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海的數據報告是讓氣象局的一個技術人員送到沈連清辦公室的。報告放下後,也沒走,站在那裏,也不說話,像是一尊雕像。沈連清詫異地抬頭問他:“還有事嗎?”


    技術人員回答:“我們局長說了,讓我給梁書記做了數據分析後再回去!”


    沈連清看了看他,站起身帶著他往梁健辦公室去。


    技術人員的數據分析很詳細,梁健畢竟不是專業人員,聽得不是十分明白,但從這些數據中,能夠直觀地感受到一個信息,那就是這次的降雨量十分大,而且這樣大的降雨量,幾乎遍布了整個太和市地區。不過,萬幸的是,這麽大的降雨量,太和市並沒有出現大的災情,除了幾次小的山體滑坡之外,最嚴重的,恐怕就是青陽縣的那個礦井塌方事故了。這樣的結果,用技術人員的話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技術人員分析完後,梁健問他:“這些數據都是你來之前整理出來的?”


    技術人員搖頭:“不是的,有些是之前就已經采集好的,有些是來之前整理的,但是報告的話,早就準備好了,隻好把數據填進去,然後打印一下就可以了!”


    梁健點點頭,讓技術人員離開了。從剛才技術人員的話來看,或許萬海對氣象局的管理方式,確實比較的有效,但就像萬海說的,這老天爺下不下雨不是人說了算,那種情況下,讓員工去休息,萬一有個什麽情況,發現通知得不夠及時,因此而造成影響,誰來負責?所以,盡管最後的數據報告很詳實,梁健依然覺得萬海的這種工作態度和方式,都不對!


    梁健將數據報告放到了一邊,正好將技術人員送走的沈連清又回到了辦公室內,他一邊給梁健泡了杯熱水,一邊問:“既然雨已經停了,要不回去睡會吧?”


    梁健擺了擺手,道:“雨雖然停了,但這水還沒退,這個時候還不能鬆懈!你也通知一下其他人,讓各部門再堅持一下,辛苦一下,務必將損失降到最小。”


    沈連清點頭。


    “對了,之前聽蔣中尉說青陽縣那邊現在還沒將人救出來,現在誰在那邊負責現場指揮?”梁健問。


    沈連清想了一下,道:“之前的安排是副市長東方同誌在負責,不過之前我在樓裏看到東方副市長的司機了,可能已經回來了。”


    梁健皺了下眉頭,道:“人都還沒救出來,他怎麽就回來了!既然回來了,你就去把他叫過來吧。”


    沈連清點頭出去通知東方。過了大約二十來分鍾,東方才過來。來的時候,身上外套也沒穿,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褲子穿了一條像是棉褲一樣的褲子。梁健看了他這副模樣,便問:“這是怎麽了?”


    東方回答:“回來的時候車子開不過來,涉水過來褲子都濕了,就換了一條。”


    梁健指了指沙發,讓他坐。等他坐下,問他:“青陽縣那邊怎麽樣?”


    “我回來的時候,負責救援的官兵還在清障,礦井的塌方很嚴重,估計還得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將人從裏麵救出來!”東方回答。


    “那裏麵的人還活著嗎?”這是梁健一直就記掛著的問題。東方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力地搖搖頭:“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梁健的心沉了沉。這次的大雨,除了城東那位老人之外,目前為止還沒出現死亡人員,本以為可以幸運到底,東方的一句話卻讓這種僥幸破滅了。


    梁健問:“具體人數有了嗎?”


    東方抿著嘴不說話。梁健看著他,覺出些不對,沉聲問:“有什麽問題嗎?”東方猶豫了一下,道:“事發的時候,礦井裏麵還有一半人在作業,所以,裏麵起碼有十七八個工作人員。目前礦井塌方麵積很大,人員被困裏麵已經有七八個小時了,裏麵空氣不流通,恐怕就算沒被塌方的石頭壓到,也會麵臨窒息的問題。”


    東方說這話時,根本不敢看梁健。


    梁健震驚地看著他,根本不知道是該罵呢,還是該哭一場。這三個人和十七八個人,這不僅僅是數字上的詫異,而是十幾條生命的差異,甚至是十幾個家庭的差異。


    良久,梁健朝東方揮揮手:“你走吧。”


    東方離開,梁健一個人坐在沙發裏,不能動彈。按照東方剛才的說法,這十七八個人幾乎必死無疑。忽然想起,昨夜梁健還和婁江源在感慨這場雨的好壞,而此刻心裏就隻剩下難以言訴的沉重,他真的寧可不要那些轉折,也不希望這場雨的出現。


    梁健將沈連清叫了進來,神情冷峻地看向他:“青陽縣塌方的那個礦井的所有資料,你馬上去找出來。我要知道老板是誰,背後是些什麽人,這個礦之前的安全檢查工作又是誰負責的,最近的一次安檢是什麽時候,這些資料我都要,你現在就去查,快!”


    沈連清立即出去。他還不知道礦井裏壓著的不是三個人而是十七八個人。


    當初梁健的關閉中小型煤企的政策過後,太和市那些中小型煤企後來的劃歸到了一家公司名下,青陽縣的這個小礦井也在這個公司名下。但沈連清再稍微一查,卻發現這個礦井是承包了出去的。然後他發現的,當初那些劃歸到這個公司名下的礦井一個個都承包了出去,隻剩下少數幾個規模還可以的,由這家公司在親自管理。


    沈連清發現這一點後,本想立即打電話到煤工局那邊確認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有承包這種事情,但轉念又想,既然這個公司敢這麽幹,肯定是有人在後麵給撐腰。否則私自轉讓或者將礦井承包出去,這可不是小罪!


    沈連清想了想,按捺住了,又將其餘的信息一一收集齊了後,才去找梁健。


    此時,天空已經放亮,隻是,將近八點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厚重的雲霧飄在上空,讓人心裏壓抑的同時也有些擔心,擔心再有昨天那樣的大雨襲擊太和市。


    太和市不比沿海城市,西北部地區本身雨水不多,太和市更加了。對於一個不經常遭受雨水的考驗的城市來說,肯定在這方麵是疏於防範的。如今好不容易熬過了昨天這將近一天一夜的大雨,拋開其他地方不說,就說太和城區,它的整個排水係統都已經近乎癱瘓,這要是再來一場……梁健是真的怕!


    他一邊翻開沈連清準備好的資料,一邊問沈連清:“這外麵路上的水退得怎麽樣了?車子能出去了嗎?”


    沈連清回答:“目前還沒有車能上路。書記打算去哪裏嗎?”


    “想去青陽縣看看!”梁健說道。


    沈連清想了一下,道:“我聽小五說,有些山地越野可能能上路,要不我去問問,看哪裏能借到一輛!”


    梁健點頭沒說話。沈連清出去想辦法,梁健則看起沈連清拿來的那份資料。他看到當初那個將所有中小型煤企名下的礦井全部整合到一起的威海實業將大部分煤礦都承包了出去的事實後,心裏大為震怒。和沈連清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想著給煤工局打電話,他更為迅速地考慮到了,威海實業會有這種舉動,必然和他背後勢力有關係。


    威海實業的老板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梁健也曾經懷疑過,這個威海實業會不會和胡東來有關係,但這個懷疑一直找不到證據作為依據,所以梁健也隻能放在心裏。


    不過這一次,梁健必須得會一會這個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威海市也的老板。


    梁健打了個電話給明德,將青陽縣那個塌方的礦井承包者的名字和電話發了過去,讓明德立即實施逮捕。同時,也把威海實業的老板名字發了過去,查人底細的事情,公安部門總是要比沈連清方便一些,也更容易查到一些不容易查到的。


    外麵街道已成海,梁健沒去管明德怎麽去抓那個承包者。等沈連清一回來,梁健就拿了東西和沈連清一起出發趕往青陽縣。


    沈連清借的是一輛獵豹的皮卡。據沈連清說,這輛車是辦公室一個同事家裏的。他也是一次無意中在此人的朋友圈中看到了這輛車在涉水的照片,剛才梁健說要去青陽縣,他就想了起來。


    車輛的排氣孔似乎進行過改裝,開在足有半米深的水中,毫無壓力。司機依然是小五。早晨九點左右,街道上幾乎可以說是空無一人的場景,還是頭一回見到。


    車子一路暢通開出了城區,直奔青陽縣。出了城區後,這路麵積水的情況就好了很多,尤其是上了國道,出了一些低窪地段之外,很少見到積水。路上的車輛也多了起來。沈連清借來的這輛獵豹,動力十足,在小五的手裏,仿佛像是一頭脫韁的野馬,開得風馳電掣。梁健和沈連清都習慣了小五的速度,閉著眼等待目的地。


    趕到青陽縣那個塌方的小礦時,是十點半。中途的時候,車子在路過一個小鎮時,在路邊停了停,買了個早餐。此刻下車的時候,梁健手裏還拿著半個沒啃完的饅頭。


    梁健一邊快速啃了兩口,一邊走向被攔起來的地方。剛靠近,就被負責隔離這邊的武警給攔了下來。沈連清亮出工作證件,立即就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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