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六年一月,東吳荊州陸遜聞孟達反,遂派諸葛謹率五千人馬,號三萬人,大張旗鼓,從秭歸出發,欲渡粉水,以攻房陵,援上庸孟達。


    駐守襄陽的張郃得到消息,飛馬傳報司馬懿,自請從襄陽率軍攔截。


    時司馬懿已經渡過了堵水,把孟達所立的木柵欄盡數摧毀,同時在這幾日內,從宛城所調來的大軍已經陸續全部到達,把上庸城圍了個密不透風。


    得到張郃傳來的消息,司馬懿軍中諸將皆是大驚:若是陸遜親率大軍至,隻怕就要背腹受敵,有被截斷後路之憂。


    唯有司馬懿哈哈大笑,“諸君擔心太過!吾料陸遜決不敢親率大軍而來。”


    眾人問其因,司馬懿便解釋道,“陸遜若是敢親率大軍深入險地,我隻需於房陵附近的築水守住渡口,他便難以寸進。”


    “襄陽張郃,乃是河北名將,介時可從側翼斷其後路,到時他進不得,退不得,豈非是自陷死地?上庸城內,孟達兵少,如今隻敢龜縮城後,安敢出城?”


    “到時陸遜莫說是與孟達內外接應,隻怕連他自己都回不得荊州,真若如此,荊州南邊諸郡,再不為東吳所有。”


    “陸遜此人,知虛識,識兵勢,決不會這般弄險。故我料那吳兵,雖稱大軍,實不過偏師耳,諸位勿憂。”


    說到這裏,司馬懿環視帳內諸將,神情一肅,“眾將聽令!從明日起,大軍分八路,加緊攻打上庸城,各將必須親自督軍在前。”


    “各軍中司馬嚴加監督,若有違令者,斬之!”


    眾人轟然應諾。


    然後司馬懿又給襄陽的張郃去令,讓其不得妄動,以免荊州陸遜趁虛攻打襄陽,同時從自己所部分出一枝人馬,前往房陵,以防吳兵。


    第二日,孟達帶著鄧賢和李輔巡城,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魏兵,當下麵有憂色,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兩人已經是臉色發白。


    過了幾日,靜守南郡的陸遜看到襄陽按兵不動,歎息一聲:新城地勢實是過於深遠,與自己隔了一個房陵,與漢中又隔了一個魏興,無論吳漢,對其皆是遠水難救近火。


    若是司馬懿不在,孟達能令城中將士起死守之心,那尚還可救,如今司馬懿親率大軍前來,則孟達難逃一死。


    自己這邊麵對的是司馬懿和張郃,難以施展,就是不知,漢中的諸葛亮,有沒有辦法越過山水之險和魏興郡?


    陸遜這邊正在歎息,比他提早出兵的李遺和黃崇正率軍順漢水而下,在距西城尚有三百裏時,便聞申儀已經在安橋派兵把守。


    於是兩人便停駐下來,商量對策。


    “文軒,若是順水而下,我們最多也就是止步於安橋,再無寸進,雖說也算是勉強達到丞相的要求,但一番往來,卻是寸功未得,總是有點不甘心。”


    兩人站在漢水岸邊,兩邊皆是崇山峻嶺,猿猴攀援於山林之間,蒼鷹盤旋於半空之上,地形極是險竣。


    若是冒然而進,隻消千餘人在某處關隘把守,別說是三千人,就是上萬大軍,亦難通行。


    自己順水而下都這般難行,那曹賊想要逆流而上,那隻會是難上加難。


    李遺點頭,看著漢水轟隆而下,眉宇間有憂色,“確是有些不甘心,隻是這山水之險,委實令人無奈。”


    “當年先帝派劉封與孟達順水而下,能取得上庸等地,皆是因為當時曹賊尚未顧及這等深遠之地,而且當地豪族申家家主申耽乃是主動舉眾而降。”


    “如今申耽被曹賊遷去南陽,其弟申儀,卻是叛漢之徒,舉宗兵拒守關口,我們難以通行啊。”


    黃崇看了李遺一眼,猶豫一下,這才說道,“我倒是知道有一條路能繞過安橋之後,就是有點危險。”


    “嗯?”


    李遺轉頭看向黃崇,他心思機巧,自然知道黃崇話裏是什麽意思。


    意致這是準備沒打算按丞相的意思來謹慎行事,他這是準備真正地想要打通通往新城的道路啊!


    “你且先說說看。”李遺開口道,同時心裏在想著,意致當年在南鄉當縣尉時,看來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


    “文軒可記得我們過來時,有一個地方叫安陽?”


    “自然記得,它是我們進入魏境的第一個縣地。”


    黃崇點頭,蹲了下來,擺上一塊石頭,“這個是安陽。”


    然後南北向擺上一條樹枝,“安陽往北,有一條道,叫子午穀道,它直通關中長安。”


    最後又東西向擺了一條樹枝,“安陽往東,則可以翻越秦嶺餘脈,通往洵水。洵水往南注入漢水,便是當年先帝令申儀屯兵之地,名叫洵口。”


    “洵口東邊,有一個用壘石築成的關口,叫木蘭塞,乃是去上庸的必經之路。若是襲下木蘭塞,西城就會變成內外斷絕的孤地。”


    “申儀雖名為魏將,但實是上庸一帶的豪族,手上所領,皆是申家宗族之兵,不過二千餘人。介時若是聽聞外路斷絕,軍心必亂,你我二人前後夾擊,定能破之。”


    李遺聽了,怦然心動,他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這麽說來,若你攻不下木蘭塞,豈不是有危險?”


    “不會。”黃崇拍了拍身上的幹糧袋,斷然道,“兄長所製幹糧,若是全力背上,足有一個半月之食,足夠往來。”


    李遺猶豫道,“我若是被攔在安橋那裏,隻怕無法接應你,你當如何?”


    “申儀兵少,他若是敢分兵,那就是找死。我若是打不下木蘭塞,自會從原路返回。”


    “若是打下了木蘭塞,那就更好。曹賊想增援西城,一個是強攻木蘭塞,那時我即便是守不住,亦可從洵水退走。”


    “還有一個則是曹軍從長安進子午穀,然後順著洵水南下。子午穀難行,就算能來,人數亦不多,在長安曹軍來援之前,我也有足夠的時候離開。”


    黃崇一口氣說完,站起身來,目光盯著李遺,“文軒,丞相讓我們率軍而來,是為了能讓孟達堅守得久一些。”


    “孟達守得越久,對丞相北伐就越有利。若是能攻下西城,曹賊必然軍心震動,我們即便是救不了孟達,也可以大大拖延上庸城破的時間。”


    李遺終於點頭,咬牙道,“好!我分你一半兵力。你帶兵返回安陽,我繼續順水而下,若是我能破安橋,則盡力破之。若是破不了,則與之相持,吸引申儀的注意,你千萬小心!”


    黃崇大喜,“明白!”


    漢中。


    馮永從南鄉送走了李遺和黃崇,沒有時間多呆,在叮囑李球注意接應兩人後,又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南鄭。


    他還要抓緊時間整合軍隊,最主要的是讓士卒們熟悉新型重弩。


    這一日,他正在巡視各營,隻見句扶步履匆匆而至,“稟將軍,中軍派了人過來傳話,要將軍立刻前往帥營議事。”


    張嶷領長刀營,王平領弓弩營,而句扶平日裏則是巡察各營,協助馮永管軍中諸事。


    此時聽到他說諸葛亮讓自己到帥營議事,馮永眼中猛地爆出精光,“終於來了麽?”


    這般說著,抬腳便往帥營方向走去,同時嘴裏吩咐道,“句將軍你繼續巡視,營中諸事不可怠慢。”


    “諾!”


    在中軍營寨門前驗過身份,馮永行至帥帳外,報上職務姓名,得令後,方才進入。


    “末將馮永,聽令前來。”


    馮永目不他視,大聲行禮道。


    諸葛亮略一點頭,指了指左邊,“且站後頭去。”


    馮永應了一聲諾,目光掃了一下,隻見諸葛亮坐在最中間,趙雲和魏延站在右邊的最前頭,依次下來,就是關興張苞,還有幾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而左邊,為首的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老頭子,然後是楊儀馬謖等,其中有一個中年大叔還對著自己頷首一笑。


    讓馮永嘀咕一聲,這誰啊?笑得這麽猥瑣,定然是個壞糟老頭子!


    心裏這麽想著,腳下卻是不停,站到了偏文隊伍的末位。


    沒辦法,如今軍中,能來這帥帳議事的,就屬自己資曆最淺。


    能以這個年紀到帥營議事的,已經算是大漢的最高榮譽了。


    “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諸葛亮站起來,麵容肅然。


    馮永所率的士卒,是最後一批來漢中的,營寨被安排在最外圍,所以他來得也最晚。


    大漢丞相環視了一下眾人,“漢室傾危,吾等便從今日始,北伐曹賊,興複大漢江山!此次軍議,乃是軍中機密,若有泄者,斬!”


    果然要開始了!


    馮永精神一振。


    “此次北伐,我欲先以一支疑軍走斜穀,然後再親率大軍往西,出祁山,伐隴右,以斷涼州與關中聯係。”


    “斜穀疑軍,責任重大,不但要讓曹賊相信乃是真正的大軍,而且在被發現後,還要能守住關口,免得曹賊趁勢進入漢中。故疑軍將領,非名傳曹賊之地者不能擔也。”


    馮永目光呆滯,神情恍惚,根本沒注意聽,他的心思,早就飛到祁山那裏。


    反正這個疑兵,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符合這個條件的,隻有趙雲和魏延。


    而且最後的領兵人物,肯定是趙老爺子。


    魏老匹夫的名聲,比起趙老爺子,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馮永正胡思亂想著,隻見對麵的魏延站了出來,“丞相,末將願領兵走斜穀道。”


    嗯?


    馮永回過神,心道這不對啊,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直接讓趙雲出發麽?魏老匹夫跑出來湊什麽熱鬧?


    隻聽得魏延繼續道,“如今隴右關中皆是空虛,丞相徑出祁山,定能直接掃平隴右。末將隻需率一萬精兵走斜穀,就能將守在箕穀的曹賊擊敗。”


    “到時長安已無可用之兵,末將率兵向東,順渭河可直達潼關,丞相領大軍越隴山,緊隨而來,兩軍匯於潼關,則長安以西,皆複大漢所有,大業可成!”


    嗯?!這個……聽起來好像也不差啊!


    馮永一怔,心想若是魏延當真能擊敗曹真,先不說去不去長安,至少可以把張郃的後路截斷,如果他從東邊把隴坻一堵,那隴右和涼州不就是甕中捉鱉?


    到時候張郃就不是想著怎麽打敗馬大嘴,而是怎麽想法子逃回去。


    “世間安得定然勝敵之理?若是介時魏將軍出不得箕口,那又當如何?”


    諸葛亮直接搖頭道,“況且魏將軍正值壯年,乃是吾平隴右不可或缺的大將,此計決然不可。”


    魏延聽到諸葛亮否定了他,臉色有些難看,隻得怏怏退了回去。


    馮永很樂意看到魏老匹夫吃癟,臉上差點就忍不住地露出笑意,連忙暗地裏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站在魏延身邊的趙雲微微一側頭,看向魏延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然後這才站出來,“回丞相,某願往。”


    諸葛亮滿意點點頭,“昔日趙老將軍名震賊境,如今複領軍而出漢中,曹賊定然不會起疑。”


    然後又環視了一下兩邊,“趙老將軍年事已高,須得有一人協助,鄧將軍賞罰明斷,善恤卒伍,不如跟隨趙老將軍前往如何?”


    於是馮永就看到那個自己剛進門時對自己猥瑣一笑的中年大叔站出來,“末將領命!”


    馮土鱉當場就目瞪口呆,這是鄧芝?自己名下興漢會總堂口的扛把子鄧良的大人?


    噫,怪不得會對自己那麽和善地一笑呢……


    分配完了疑兵將領,諸葛亮又說道,“大軍北伐,須得猛將率前軍。”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剛退了下去,又想站出來,隻是剛才被拒絕了一次,如今若是再被拒絕,隻怕麵子上掛不住,腳尖動了動,卻是沒吭聲。


    馮永站在隊伍的末尾,沒人注意到他,他卻可以把對麵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


    他心裏還在想著剛才趙雲看魏延那神情是什麽意思呢,再看到魏延這小動作,下意識地就“哈”地一聲。


    完蛋!


    在剛笑出聲的時候馮永立馬反應過來,心裏暗道藥丸!


    他急中生智,剛哈了一聲,生生就改變嘴型,裝出大聲咳嗽的樣子。


    引得眾人注目到他身上。


    諸葛亮一看到是馮永在咳嗽,卻是吃了一驚,眼中閃過擔憂之色,“馮將軍身體可是有不適?”


    如今寒意未過,軍中多有受風寒者,就連自己的兒子諸葛喬,因為這些日子操勞過度,又受了風寒,已經病倒在榻上起不來身。


    馮永出身本就與他人不同,平日裏可以看出來是個會享受的,所以身子就顯得更嬌貴一些。


    此時若是他受不得軍營中的日子,染了風寒,那當真是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風寒這種病,若是醫好了,那就是小病,若是醫不好,會有性命之憂。


    所以諸葛亮這才有些擔心。


    馮永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這才回答道,“稟丞相,末將無大礙。”


    看到他臉色氣色不錯,確實不像是生病的樣子,諸葛亮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隻是,剛才說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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