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同等人歡天喜地離開,關姬開始往回走,同時問向張星憶:“說說,怎麽想的?”


    張星憶眨眨眼,“什麽?”


    “在我麵前還裝糊塗?”關姬把臉一板,“怎麽,我擔下這麽大的事,你連自己的打算都不願意與我說?”


    “哎呀!阿姊,把許二娘許給李同算什麽大事?這馮府裏的後院之事,不都是你說了算?”


    張星憶撒嬌道,“再說了,把許家二娘早點嫁出去,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關姬停下腳步,臉上帶著似笑非笑地神色,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張星憶。


    張星憶頂不住關姬的眼神壓力,眼珠子一轉:“其實小妹也是聽到阿姊的話後,這才突然起了這麽個主意。”


    關姬這才重新邁開腳步,淡淡道:“說。”


    “阿姊不是說了‘莫不成阿郎又是有什麽大舉動?’這句話嗎?”


    張星憶複述了一遍關姬前頭所說過的話,“阿郎”說得極是順口,讓關姬悶哼一聲。


    “小妹也是聽到阿姊說這個話,這才想起撮合李家與許家。”


    關姬一聽,越發地糊塗起來,隻是她臉上保持神色不變,示意張星憶繼續。


    隻聽得張星憶掰著手指頭說道:“李家六房的關鍵在於李慕,如今李慕已經馮家人。”


    說到這裏,她又瞥了一眼關姬。


    關姬繼續麵無表情。


    “阿姊可曾記得,小妹前頭曾跟阿姊說過,馮家的根基,最重者莫過於南鄉。而南鄉最重者,莫過於學堂和工坊。”


    “在小妹看來,阿兄可是非常重視學堂呢。”


    關姬聽到這個話,終於開口道:“你也這麽認為?”


    張星憶一拍手,笑道:“看來我與阿姊的所見略同!”


    關姬點點頭,眉頭微微一皺,有些疑惑道:“不知怎麽的,我總覺得阿郎對於學堂之事很是著急。”


    “本以為是錯覺,但如今聽你也是這麽認為,看來倒不是我的錯覺。”


    張星憶小心翼翼地說道:“關於這事,小妹倒是有些想法,就不知對不對。”


    “說來聽聽。”


    關姬雖然很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麵不如張家小妹甚多,要不然她也不至於放權讓張家小妹參與管理平襄之事。


    “阿姊你看,他人想要治理地方,要麽是招攬名士,要麽是尋得地方大族協助。唯有阿兄,所為不與他人同。”


    “阿兄無論是在南鄉也好,越巂也罷,還有隴右護羌校尉所屬,皆是用喜歡用學堂出來的學生。”


    說到這裏,張星憶壓低了聲音,“但學堂學生少學經學典籍,終是不足之處。”


    “現在還好說,畢竟是戰亂初定,那些學生又隻能算是僚屬,算不得正式官吏。但以後他們若是想要再進一步,這不足之處就是他們的阻礙。”


    “阿兄想法子讓光祿勳(向朗)這等名士為南鄉學堂題字,在小妹想來,很有可能就是想要讓南鄉學堂更進一步。”


    關姬終於忍不住地問道:“即便是阿郎想要推學堂學生一把,可是這些又與許家有什麽聯係?”


    張星憶狡黠一笑:“阿姊莫要忘了,許勳之父許慈,同樣是儒學名士,他跑到皇宮門口一哭,如今名聲可不小呢。”


    “以後太學重建,他定然是有首倡之功。李家與許家是姻親之家,而馮家,又有李家的關鍵人物李慕。”


    “到時候阿兄所建學堂出來的那些學生,說不得借著許慈在太學的影響,受到些許益處。”


    關姬聽到這裏,長吸了一口氣:“門生故吏?”


    這張家的女子,果真是非同一般。


    “你怎麽想出來這麽多事的?”


    關姬看著這個嬌俏可人的小妹,心裏止不住地震驚。


    “阿姊莫不是忘了,阿兄上一次還讓我去南鄉學堂多學些東西呢。”


    張星憶隨手從路邊扯了一條柳枝,靈巧的雙手左右扭了幾下,就把裏頭芯條抽了出來。


    隻見她一邊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柳條,一邊說道,“我還去聽了兩次向老先生的講學。”


    說著,她從身上摸出一把小刀,把手裏的柳枝削成了柳哨。


    然後放到嘴裏,小臉兩邊鼓起,呼哨起一下子就響了起來。


    她的雙眼彎成了月牙,這才小心地把柳哨收好,孩子氣的做法讓關姬臉上亦蕩起溺愛的笑容。


    隻聽得張星憶繼續說道,“阿兄的那個大弟子魏容,天天往向老先生那裏跑。”


    “端茶送水不說,連向老先生吃的東西都是食堂裏單獨做出來的,著實是殷勤無比。”


    “還有,南鄉這些年,印了不少典籍。在別人家裏視若珍藏的書籍,在南鄉卻是隨時可以借閱。”


    “向老先生本就是愛書之人,再加上又喜歡提攜後進,這學堂學生時時請教,卻是讓他樂在其中,不思離去。”


    “我那時才明白過來,南鄉學堂隻怕是得了阿兄的授意,要把向老先生留在學堂裏。”


    “所以我就猜想著,阿兄十有八九是想要借助向老先生的名聲,推高南鄉學堂的地位。”


    關姬看著把玩手裏柳哨的張星憶,這等事情在她嘴裏說出來,看起來隻是平常。


    但這等觀察入微,且又能想到極細之處的能力,別說是自己,就是世間大多數人,亦是難以望其項背。


    想到這裏,關姬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張星憶的頭,感歎一聲:“以四娘這份才能,身為女兒身有些可惜了,更可惜的是……”


    說到這裏,她卻是沒有說下去。


    更可惜的是,吊死在阿郎這裏,當真是屈才。


    張星憶也不知是沒聽明白關姬的話,還是故意沒聽懂。


    她蹭了蹭關姬的手掌,臉上現出舒服的表情,如同一隻被人撫摸的無害小貓咪。


    語氣卻甚是不在意:“女兒身怎麽啦?阿兄曾說過,巾幗不讓須眉。而且阿姊前頭不剛說了嗎?女子能頂半邊天。”


    雖然表麵渾不在意地說出這個話來,但張星憶心裏卻歎了一口氣。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要厚著臉皮跟在阿兄身邊啊。


    不然這世間,哪還有平等待人,視男女如一的人?


    阿姊才慧少人有及,還不是得困守皇宮。


    像我現在這般,不知比她自在多少?


    關姬自然不知道張星憶在想什麽,她聽到對方這麽一說,失笑道:“巾幗不讓須眉,巾幗也得有那份能力啊!”


    “倒是你,阿郎讓你在南鄉學堂多學些東西,你卻是不聽。”


    “若是以後真如你所說的,學堂學生能登堂入室,進入朝堂,那阿郎所傳的學問,也算是自成一派了。”


    “到時你若是無有所學,又如何能不讓須眉?”


    張星憶露出精靈古怪的神情:“南鄉學堂最好的算學先生就在平襄,我來這裏學豈不是更好?何必非要去學堂?”


    關姬一愣,這才沒奈何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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