印染的背景?”宏市長說:“呂省長有時候腦子很不好使,你越跟他解釋,他越會來事。他認為他是中央來的,才不會管那麽多。”


    一個棘手的中央掛職幹部,讓宏敘倍感頭疼:“明天隻有這樣,我先去接待呂省長,看看有沒機會,中途拜訪馬書記!”梁健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隻好沉默不語,心想,也許還有別的好辦法!


    梁健腳剛踏進家門,就聽到包裏的電話響了起來,梁健以為是宏市長又找自己有事,趕緊拿出手機,一看並非宏市長,竟然是表妹蔡芬芬。


    對於這個寶貝表妹,經曆了上次的賄賂案後,梁健總是有種敬而遠之的想法,不想多接觸。梁健任由電話響到自動關閉,第二個電話又打了進來。梁健想,如今蔡芬芬已經回到了衢州,再要找自己麻煩也不是那麽容易了,就接了起來。對方的聲音顯得很焦急:“梁健哥,你終於接電話了!”


    梁健說:“芬芬,有什麽事嗎?”蔡芬芬焦急地道:“姨夫出事了!”梁健清楚地聽到心裏“嘭”的一聲,若不是出了大事,蔡芬芬應該不會這麽晚還打電話過來。梁健緊張地問:“芬芬,我爸出什麽事了?”


    蔡芬芬說:“表哥,你也別太著急!應該是被車子撞了,剛才大姨打電話給我,說人已經進了醫院。”梁健問:“我媽怎麽不打給我?”蔡芬芬說:“大姨沒打給你是對的,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現在就出發,去接大姨去醫院,看看情況。”


    梁健想說,我馬上趕過來。可一想,不對,明天對宏市長來說,是重要的一天,如果自己此時離開鏡州,就無法聯係馮豐,宏市長要見馬超群的事情,便更加困難重重。他說:“需要我也趕過來嗎?”


    蔡芬芬說:“你先別來了,我知道你現在當市長秘書很忙,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等我了解情況後,再給你打電話!”梁健說:“芬芬,麻煩你了。如果情況緊急,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趕過來!”芬芬說:“表哥,你放心吧,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接大姨去。”


    梁健心裏還有許多疑問。為什麽母親在家裏,老爸卻在外麵?老爸是開摩托的,這麽晚了,不知從哪裏回來。但這些問題,估計蔡芬芬也不清楚,如果打電話給母親,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可能徒然增加老人的心理負擔。事已至此,也就隻有先靜候消息,其他什麽都沒用。


    躺在床上,梁健卻始終睡不著,一會兒想到出事的爸爸,一會兒又想到明天馬超群書記要來,該怎麽讓宏市長和馬書記見上麵。想得腦袋發脹,卻始終毫無睡意。梁健幹脆爬起來,拿起床頭的《資治通鑒》,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不一會兒,蔡芬芬的電話打進來了。看著蔡芬芬的名字在手機上閃爍,梁健感覺自己的心一陣一陣的抽搐著。他怕,他怕她說出什麽壞消息來!


    無論如何,電話還是得接。蔡芬芬的電話過來了:“梁健哥,情況已經清楚了。”梁健急切地道:“怎麽樣,嚴不嚴重?”蔡芬芬說:“腿部骨折,其他沒有太大問題。隻是年紀大了,自己恢複是不可能了,醫生說,隻能動手術,上鋼板。”梁健說:“我請假過來!”


    蔡芬芬說:“你請假方便嗎,你現在是市長秘書啊!大家都說領導秘書,是沒有個人自由的。”梁健一想,明天的事情對宏市長相當的重要。蔡芬芬似乎感覺到了梁健的為難,道:“梁健哥,你不方便的話,可以推遲一些時候過來,反正這裏由我照顧。”


    蔡芬芬這次表現得異常懂事,讓梁健頗為感動。梁健是獨子,平時倒也無所謂,關鍵時刻,沒有兄弟姐妹幫襯,父母們就辛苦了。好在這時候,蔡芬芬及時出了力。梁健忽然覺得,有這麽一個表妹,有時候很惱人,有時候卻也很窩心。


    但梁健想,自己畢竟是兒子,老爸出了事,自己不去,實在太不稱職,就說:“我向領導請個假看,如果可以的話,我過一會就回來。”蔡芬芬說:“你試試看,如果實在不行,有我在,沒太大關係。”


    掛了電話,梁健拿著手機,看著宏市長的號碼,猶豫許久。但想到父母年歲已大,父親又受了傷,無論如何,他這個做兒子的都應該回去一趟。梁健還是撥了宏市長的電話。宏市長很快接了起來。


    梁健正要報告家裏發生的意外情況。宏敘先開口了:“梁健,你打電話來正好!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和馬書記的秘書,熟悉到什麽程度?”


    梁健想起之前,胡小英告訴過自己,不要太快把自己與馬書記秘書的關係告訴宏市長,所以,之前他一直沒有細說。這會,宏市長既然問起這個問題,也許他是遇上了難題,梁健覺得這時候沒必要說得太過含蓄。就說:“關係還可以。”


    宏市長聽了,語氣中透露出欣慰:“非常好。這樣,明天你一步都別離開我。我可能隨時有重要任務給你!”梁健說:“好的,知道了!”話出口,才想起自己打電話的初衷,隻是此時再說請假的事,顯然已經不合適了。雖然家中有急事,也是人之常情,宏市長應該也會準假,但這麽一來,梁健在宏市長心中留下的印象隻怕不會太好了。


    梁健的沉默引起了宏敘的注意,問道:“梁健,還有什麽事情?剛才你打電話來的?”梁健略微猶豫,還是將家裏的情況隱去了,說道:“哦,宏市長,我也是想著問問宏市長,明天有沒什麽特別的任務,我可以上得了手。”


    宏敘語氣裏透著一絲溫和:“好,你很用心,不錯。事情我剛才已經跟你講了,明天你要隨機應變。”梁健答應著:“好的,宏市長。”宏市長先掛斷了電話。


    梁健為不能馬上回衢州,心裏特別過意不去。但在機關工作身不由己是常態,有時候為領導利益,個人利益必須讓位,這也是正常,這就叫大局意識。梁健深知其中意,還好父親隻是腿部骨折,明天辦好了宏市長的事情,後天立刻回衢州。


    這麽想著,梁健又給蔡芬芬打了電話過去:“芬芬,今天和明天要麻煩你了。我明天實在走不開,領導有重要的事情交代我。”蔡芬芬說:“沒有大問題,梁健哥,你放心吧。我會盡力照顧好姨夫的。”


    梁健說:“我媽在旁邊嗎?”蔡芬芬說:“在。”梁健說:“讓我媽聽一聽。”很快,母親邵小琴熟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梁健,你忙你的吧!”


    梁健解釋道:“媽,實在對不起,我本來應該馬上趕回來的。”邵小琴嗔怪道:“傻孩子,對不起什麽呀,你爸就是骨折,而且他是活該!”平時母親邵小琴挺溫柔體貼,今天老爸被車撞,她還說“活該”,梁健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便問道:“媽,你怎麽了?”邵小琴說:“沒怎麽!你爸是老不乖,你以為他晚上開著摩托去幹嘛,去他老相好家裏!結果被車撞了,你說是不是活該?都這把歲數的人了,我都替他難為情啊!”梁健心裏不禁噓噓,也深以為老爸實在太過誇張,都這把年紀了,還去會老相好。


    老爸梁東方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村裏幹過,當時村裏的婦女主任梅姐,跟他關係很好,也鬧過一段緋聞,後來兩人也不了了之,之後梅姐的老公去世後,梅姐也幾次三番向老爸暗示過。但老爸被老媽管著,且考慮到還有他這個正在青春期的兒子,最終與梅姐的關係漸漸淡了,沒想如今歲數大了,竟……


    母親剛說完,隻聽電話中傳來老爸的聲音“梁健,你別聽你老媽胡扯,我什麽都沒做過,我隻是想去做點好事……”邵小琴說:“你喊什麽喊!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自己心裏最清楚。”“我當然清楚。”


    電話被蔡芬芬接了過去:“梁健哥,你放心吧,沒什麽大事。醫院的骨科主任,是我高中同學,他全幫助安排好了。錢我也已經墊付了。”梁健說:“芬芬,辛苦你了!等我回來,我馬上還你錢。”蔡芬芬說:“梁健哥,你別這麽見外了。明天你好好工作,等完成了任務再說吧!”


    梁健心想,經曆了上次的事情,蔡芬芬終究也成熟懂事了吧?成長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可能不犯錯誤。有時候錯誤,也是一筆經驗和財富,就看你如何對待。梁健感覺,蔡芬芬對待錯誤的態度,應該還是對路的。


    加之聽到父親梁東方,還能對著電話大喊大叫,可見問題不大,梁健也就稍稍放心下來。一看時間已近十二點,知道明天還有重要任務,梁健也便睡下了。


    剛睡下,他又想起,心裏還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本來早就想請教一個人了。坐起身,拿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撥了市委副書記秘書任堅的電話。很快,任堅便接了:“都幾點了,還打電話騷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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