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璃佐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當初看見殷彩死在自己眼前時,覺得皇上一定是怪殷彩自不量力傷了自己,還在宮中鬧得天翻地覆,他知道犯下這些事的人是一定活不了的,所以也就沒有過分的去遷怒皇上。


    隻是當他親身體會了殷彩那段日子的生活之後,他才知道他錯了。他受到的刑罰幾乎不值殷彩的十分之一,想到殷彩,便會沒由來地對皇上湧起一股恨意,讓他控製不住自己。


    日還在禦花園與皇上一起說笑,而剛才,那個與他親如兄弟般的父皇卻說璃佐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是,不配做他的兒子。


    璃佐覺得,事情一件一件來得太突然,他接受不了,所以聽見那些話時,竟會有一種不想再活下去的衝動。


    他清清楚楚的聽見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隻是不願意回答。


    他從未這樣思念過殷彩,想和殷彩去同一個地方,那個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可望不可及的地方。他真心希望璃錦和連城找不到紀梓笙,就讓皇上這麽處決了他,也免得再受那相思之苦,他寧願再也不要醒過來。


    ――――――――――


    “現在該怎麽辦?去找梓笙和莫衷麽?”連城輕聲問著,月清的事自昨晚過去後他便再也沒有提起過,他知道此時有比找到月清更重要的事情。(.無彈窗廣告)


    璃錦微微皺眉,搖搖頭抱緊身旁的連城:“怎麽找?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從哪裏開始找?天下之大,不是騎馬走幾圈就能找到的。”


    連城還是無法理解,莫非莫衷對於皇上來說就那麽重要不成。抑或是,莫衷那張和皇後神似的臉害了他麽,皇上就對皇後那麽鍾情麽。在連城的記憶裏,皇上分明是把宸妃當作珍寶一樣疼惜著。


    果然,歲月能衝刷一切,包括感情。


    連城突然覺得,他和璃錦的感情也不如往昔堅定了……


    灰色的天沒有一絲太陽的光線,冰冷蝕骨的氣息將他們包圍,連城隻能靠璃錦的擁抱來獲取一點點溫暖,但也隻是一點點罷了。他害怕好不容易習慣了這溫暖,離不開這懷抱之後,又會有什麽秘密從璃錦身上冒出來,他不想再放開璃錦的手,可是也不敢握得太緊。


    璃錦沉默著,看著連城輕輕顫抖地長睫毛,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壇。他知道是因為自己隱瞞了太多事,才讓連城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他。他隻是太自以為是,認為無論如何連城也會信任他罷了。


    “劫獄吧。[]”璃錦突然說。


    連城輕輕拿開璃錦從背後環住他的雙手,轉過身麵對著他,眼神裏有些無奈:“劫獄?你想繼續發生昨晚一樣的事情麽,或者是說,你想讓璃佐連這十日也活不了麽。”語氣平淡一如從前,安靜如連城,永遠都是風輕雲淡的模樣,讓璃錦不禁覺得,那種叫做距離的東西,在慢慢滋生,漸漸發芽,如今幾乎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父皇沒那麽多空閑時間的,而且我們隻有這個辦法了。”璃錦害怕連城鄙夷的話語,更害怕連城推開他的擁抱。高挑消瘦的身影,仿佛在那一刻變為透明,再也觸摸不到,再也擁抱不了。


    連城看著他的目光有些陌生,往日堆積在心裏的事物仿佛被挖空了一般,難以忍受,卻無可奈何:“救出來了之後呢?你是大皇子,你想要毀了你自己是不是?”


    “我們一起走,你,我,佐兒,還有月清。我們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好。”璃錦吃力地扯出一個微笑,盡管看起來他一點也不想笑。他伸手輕撫連城白皙的臉,恨不得將他融進自己身體裏,讓他再也逃脫不掉:“我曾經答應過你的,一直記在心裏,從未被忘記。”


    連城突然有種想要撲進璃錦懷裏落淚的衝動,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是一個柔弱的人,他覺得自己足夠堅強。酸澀的味道淹沒了雙眼,卻倔強得不肯讓眼淚滴落下來,濕潤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層迷霧。令人心疼,令人不安。


    連城不會知道,遠處的月清看著他們的擁抱眼角滑下的淚。璃錦不會知道,遠方的紀梓笙被璃楓派去的人用利劍狠狠刺中胸口。璃佐不會知道,他頭頂一個小小的方形窗子裏,有一隻眼睛幽幽地望著他。莫衷不會知道,宮裏的人在發瘋似的找他。紀梓笙不會知道,他思念著璃佐的同時,璃佐在思念著其他人……


    ――――――――――


    “梓笙,梓笙你堅持住,大夫馬上就來了,你不要睡著,聽話,睜開眼睛看著我!”客棧裏,律蒼雪坐在床邊,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兒焦急得落下淚來。


    紀梓笙滿身都是血,微弱的呼吸幾乎快要停止。


    莫衷站在一旁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麽,或者是說,他在暗自決定什麽。


    此刻已經是深夜,要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找一個大夫,簡直比登天還難。梁淵急得滿頭大汗,也找不到任何人影。


    “哥,記不記得以前莫衷受傷的時候,你告訴莫衷,我們是唯一的親人,所以我不能死。那麽哥哥,莫衷也一樣不能讓你死,莫衷不能沒有你。”莫衷的聲音有些哽咽,手心都是冷汗,全身都在顫抖,他無法接受昨日還帶自己在集市上閑逛的哥哥現在虛弱的躺在床上。


    紀梓笙很想睜開眼睛,可是沒有力氣,呼吸有些急促,甚至,快要消失。但他的神誌卻清楚得很,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腦中一一浮現,他想,都說快死的人,一生當中做過的事會在眼前浮現,或許,他就是快死了吧。


    記憶中,有人說:“不是要你做什麽,是我要什麽。”“那你想要什麽?”“我,要你。”


    “梓笙,你可知道這彩燈的含義?”


    “是好花,不過我喜歡百合。”


    紀梓笙想,即使現在自己睜不開眼睛,但此時此刻一定是笑著的。


    隻不過,記憶中,並非隻有那一個人。


    “紀梓笙,你為什麽要幫我?”“我沒有在幫你,我隻是在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說,四皇子是你,還是我阿?”“誰都不是吧,你不想做四皇子,我同樣也不稀罕。”


    “我果然殺不了他們任何人。”“你當然殺不了,因為你騙了自己的心。如果是我的話,一定不會愛上他。”


    紀梓笙沒由來地想要哭泣。他覺得,他是個背信棄義的人,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心。


    殷彩,很抱歉,我也騙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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