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


    馮永有些奇怪,明日就要啟程了,該告別都告別過了,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


    “阿兄來了。”


    阿兄……那不就是關興?


    “還帶了兩位客人。”


    關姬又悄聲說道。


    “誰?”


    關姬沒有說話,隻是豎起一食指,稍微指了一下天上。


    “速帶我去。”


    馮永心裏一驚,阿鬥夫婦怎麽會悄悄地過來了?


    “阿郎莫慌,阿兄此次過來,不欲驚擾他人。”


    關姬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


    馮永會意道。


    大廳的門口,關興張苞一左一右,正按劍而立。


    馮永連忙上前行禮道,“永見過阿兄,見過張君侯。”


    關興和張苞看了馮永一眼,略一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此次乃是護送皇帝和皇後過來,有職責在身,不便開口。


    馮永急步走進大廳內,施禮道,“永見過劉郎君和劉夫人”


    隻見坐在上頭的阿鬥和張星彩,一人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此時看到馮永進來,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書。


    阿鬥胖乎乎地臉上現出親厚的笑容,“馮郎君回來了?快坐快坐。”


    “謝過劉郎君。”


    坐在旁邊的張星彩抿嘴就是一笑,“這裏可是馮郎君府上呢,哪有主人坐下還用向客人道謝的?”


    馮永裝傻笑道,“是是,是永迷糊了。”


    趁此機會悄悄地瞄了一眼張星彩。


    嗯,看起來氣色不錯,心情好像也不錯,應該不找自己算帳來的。


    同時在心裏道,也不知四娘在南鄉過得如何了?


    “馮郎君啊,府上有這等好東西,怎麽不早點拿出來啊?”


    阿鬥揚了揚手中的書,“讓人看得情不能罷,當真是好書啊!”


    馮永定眼一看,正是《紫電青霜記》。


    隻是這書怎麽到阿鬥手裏了?難道是關姬送過來的?


    還沒等馮永說話,隻聽得張星彩咳了一聲,以目示意阿鬥。


    阿鬥還沒反應過來,馮永就悚然一驚,連忙說道,“陛下,讀書當以七經為本,這等書,隻是野史傳聞罷了,當作消遣可以,當不得真。”


    時世人以儒為尊,崇尚七經,連《史記》都隻能以刪減版傳世,這等野史,若是傳於黔首百姓之間,那是無傷大雅。


    但阿鬥身為皇帝,若是敢把它評為好書,被人知道了,估計一個不學無術的評價是跑不了了。


    到時候隻怕連馮永又要被說成幸進之流。


    張星彩聽了這話,讚賞地看了一眼馮永。


    “哦,對對。”


    阿鬥終於醒悟過來,連忙笑道,“是我失言了。”


    同時看看門外,想起門外站著關興與張苞,沒有某個巨大的陰影,這才暗鬆了一口氣。


    “馮郎君大婚之日,我們也沒有過來慶賀一下,實是有些失禮了。眼看著馮郎君就要去越雋上任了,故我們這才抽了一個空當過來。唐突之處,還望馮郎君莫要怪罪才是。”


    張星彩言笑晏晏,一點也沒有大漢皇後的架子。


    “不敢不敢,劉郎君與劉夫人到來,是多少人都請不到的榮幸呢。”


    馮永連忙說道。


    幸好如今是大漢,不是皇權巔峰的明清,要不然阿鬥來這一趟,馮莊的人能三個月緩不過氣來。


    至於馮府,估計得吃三年的清苦日子。


    “此次來,一是為了給馮郎君補份賀禮,二嘛,是我這身子啊,最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想讓貴府上的醫工看看。”


    馮永一聽這話,頓時吃了一驚,再大著膽子向張星彩看去,沒錯啊,氣色確實很好,怎麽身體又出問題了呢?


    “沒錯沒錯!”


    阿鬥在旁邊做應聲蟲。


    “這個,當然沒問題。臣……我這就馬上安排。”


    雖然看不出張星彩有什麽異樣,但馮永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


    後世科學那麽發達,生孩子都有可能會留下什麽病根呢,更何況這個時候的大出血流產?


    關姬很快被下人請了過來。


    馮永對著關姬說道,“細君,這劉夫人過來,是身體有些不舒服,想讓咱府上的醫工看看,你帶劉夫人下去,再讓人安排一下,把樊阿和李當之都叫上,好好幫劉夫人好好看一下。”


    坐在上頭的張星彩聽到馮永喊這一聲“細君”,眉頭就是微微一挑。


    關姬點頭,轉身對著阿鬥福了一福,又對著張星彩道,“劉夫人請。”


    張星彩看到一向以清冷見人的關銀屏此時竟是變得這般柔媚,眉頭又是再挑。


    從座位上走下來,拉起關姬的手,笑道,“關阿姊,雖然我們各自嫁人,但在我心裏,你仍是我的阿姊呢。”


    關姬微微一笑,“劉夫人,妾如今乃是馮關氏,可不是什麽關阿姊了。”


    兩人笑意盈盈,但氣場卻有些不對勁。


    馮永這回是品過味來了。


    一個堅持叫關阿姊,一個自稱馮關氏,這特麽的,果然女人話裏話外都是戲啊。


    關姬以前那麽清冷,還以為她不屑玩這些女人的心計呢。


    馮永縮了縮脖子,瞄了一眼阿鬥,哪知道阿鬥也不知什麽時候又把書拿了起來,看得入迷,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直到兩女相扶著走了出去,阿鬥這才放下書,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幽幽地問了一句,“劉郎君府上的後院,可還安寧否?”


    阿鬥也不知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竟是認真地點頭道,“自然安寧。我府上後院之事,皆由彩娘作主,無人不服帖。”


    然後與馮永對視一眼,兩人突然大笑起來。


    “咳,馮郎君啊,聽夫人說,你是去了相父府上?”


    隻聽得阿鬥轉了一個話題,問向馮永。


    “對。”


    “可曾見到丞相夫人?”


    雖然有些奇怪阿鬥怎麽會突然問起黃月英,但馮永還是回了一句,“未曾,不過賤內這些日子倒是經常去,聽說夫人如今正在安心養胎。”


    本來是打算先見過了諸葛老妖再去看看黃月英的,沒想到諸葛老妖一聽,直接就把自己給轟出來了。


    說什麽黃月英要靜養,不能見自己,免得氣壞了身子紜紜。


    什麽人嘛!


    這聽起來就像是我專門去氣人一般。


    “是啊,”阿鬥長歎了一口氣,“丞相夫人與我家細君都是差不多同一時間治的病吧?我還聽說了,這原先,丞相夫人的病情比彩娘還要嚴重呢?”


    “醫工確實是這麽說的,丞相夫人因為反複受了寒氣,所以病情要嚴重一些。”


    看著阿鬥這東一句西一句的,馮永心裏就更莫名其妙了:這兩人的病不都好了麽?怎麽又說起這個來了?


    “那這就奇怪了。馮郎君,你看啊,這相父年紀也大了吧?算算日子,這從南中回來才幾天,這丞相夫人就懷上了。”


    “可是我呢,與馮郎君同齡吧?這彩娘怎麽會懷不上呢?”


    阿鬥憨厚的臉上露出很是疑惑地神情,盯著馮永,很是虛心地問道。


    明白了,這張星彩根本就不是什麽身體有問題,而是阿鬥夫婦看到黃月英懷孕了,心裏著急了。


    這果然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啊!


    諸葛老妖四十五六歲的人了,阿鬥才十九歲,想來以為相父在智商上、權勢上碾壓自己就算了,但好歹自己有年齡優勢。


    但如今黃月英這懷孕的消息一傳出來,阿鬥估計覺得連自己的身體都比不過相父……


    “這個……咳,這種事情,是要看運氣的。”馮永有些幹笑道,“隻要夫婦身體沒什麽問題,遲早都能懷上。”


    “馮郎君對這種事情也懂?”


    “略懂。”


    阿鬥點點頭,讚歎道,“馮郎君果然是師從名門呢,連婦人生孩子之事都懂。”


    然後臉上露出好奇之色,,“聽說丞相夫人之所以這麽快就能懷上,馮郎君在其中還幫了忙?”


    我幫什麽忙!


    馮永一聽就急了。


    你別以為你是皇帝就可以血口噴人!


    我喜歡訂過親的女郎,沒說過喜歡成了親的女郎啊!


    啊呸!


    不是,我也不喜歡訂過親的女郎!


    也喜歡和我成了親的女郎……


    媽的,說不清了。


    “陛下怎能這麽說?我……我自南中歸來,就入獄呆了一個月呢!怎麽,怎麽就說我幫忙了呢?”


    馮永脹紅了臉。


    阿鬥聽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讓馮永入獄呆了一個月這種事情,不好細說,不好細說啊!


    “馮郎君為四娘出頭這個事,彩娘一直記著呢。”


    誰跟你說這個事?沒事能不能不要在我府上提張小娘子?不知道如今這馮府是關姬作主嗎?


    “劉郎君,我的意思是,丞相夫人懷孕,我沒幫上什麽忙,我隻是讓人幫忙……也不是,隻是叫醫工幫忙治病而已。”


    馮永急得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馮郎君何須自謙?”阿鬥臉上甚是不悅,“我與彩娘此次來,其實是受了丞相夫人的指點。她說你這裏有一份師門秘法,可讓女子早日懷胎,極是靈驗。”


    “她就是得了你所贈與的師門秘法,這才能早早懷了胎。”


    阿鬥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夫人還說了,這是馮郎君的師門秘法,她不好私下裏傳與我們,所以這才讓我們親自前來。”


    “馮郎君,”阿鬥湊過來,低聲道,“你這份師門秘法,不忌諱多傳一份吧?”


    聽到阿鬥這般說法,馮永這才想起自己確實曾給過黃月英一份懷胎前的教育手冊。


    基本也就是一些後世眾所周知的備孕知識。


    隻是怎麽就突然成了師門秘法了呢?


    然後他又想起新婚之夜關姬的那個姿勢……


    於是心裏就一動:咳,沒錯,這確實是師門秘法,看來以後得要多準備一些秘法。


    看到阿鬥略帶緊張又渴望地看著自己,馮永咳了一聲,“哦,對,我想起來了。這份師門,嗯,秘法,沒什麽忌諱。劉郎君若是想要,永這就寫一份。”


    “那可太好了。”


    阿鬥一聽,立馬喜上眉梢。


    達到了主要目的,阿鬥就有點得寸進尺了,隻見他拿起案上的書,悄悄地問道,“馮郎君府中,可還有其他的書?像這種的。”


    馮永上學時,學生之間流行武俠。


    那個時候,武俠乃是老師和家長嘴中毒害青少年健康成長的精神鴉片。


    但架不住這毒品的吸引力大啊。


    當時每一個中學的門口,租書店那就是標配。


    每到周末,租書店裏都會有鬼鬼祟祟的學生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確實沒有認識自己的老師在附近,這才溜進來,激動地尋找自己想看的書。


    那一排排寫著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武俠大家名字的書,精神鴉片也好,精神糧食也罷,反正就是讓人欲罷不能。


    然後等回到了學校,在課後的教室某個角落裏,總有人偷偷摸摸地問道,“同學,有書嗎?這種的……”


    對完暗號,兩人迅速交易完畢,重新回到座位上埋頭苦讀。


    當然,也不是每次交易都是順利的,畢竟毒品交易嘛,自然就有緝毒的。


    於是總有倒黴鬼的書會被沒收,好心的老師呢,到周末會把書還給學生。


    嚴厲一點的呢,那就完了,等著擠出夥食費去賠給書店老板吧。


    甚至有責任心強烈的班主任,想要從源頭上加以扼製,所以會偷偷地躲在租書店的不遠處,看看有沒有自己班上的學生。


    這一係列的刀光劍影,明爭暗鬥,足以寫出一本幾百萬字的師生傳奇。


    阿鬥如今的神情模樣,就像極了上學時在教室角落裏對暗號,想要精神鴉片交易的同學。


    讓馮永一陣恍惚,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


    “馮郎君?”


    阿鬥看到馮永沒有回答,於是又喚了一聲。


    “哦,還有一本,乃是最新出來的,劉郎君若是想看,請隨永來。”


    馮永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


    和關姬互喂口水多了,馮永此時若是還不明白關姬把這種書給阿鬥看,那就當真是白當了她的夫婿。


    “原來還真有?”


    阿鬥起身高興道,“馮郎君請前頭帶路。”


    馮永把阿鬥帶到書房,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書,遞了過去,“陛下請看。”


    “忠義無雙?”


    阿鬥接過來,看到上麵的名字,不禁念出聲來。


    “沒錯,忠義無雙。”馮永湊過去,低聲道,“陛下,這等書,才是好書。”


    阿鬥終究是皇帝,聽馮永這麽一說,立馬就反應過來,點頭讚同道,“沒錯,忠義無雙,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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