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石包強渡丹水成功,隨時準備向長子逼進的時候。


    漢軍的另一條戰線,也取得了突破。


    函穀關前的柳隱,在攻打新關不順的情況下,轉而攻打函穀舊關。


    舊關的魏軍,據險地而守。


    崤函古道本就崎區難行,而在函穀關這一段,更是兩邊高山夾立,關城藏納於函道之中。


    漢軍根本沒有辦法展開陣形,隻能是擺成長蛇陣,魚貫而行。


    走在最前麵的將士,看到函穀關城的城門前,擺著十數量車子,車上堆著高高的草料。


    就在這時,忽聞梆子聲響起。


    但見兩邊的高山上,冒出幢幢人影。


    同時無數的滾木檑石,紛紛落下。


    幸虧柳隱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隻聽得一聲尖銳的哨聲,同時又有人大喊:


    “舉楯!”


    漢軍紛紛把大盾舉起,遮住頭頂,同時盡量向兩邊的山壁靠攏。


    漢軍的迅速反應,避免了重大的傷亡。


    但從高處落下滾木檑石,在著地之後,有不少仍是止不住地亂滾亂撞。


    “啊!”


    隻聽得幾聲慘呼,終是有倒黴的將士,躲過高空落物,卻是逃不過在地麵上亂滾的木頭和山石。


    甚至倒黴蛋身邊的同袍都已經聽到“卡察”的骨折聲。


    “啊!啊!”


    受傷的人站立不穩,直接倒在地上,抱著受傷的腿,叫聲慘烈。


    但見他的小腿處,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估計是疼得太厲害,一時沒有忍住,他這麽滾在地上,一下子就把身子暴露了出來。


    “快回來,別亂動!”


    “你們,快點把他拖回來!”


    旁邊的同袍正準備伸手去拉,突然破空聲起,接著就是“砰”地一聲巨響。


    一塊山石直接砸中了胸部。


    “呃,嗬……”


    慘叫聲立止。


    躺在地上的士卒雙眼翻白,同時嘴巴猛地湧出刺眼的血沫子。


    “嗬嗬嗬……”


    他似乎還想要說話,可是已經說不出來了。


    很快,從嘴角湧出來的血沫子越來越多,似乎還帶著某些小塊物體。


    看他這個反應,很明顯是被砸碎了肺部。


    伸出去想要扶他的同袍,呆愣了半天,這才有些愧疚地收回手。


    因為已經沒有救的必要了!


    就算是軍中醫工的祖師來,恐怕也得抬到醫學院去,才可能有一兩分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魏賊準備的滾木檑石扔完了,還是看到沒能對漢軍造成太大的傷亡,木石終於開始變得稀疏。


    “上!”


    “大楯,頂在前麵,挪開那些草車!”


    漢軍才剛剛再次有所行動,前方突然又出現了異常。


    不知什麽時候,一股濃煙開始彌漫開來。


    有眼尖的,連忙稟報:“將軍,賊子把草車點著了!”


    山穀的特殊地形,讓濃煙不能及時飄散開來。


    眼看著煙霧越來越濃,視野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這時,隻聽得前方突然傳來擂鼓與喊殺聲。


    “不好,賊子可能要衝過來了!”


    好在虎步軍乃是精兵,雖然重新整編改製,多了一部分新兵,但底子還在。


    最前方的將校經驗極為豐富,當機立斷,立刻下令:


    “放箭!”


    “蓬蓬蓬!”


    ……


    雖然箭失放得很倉促,很匆忙,但這也算是在可預見的範圍之內。


    射出去的箭羽數量不多,但至少能起到震懾和拖延作用,給後方的同袍爭取到那麽一丁點時間。


    經驗豐富的將士都明白一件事,戰場上決定生死的,往往就是那麽一丁點時間。


    第一波箭羽似乎確實起到了作用。


    濃煙後麵的魏軍,並沒有衝出來。


    “結陣!快結陣!”


    “豎楯!”


    “繼續放!後麵的,快接上!”


    一陣稍顯混亂之後,最前麵的漢軍很快就組織起防禦陣形。


    可是隨著煙霧的不斷擴散,他們的身影,也消失在白煙裏。


    後方的漢軍隻聽到戰鼓和喊殺聲,以及前麵同袍有人在不斷地喊著“射箭”“結陣”,卻根本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


    “快,問問前麵出了什麽事!”


    山道本就狹隘,漢軍擠在裏麵,根本沒有辦法快速地把最前麵的消息傳過來。


    再加上魏軍從兩邊山上砸下來的木頭石塊,讓本就不好走的山道,更是難行。


    傳令兵難以往來,消息自然傳達不暢。


    “將軍,前方情況不明,很有可能是中了賊子的埋伏。”


    在得知最前麵的將士生死不明時,左右有人勸說道:


    “賊子於兩邊山上設有伏兵,很明顯就是早有準備。”


    “此道比北邊的新關還要難,不若鳴金,先讓將士們退出來,從長計議。”


    望遠鏡可以望遠,但無法透視。


    柳隱無奈地放下望遠鏡,看著已經變得煙霧繚繞的山道,聽著前方傳來隱隱約約的喊殺聲,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退?”柳隱指著前方,眼中隱含怒火,“怎麽退?你告訴我,現在這種情況怎麽退?”


    “你信不信?隻要一鳴金,山道裏的將士沒死在賊子手上,反而是要被自己人給踩死!”


    如此狹窄的山道,隻要稍有不慎,一旦產生混亂,就隻會造成踩踏。


    到時候賊子隻管跟在後麵收割就成了。


    “那我們怎麽辦?”左右似是知道有失考慮,可是眼前的情況又讓人心焦。


    “下令,讓將士們原地結陣禦敵。”


    此時此刻,柳隱隻能相信虎步軍的將士。


    特別是那些中低層的將校,希望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自行組織底下的人,應付眼前的突發情況。


    “不管丞相還是中都護,向來都極為重視將士的訓練,果然是有遠見的。”


    柳隱握緊手裏的望遠鏡,心裏默默地說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看南邊山頭。


    那裏,仍是一片死寂,沒有絲毫動靜。


    “咳咳咳!”


    “咳咳……”


    最先接觸到濃煙的將士,已經被嗆得咳嗽起來。


    口鼻裏,全是辛辣味,眼睛也有些難受,開始流下淚來。


    “怎麽辦?”


    “不知道,後麵有軍令傳來嗎?”


    “這個時候麵對麵都看不清人,怎麽可能傳得過來?”


    “金鼓聲呢?有沒有人聽到?”


    “沒有。”


    “沒有聽到鳴金,我們恐怕不能退回去,若不然,就是犯了軍法。”


    臨陣逃脫,那可是死罪。


    “那總不能一直困在這裏吧?到時候沒被賊子殺死,反倒是要被煙熏死了!”


    “不行,得想辦法衝到前麵去,讓那些放火的賊子不能繼續再這麽燒下去。”


    “唯恐有賊子埋伏。”


    “擅退是死罪,死守遲早也會被熏死,還不如舍命一博。就算是死,也能弄多些撫恤。”


    眼前的困境,竟是把這些將校的凶性徹底激發了出來。


    這就是見過無數生死的百戰精兵與普通士兵的區別了。


    換成是還沒有經曆過實戰,新兵又占了比較大比重的武衛軍和無前軍,恐怕前頭部隊已經開始混亂了。


    而換成已經有一定實戰經驗的突陳軍,就算是有人提出這個方案,恐怕也沒有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及時組織起足夠的人手進行反擊。


    唯有無當軍和虎步軍,才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有誰願意跟我上的?”


    “我是校尉,我來帶頭,你們帶著你們的人,跟著我上!”


    “校尉,眼下能找到的人裏,就你最大了,你還是在這裏繼續組織人手,讓我帶人先上去!”


    ……


    時間緊迫,爭吵和謙讓都是浪費時間。


    幾人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臨時組織成的兩百來人敢死之士,分成前後兩隊。


    分別由兩個軍侯帶隊,忍受著嗆人的濃煙,開始憑著記憶,向著前方摸去。


    “咳咳咳!”


    校尉讓身邊的人繼續去找可以找到的軍侯屯長隊率等,一邊側耳傾聽著前方的聲音。


    隻是賊子那鼓噪的鼓聲和喊殺聲,一直沒有停下過。


    讓他無從分辨究竟是接敵了沒有。


    就在漢軍進退兩難的時候,函穀關上的魏將,正在哈哈大笑。


    底下的士卒,正在賣力地擊鼓和大聲呐喊,但就是無人向前。


    因為這隻不過是用來迷惑西賊的計策罷了。


    先前兩邊山上扔滾木雷石,就是故意讓西賊知道,這舊關早就設下了埋伏。


    然後再點起濃煙,讓西賊無法看清前方的情況,他們隻會想著前方肯定也會有埋伏。


    驟遭埋伏之下,視線又受阻有如盲眼,絕大部分的軍士,隻會驚惶失措,如同無頭的蠅子一般。


    夜裏為什麽容易發生營嘯,就是因為軍中有許多士卒是雀蒙眼,到了夜裏就變成了瞎子。


    如果稍有混亂,或者說是被敵襲,很容易就炸營。


    因為瞎子根本不知道敵人是在哪裏,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


    就算對麵的西賊訓練有素,在如此濃烈的煙霧中,肯定也不敢貿然繼續前進,隻能是生生受困於這濃煙之中,最後不得不退兵。


    果然,西賊隻會不斷地放箭,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前方,根本沒有什麽埋伏。


    “傳令下去,讓他們繼續燒,把煙弄得越大越好!”


    “喏!”


    雖說山穀裏會比較陰涼,但魏軍因為要點火燒草車,在煙火的熏烤之下,所有人都隻穿著單衣,仍是汗流浹背。


    有人為了圖方便,甚至連衣服都脫了,隻穿條犢鼻褌。


    濃煙阻擋住了漢軍的視線,同樣也隔絕了魏軍的視野。


    關口前麵的這些魏軍,渾然沒有發現,有一支百來人的漢軍,正在艱難地摸索前進。


    】


    雙方已經接近了,快要接觸了。


    “前方好像有聲音?”


    “是火光,賊子很有可能就在前麵。”


    “怎麽辦?火擋在了前麵。”


    “不是大火,不用怕,直接衝過去!”


    不同於石包強渡丹水,將士不敢穿鐵甲。


    這批敢死之士,個個都是重甲在身。


    隻要衝得夠快,一時半會,火還燒不死他們。


    再說了,要想讓草堆冒濃煙,也不可能是直接點起大火,而是捂著火炭慢慢燒才對。


    “不要急,再往前一點……”


    “傳令下去,準備衝鋒!”


    一個光著膀子的魏兵,正抱著一大捆半濕的枯草,正準備往冒著濃煙的炭火堆裏丟。


    不經意之間,眼睛似乎看到對麵有人影,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正欲定眼再看得清楚些。


    這時,隻聽得有人大呼:“殺!”


    一群悍卒就如同不要命的瘋子一般,舉著兵器,從火堆的那一邊,向著這邊直接衝過來。


    他們踢翻了正在燃著的草堆,火星四濺。


    火苗落到他們身上,他們似乎根本感覺不到。


    他們人人都紅著眼,猶如黃泉裏爬出來的惡鬼,直欲撲人而噬。


    沒辦法,在濃煙裏呆得太久了,淚流個不停,眼睛怎麽可能不紅?


    更別說看到讓自己受了那麽大罪的縱火賊,就算是沒流淚,也要紅了眼。


    兩隊死士,兩百披甲之士,一前一後,從火的那邊衝過來。


    麵對沒有持兵器,沒有穿甲,隻有單衣,甚至光著膀子,手裏隻有半幹半濕的枯草的魏兵。


    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大屠殺。


    魏兵做夢也沒有想到,對麵的漢軍竟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導致他們沒有一點準備。


    “噗!”


    一個腦袋直接飛天而起,血柱噴出。


    這一刀,是咬著牙,用盡全力砍下去的。


    曹!


    吃你家阿公一刀!


    幾個魏兵橫死當場,後麵的魏兵這才如夢初醒,呐喊一聲,把懷裏的枯草一扔,轉身就跑!


    “漢軍過來了,漢軍殺過來了!”


    關城門前一片混亂。


    “關城門,快關城門!”


    最先跑回去的魏兵,如同瘋了一般大喊大叫:


    “快!漢軍,是漢軍,漢軍殺過來了!”


    “漢軍?哪來的漢軍?”


    原本守著城門,正在羨慕同袍可以玩火的魏兵,嚇了一大跳,甚至跟著慌亂起來。


    “過來了,他們衝過來了!”


    “快關城門!”


    “外麵還有我們的人!”


    “快去告訴將軍!”


    站在城頭看熱鬧的魏將,同樣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麽回事?前麵怎麽回事?快派人下去問問!”


    還沒等派去的人回報,城門就已經派人過來了:


    “將軍,不好啦!漢,賊軍殺過來了,殺到城下了!”


    “怎麽可能!他們是飛過來的嗎?”


    魏將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問道,然後又連忙問道:


    “城門呢?城門關上了嗎?”


    “賊兵尚未攻到城門,而且,我們還有人在外麵……”


    “城門重要還是外麵的人重要!”魏將不等下邊的人說完,一腳過去,怒罵道,“快去關城門!”


    得虧這濃煙,強行衝過火堆的漢軍,正在草堆場裏殺人泄憤,視線受阻之下,根本看不見不遠處的關城城門洞開著。


    這讓魏軍得以有機會把城門關上。


    魏將正要鬆了一口氣,忽然“噗”的有如敗革落地般的一聲。


    循聲看去,但見一堆看不清原來模樣的東西,落在城頭上。


    紅的,白的,都混成了一團。


    魏將努力地辨認了半天,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團屍體。


    看著那團屍體的身上,穿著似乎與自己軍中軍士的打扮一模一樣?


    他心中警鈴聲大作,下意識地抬頭:


    “天上怎麽會掉屍體?”


    煙霧鳥鳥升起,阻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到關城上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很快,又有一個屍體落了下來。


    緊接著,就是兵器……


    “不好!”


    魏將臉色大變,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大漢延熙四年,薑維偷渡稠桑原,來到舊函穀關上方,有如神兵天降。


    直接嚇破了關城內魏軍的膽子。


    漢軍終於奪下了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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