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隻見遠處走過來幾個人。


    諸葛亮常時趴案上看文書,眼睛看遠方有些模糊,倒是沒有注意。但蔣琬眼尖,看到來人好像是向著這邊過來的,遠遠便看清了。


    “丞相,那人好像是吳使張溫。”


    “哦,劉威碩和秦子敕不是正宴請他麽?他如何會到這裏來?”


    諸葛亮心裏有些疑惑。


    “那劉威碩和秦子敕也在陪同之列。”


    聽到來人是張溫,諸葛亮便迎了上去。


    “外臣張溫見過丞相。”


    “劉琰(秦宓)見過丞相。”


    幾個走近了,齊齊行禮道。


    “不必多禮,”諸葛亮笑道,“今日不是劉將軍在府中宴請張吳使麽?劉將軍府中的歌舞在錦城可是一絕,為何不多加欣賞?反而外出到此?”


    “劉將軍府的歌舞美輪美奐,溫已沉迷其中矣!”


    張溫感慨一聲。


    站在後麵的劉琰麵露自得之色。


    “劉將軍府中的歌女,可是錦城一絕。誰人不知?”


    諸葛亮微微一笑,雖然這劉琰喜奢華,但善清談,讓他招待張溫,倒也合適。


    “席間又秦校尉這般口才了得的長者,與溫相談甚歡,讓溫多得其教誨。”


    諸葛亮讚賞地看了一下張溫身後的兩人,開口說道,“秦校尉早年就已經是蜀中名士,即便是我,亦是深感佩服的。”


    “宓當不得丞相如此誇獎。”


    秦宓連忙謙遜地說道。


    當年劉備要伐吳,秦宓極力勸阻,言天時未至,伐吳必不利,觸怒了劉備,若不是諸葛亮求情,隻怕就要被當場斬首。


    即便是如此,他還是被先帝下獄。


    後來劉備伐吳失敗,他這才被放出來。


    今年諸葛亮開始領益州牧,這才又重新征秦宓為別駕,待廖立被流放後,又連升他為左中郎將、長水校尉,頂了廖立以前的職位。


    對此,秦宓可是對丞相多有感激之情。


    “蜀中才俊多矣!”


    張溫又是一聲感歎,“去歲鄧伯苗使吳王,溫本以為,鄧伯苗已經算得上是當世辯才。”


    “沒想到溫初入蜀,就得秦長者教誨。就是方才在劉將軍府中觀歌舞,竟然都讓溫不能自已,蜀地何得上天之青垂也?”


    聽了張溫的話,諸葛亮幾人雖然臉上沒有露出異樣,但卻是各自互相遞過幾個會意的眼神。


    張溫此人,也算得上是一時才俊。


    作為一個外臣,他入蜀之後遞給陛下的表章中,言語得當,竟然深得蜀中朝廷上下之心,由此可見此人是頗有外交之才的。


    隻是賞識他歸賞識他,卻是不能讓他把大漢小瞧了去。


    “張使者過譽了。江東多才俊,此可是為世人所知的事。”


    諸葛亮微笑道,“當年我過江見吳王時,可是見過不少的江東才俊。”


    “溫謝過丞相美譽。”


    “對了,張使者還沒說來此何意?”


    “此事說來倒是讓丞相見笑了。在劉將軍府中,溫聽得一曲樂府《蜀道難》,隻覺得當真是世間罕見雄文,當下不能自已,便提出要出來看看這蜀地之雄。”


    想想自己入蜀之前,還以為這蜀地去歲剛經大敗,還以為其臣民士氣必然是低下。


    沒曾想這一路行來,竟是看到蜀地政令嚴明,百姓努力耕種於野。


    那鄧伯苗出使吳王時,氣度口才折服了不少吳地才俊。


    自己本想著也效仿一番,不能讓蜀人看輕了吳地,沒想到剛到此處,就被秦子敕駁得啞口無言。


    然後再被宴請到劉府時,初次聽到那篇《蜀道難》,一時竟然被震得當場失神。


    再聽時,竟是情不由己地跟著唱和。


    三聽時,已經是滿懷激蕩不能自已。


    而此文,聽說竟然是一個十六歲少年郎所著,當真是讓他不敢相信。


    張溫看著眼前這無垠的黃金波浪,再想想在劉府中聽到的雄文,當下不禁慷然道,“蜀地有丞相之治,又有鄧伯苗秦校尉這般世間辨才,再輔以那不遜北方的文氣,美哉蜀地!”


    雖然知道劉琰和秦宓必不會騙自己,可是張溫仍是忍不住地開口詢問道,“敢問丞相,聽說那《蜀道難》,乃是十六歲少年郎所著,不知可是真的?”


    這樣問是很不禮貌的,因為表明著不相信劉琰和秦宓所說的話,所以問出此話後,張溫對著兩人拱手表示歉意。


    劉琰和秦宓似是早料到了這種情況,當下都是臉上露出矜持的微笑,表示不在意。


    很顯然,一係列的事情下來,這位東吳使者的心神已經有些亂了。


    而這個樣子,正是大漢所需要的。


    先帝伐吳失敗,吳人多有得誌。


    此時能扳回一局,能讓吳人不再小瞧大漢,才能讓漢吳兩家聯盟不再輕易破裂。


    “正是。”


    諸葛亮點點頭,“此子叫馮永,字明文,乃是高人子弟。”


    說著他指了指前方,“就如張使者看到的眼前這般美景,亦多是由他所賜。”


    張溫驚訝地問道,“丞相此話何意?據外臣所知,這都江堰乃是丞相使人修整,這才重新墾出這片寶地。”


    “我所說的,不是這地,而是這麥子。”


    諸葛亮笑笑,“張使者看不出來,這麥子與別地有何不同嗎?”


    “江東多是種粟和稻,麥子雖在江邊也有種植,但聽說那麥飯難以下咽,故溫倒從未關心過此物,還請丞相給溫解惑。”


    張溫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麥飯難以下咽,可是我觀張使者吃那蒸饃時,可是連稱好吃呢。”


    “蒸饃?”張溫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眼前的麥子,“難不成……”


    諸葛亮頷首,“不錯,那蒸饃正是由麥子脫了殼子,再磨成粉而做。”


    “粟平年一畝能收二石,稻一畝收一石多,張使者可知這麥子一畝能收多少?”


    諸葛亮賣了個關子。


    “不知。”


    “北方所種之麥,一畝得二石多一些,比種粟還要多收一些。而此處之麥,”諸葛亮嗬嗬一笑,臉上卻再也掩不住笑容,“一畝少說也能得兩石半,泰半能得三石。”


    兩石半就是大熟之年,三石……那就是大豐收,而且是年年大豐收!


    想到蔣琬所說的話,諸葛亮臉上的笑意就再也下不去。


    張溫驚呆了。


    雖然江東麥子種得少,但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一畝得糧三石是什麽概念。


    而且最關鍵的是,麥飯難吃,可是蜀人拿麥子做出來的蒸饃卻是鬆軟可口。


    這種產量高,又好吃的糧食,不多種那不是傻子?


    這麽說來,蜀地一畝產糧,當得江東兩畝?


    張溫有些呆滯地看了一眼諸葛亮,有些哆嗦地指著麥子,不可置信地問道,“丞相……畝產三石?”


    諸葛亮點頭,對著他肯定地說道,“三石。”


    張溫顧不得儀態,衝下了地頭,扶起麥穗,有些癡癡地看著。


    這麽好的東西,為什麽江東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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