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下,宮娥太監抱著細軟四處奔逃,隻盼著能早一刻逃離這戰意四起的宮廷。


    女人的尖叫聲和哭泣聲,男人的嘶吼聲和咆哮聲,在這火光瀲灩的夜色裏此起彼伏,交織成一曲悲歌。


    麟宣殿內,長長的甬道裏安放著十六盞夜明珠燈盞,將殿內照亮如同白晝,不,比白晝更為耀眼奪目。


    惠妃看著被安放在龍椅上趙頊胤,冷笑著勾了勾唇:“皇上,在這把椅子上坐了這麽久,你也累了,是時候該換個人來坐坐了。在這幾位皇子當中,數我兒子鈺最有能力也最有魄力來坐穩這皇位,你說是吧!”


    禦座上的人昏迷不醒,惠妃絲毫不介意,仍是自顧自地說著。


    雙手平展,寬大的袖袍順著她的手臂垂落下來,一身殷紅的宮裝在夜明珠散發出的光芒裏顯得格外奪目。


    指尖輕叩,惠妃旋身站到禦座前,下巴輕抬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冷哼一聲,目光裏是勢在必得。皇後?不,很快她就是這皇宮裏最為尊貴的人了,就連皇帝,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皇後的位置,她早已不屑。薑姒,你看,你辛辛苦苦經營了半生,到頭來,還不是敗在我的手裏,啊哈哈哈!


    我會讓你好好看著,看我是怎樣一步一步將你踩在腳下,怎樣一步步將你那寶貝兒子送入陰司!嗬嗬,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兒上。讓你能白發人送黑發人,也算是可憐你了。


    唇瓣輕勾,想著即將手到擒來的皇位。惠妃便抑製不住地大笑了起來。尖銳的笑聲在這空蕩蕩的麟宣殿內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四周,尖叫聲和哭泣聲越來越多,不隻是有女人和孩子,還有男人。


    這突如其來的殺戮,將他們這一聲的平靜送上了歸路,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帶著親衛殺出東宮,趙子彥將四周滿目瘡痍看在眼裏。昔日繁華熱鬧的皇宮,一夜之間傾覆了所有的美好。染上了濃濃的血液氣息,粘稠而沉重。


    城樓上,趙子鈺麵朝皇宮的方向站著,眯著雙眸將宮內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身邊。徐士添摸著八字胡奸笑一聲:“恭喜趙王即將達成願望!”


    未曾回複他,但徐士添從他輕揚的唇角,看出了他此時此刻的愉悅。身後,紋著“趙”字的旌旗在夜風中迎風起舞,獵獵作響。在兩人身後,還站著一派全身都裹著黑衣黑巾的人,在他們額上的黑巾上,紋著一隻狼圖騰,陰冷嗜殺。


    右手輕抬。趙子鈺看著東宮的方向,赫然揮下手臂,臉上始終帶著誌在必得的決心。


    隻是須臾。身後那批人便已經消失了蹤影,和著夜色,幾個起落間便往太子東宮的方向躍去。


    眼前敵人越來越多,趙子彥及其親衛侍衛也有些應接不暇,逐漸處於下風。然,對方的攻勢卻是越來越猛。將一群人重新往宮殿的方向逼了回去。


    不行!若是被他們逼回了東宮內,他們就不用想著再有突破重圍的機會了!


    趙子彥眉目冷凝。看著眼前來勢洶洶的對手,忽而聲音一沉,高呼一聲:“殺!衝出去!”


    對,衝出去!隻有衝出去,他們才能有活命的機會!


    拚盡了全身的力氣,趙子彥一行再次提起精神,與對方的人馬全力廝殺起來。


    周圍,倒下去的人越來越多,活著的人身上沾染的鮮血也越來越多。


    待得精力耗盡,眼前的敵人也被摧毀了大半。趙子彥揚起唇,虛弱地笑了笑,握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在他身側與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一些人,也都和他的反應一樣,已經是戰到了最後,拚盡了一身的氣力,若是此時再有人襲擊,他們怕是連一招都抵擋不住。


    然而,最可怕的事情來了,來得這般突然,或者說這般及時,剛好在他們都耗盡了氣力之後。


    凝眉看著四周圍一批從天而降的黑衣人,趙子彥不用多想也知道定然是趙子鈺的人。隻是粗略估計,這批人不下二十人,且看上去各個身手不凡,想必是趙子鈺的精英隊伍。


    待看清他們額間的狼圖騰,趙子彥心中一凜――竟然是暗狼兵團!


    趙子鈺必定就在這附近!


    抬目四下看了一眼,趙子彥忽而輕笑一聲,道:“六弟,你果真待大哥不薄!”暗狼兵團輕易不現身,如今趙子鈺卻是一次性催動了不下二十人前來逼宮,當真是下足了本錢。


    “自然,本王該來送送大哥一程,隻是不知,大哥對這樣的陣仗可還滿意?”


    聽趙子鈺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趙子彥倉皇轉身,抬眼便見那人一身黑色戰服,手中握著佩劍正站在他東宮門口,好似他才是這裏的真正主人。


    見了趙子鈺,暗狼兵團的人臉上未有太多表情,依舊保持著攻擊的方式將趙子彥等人圍在包圍圈內。四周的兵戈聲愈演愈烈,唯獨東宮殿前,暫時偃旗息鼓了起來。


    看著離自己並不是太遠的男人,趙子彥想著他方才說的話笑了笑,站直身子極為隨意地四下看了一眼,似乎頗為滿意地笑了笑:“六弟如此厚禮,本宮倒真有些受不起!”


    “你我兄弟,何須客氣!”言下之意,受不起也要受著!


    語畢,趙子彥也不再理會他,再度神情緊繃地看著四周暗狼兵團的人,心中微惱。暗狼兵團的刺客已是極難對付,如今卻還有個趙子鈺站在邊上虎視眈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上前猛撲一記,這種腹背受敵的情況,著實令人頭疼,力不從心。


    延禧宮內,薑姒拖著小宮女一直尋找著出口,如今早已沒了力氣。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和兵戈聲,薑姒心中陡然一沉,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卻在此時,延禧宮門前突然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緊接著便有人將門從外麵推開,宮燈的光亮與廣場四處的火光照射進來,讓薑姒有些不大適應地側過臉去,抬手擋在了眼前。


    卻在下一瞬,自己卻被兩名侍衛一左一右鉗住了手臂反剪在身後,押著往殿外去了。


    “大膽,你們竟然敢對本宮這般野蠻,還不快鬆手!”


    沒人會在意她的呼喊聲,隻在下一瞬,薑姒喊出口的聲音便被夜色盡數吞進,不起半點漣漪。


    被人一路推搡著,薑姒踉踉蹌蹌地走著,認出這卻是去往麟宣殿的路,難道是彥兒已經出事了?


    想到極有這種可能,心中一緊,薑姒隻覺得自己腳下發軟。


    身邊,不時有宮人奔跑著,長廊外的廣場上,不時有人和兵器倒下,淩亂了一地。


    麟宣殿內,在惠妃失常的自語裏,趙頊胤終於逐漸清醒了過來。


    眼睛睜睜闔闔,趙頊胤好不容易才適應了殿內太過耀眼的光芒。


    聽著耳邊有人喋喋不休地說著一些狂妄自傲的話,禦座上的趙頊胤不由得皺了皺眉。其中一句“廢太子,新立趙王子鈺為皇儲,在朕殯天後,即刻登基!”令趙頊胤完全清醒了過來――果然,還是那個女人!


    禦座前,惠妃雙手交握於小腹前,紅唇翕合間,吐出來的字玉潤珠圓,卻也暗藏殺機。


    “朕還沒死!”看著那在惠妃淫威下奮筆疾書的吏臣,趙頊胤眉眼一沉,語氣中充滿怒意。


    聞聲,那在黃稠上書寫的吏臣頓時停下筆來,一臉驚愕地看著突然醒過來的趙頊胤,顯得驚魂未定。


    怎……怎麽回事,惠妃娘娘不是說皇上已經……已經……


    感受到趙頊胤隱含的目光,吏臣渾身一顫,丟下手中的筆便從案幾後滾了出來,肥碩的身子一滾一滾地完全呈現在了趙頊胤麵前:“臣……臣,不,不知……皇……”


    “滾出去!”才將將醒來,趙頊胤身上的藥效還未完全消散,至今未能起身。但這已經不妨礙他正常說話了,因此,這語氣威嚴的一句話一出口,那圓滾滾的大臣當真就地打一躺朝殿外滾了去。


    不去管那被趙頊胤嗬斥著滾出去的大臣,惠妃如今的注意力都在那隻寫了一半的詔書上。


    回過身看了一眼斜倚在禦座上的趙頊胤,惠妃再度冷笑一聲:“皇上,身子不適便好生歇著,輕易動怒並非養生之良方。”


    語畢,便不再去看趙頊胤有些難看的臉色,一揮衣袖,朝著吏臣方才坐過的矮幾上走去。傾身提筆,看著那卷明黃色的卷軸,惠妃微勾紅唇,不做多想便順著大臣未寫完的字再度書寫起來。


    “令,朕與皇後情深意重,朕殯天之後,薑皇後與吾同葬。”


    這是要將皇後活埋!


    趙頊胤心中氣急,恨不得當即衝下去將那胡亂書寫的女人碎屍萬段,卻又奈何身上沒有半分力氣,隻能在龍椅上躺著:“劉悅,你以為,就憑你隨意一封詔書,便能讓趙子鈺登基稱帝?婦人之見,簡直可笑!”


    且不說朝中大臣裏趙子鈺與趙子彥背後的勢力勢均力敵,就算是趙子鈺氣勢更盛,也會有人出麵質疑這一封假造的詔書。若是他們想要堵住所有質疑人的嘴,那便隻有將那些人都殺了。但是,那些人,永遠都殺不盡!趙子鈺即便是坐上了皇位,也永遠不得安寧!


    更何況,他的皇位,從未想過要傳給她的兒子之外的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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