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旁邊的人都看過來,馮永把密函遞給公孫徵,臉色有些陰沉:“隴山東麵的曹賊有異動。”


    準確地說,是月氏城那邊的魏軍有調動的跡象。


    公孫徵接過去,掃了一眼後,吃驚道:“怎麽可能?曹賊的消息,怎會如此靈通?”


    雖然大漢扼守了隴關和蕭關這兩個最重要的關隘,但並不代表著就可以高枕無憂。


    至少蕭關那邊,需要特別注意。


    因為地處在隴山的東麵,同時還是處於隴右的最北邊。


    大漢想要支援蕭關,路途遙遠不說,而且還要翻過隴山。


    而月氏城的丟失,讓蕭關失去了一個重要的預警和掎角之地。


    “把隴右地圖掛起來。”


    馮永按捺住略有煩躁的心情,吩咐了一聲。


    參謀很快找來整個隴右的地圖,掛到牆壁上。


    馮永走到地圖跟前,先是找到了蕭關的位置,然後又點了點狄道的位置,最後目光又落到榆中和金城這兩個支撐點上。


    “不可能有這麽靈通的消息。”馮永肯定地說道,“涼州的曹賊現在有什麽動靜?”


    “從句將軍傳過來的消息看,曹賊果真如我們先前所料的那樣,隻管緊守大河與金城,根本無意南下。”


    公孫徵連忙回答道。


    “那麽這次關中曹賊的異動十有**就是一個巧合。”


    這麽默契的配合,除非能隔空即時聯絡。


    老子都沒辦法搞出無線電,你們難不成得了什麽黑科技?


    馮永緊緊地看著地圖,手裏把玩著小旗子,突然把它扔了出去,正中標注罕的地方。


    看得出,他對禿發部很是惱火。


    不管關中魏軍目的是什麽,趙雲肯定是要回師向東。


    隴西戰役若是不能及早收官,沒了壓力的涼州魏軍一旦反應過來,那就會輪到自己承受北邊的壓力。


    若是禿發部能爭氣一點,這個時候,隴西應該已經可以準備打掃戰場了。


    “我要親自去一趟大夏縣。”


    馮永下定決心地說道。


    大夏縣是此次戰役計劃裏漢軍到達的最終點。


    馮永去那裏,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見到禿發闐立,問清楚禿發部究竟是什麽情況。


    更重要的是,他還要視具體情況,看看如何盡快結束這場戰役,鞏固成果。


    公孫徵沒有反對。


    目前涼州的魏軍沒有反應過來,隴西的羌胡又對漢軍造不成威脅,所以君侯此行,沒有多大的危險。


    隻是他仍是提醒馮永一聲:“狄道初定,君侯最好帶上人馬。”


    “三百部曲足矣。”馮永點頭,“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處於險地。”


    遠在安定郡的魏軍的異動經過隴右都督府,同樣也以極快的速度傳到漢中丞相府。


    已經是隨軍長史的楊儀步伐匆匆地拿著剛送到的加急公文,走進丞相辦理政務的廳房。


    “丞相,隴右急信,說是安定那邊的曹賊有異動。”


    正在處理政務的諸葛亮一聽,神色一凝,急忙把急件接過來。


    看完後,再走到掛著的巨幅地圖麵前,深思片刻,終於感歎一聲:“這曹真,也算是個有本事的,果然不能小看。”


    楊儀跟著走到諸葛亮身後,卻是不明白為何丞相會發出這個感歎:“丞相為何突發此言?”


    “關中與涼州為隴右所隔,難通音訊。”


    諸葛亮解釋道,“去年隴右之戰後,大漢暫時無力進取涼州。如今雙方已經休養半年,又正值開春,乃是用兵之時。”


    “曹真這一舉動,正好可以牽製隴右,再加上月氏城之失,我們不得不重兵戒備東邊,無法全力西進。”


    楊儀有些疑惑地問道:“丞相的意思是,曹真已經料到大漢會在這個時候對西邊用兵?”


    諸葛亮點頭,“有可能,但即便是馮永沒有用兵隴西,曹真恐怕也會有這一舉動。”


    “這又是為何?”


    楊儀更加迷惑不解。


    “試探。”諸葛亮看著地圖上的月氏城,眼中不斷地閃過精光,顯示出他正在快速地思索。


    “曹真很有可能是在從月氏城那邊做試探,同時也是為了拖延我們進軍涼州的時間。”


    失去了月氏城,大漢在隴山東麵就隻剩下一個蕭關。


    所以說,曹真不惜在冬日裏用兵,其實就是為了能對蕭關形成壓力,進而方便聲援涼州。


    “因為拖得越久,對曹賊就越是有利。因為隴右在關中和涼州的中間,有兩麵受敵的危險。”


    諸葛亮想通了這一點,走回到位置上坐下,沉吟了一下,問道:“威公,斜穀的棧道,修得怎麽樣了?”


    去年趙雲被曹真發現疑兵,不得不從斜穀撤回漢中,同時為了防止曹真大軍追擊,燒掉了棧道。


    隻是火放得有點大,這一場火燒了近百裏的木頭棧道。


    放火容易,想要修起來卻是難。


    木頭棧道不但要在危崖上楔入木頭,還要在崖下麵的水裏打下柱梁,以便支撐。


    這是一個很大的工程量。


    “丞相,此事由諸葛參軍親自督促,隻是冬日裏本就不好勞作,雖然有南鄉的工程隊,但進度仍是很慢。”


    “更何況開春以後,就有春汛,水流湍急。我親自去看過了,赤水暴漲,即便是再粗的原木,也沒有辦法固定入水中。”


    楊儀連忙回答道。


    由漢中直接進入關中,從東到西,共有四條道:子午穀,駱穀,斜穀,陳倉故道。


    子午穀難行,而且危險重重。


    陳倉故道盡頭又有陳倉,地形險要,大軍無法展開。


    斜穀最是平坦,可行大軍,可惜的是棧道不通。


    “駱穀亦是難行,隻能行偏師,不可走大軍,難啊!”


    諸葛亮歎了一口氣。


    楊儀聞言知其意,“丞相欲從漢中出兵?”


    諸葛亮點頭,有些苦惱:“曹真在試探,我們亦可佯攻,以配合隴右。隻是斜穀不通,奈何?”


    楊儀心頭一動:“丞相何不派人從陳倉故道進軍?”


    “如今唯有如此。”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畢竟如果從駱穀進軍,難行大軍,很容易會曹賊被猜到這是一支疑軍,並非是真正的漢中大軍。


    那樣的話,就起不到牽製關中的作用。


    如今曹真隻是試探,漢中大軍自然不能輕易調動。


    再加上準備不足,倉促出戰,隻會徒費錢糧,勞累將士。


    唯有走陳倉故道,才能讓曹賊相信大軍有可能進軍關中打不打陳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要讓曹真不能輕舉妄動。


    看到丞相同意了自己的話,楊儀精神一振,繼續建議道:“去年北伐,丞相不聽魏延之言,彼在攻伐隴西時又少有功勞。”


    “如今魏延常在私下裏口出怨言,說丞相當初既不用他的謀劃,又不讓他領兵出斜穀,故其誌不得伸。”


    “不如此次就讓他領軍出陳倉道,以懾曹賊,也免得他老是嗟歎不已。”


    諸葛亮聽到楊儀這番話,先是微一皺眉,看了一眼楊儀。


    楊儀感覺到諸葛亮的目光,心頭一跳,連忙垂首。


    “威公,我知你與魏延不和。隻是你們二人同為大漢效力,當以並力擊賊為要,非是相互攻伐。”


    “威公你謀劃有度,魏延勇力過人,皆是少有的英傑,若是相爭,豈不成了仇快親痛?”


    諸葛亮勸說了一句。


    楊儀不敢再多言,連忙應諾。


    諸葛亮知楊儀心性狷狹,且年紀也不算小了,倒也不好過於說教他。


    而且這一次,他雖是有私心,但說的確實是有些道理。


    如今漢中,唯有魏延最適合此次領軍出征。


    隻是他有些過於粗疏,且立功心切,卻是得要好好叮囑一番。


    諸葛亮心裏這般想著,卻是沒有對楊儀說出心裏的想法,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說起漢中各道,我倒是想起一事。”


    “子午穀與駱穀,雖是大軍難行,但亦不得不防曹賊冒險進軍漢中。故我欲在子午穀、駱穀和斜穀的道口,各築一城。”


    “如此一來,大漢進可攻,退可守,你覺得如何?”


    若是大漢從漢中北伐關中,糧食運轉,是個大難題。


    雖然有東風快遞和新式軍糧極大地緩解了這個問題,但仍要加以小心。


    在各個道口築城,不但方便提前存下糧草,同時還可以屯兵。


    楊儀久隨諸葛亮,聽到這番話,自然是猜到了丞相的想法,當下點頭讚同:“如此一來,北伐則可多一分準備。”


    “威公你善謀劃,此事就交予你去辦。隻是要注意體恤民力,城不用太大,但須得堅固,且要尋易守難攻之地。”


    諸葛亮吩咐道。


    “儀領丞相命。”


    楊儀應下。


    隻聽得諸葛亮又說道:“你先下去吧,細細想好此事當如何辦理,還有,幫我把諸葛喬叫來。”


    “諾。”


    不一會兒,諸葛喬進來,對著諸葛亮恭敬地行禮:“見過丞相。”


    諸葛亮點頭:“此事叫你來,是有一事欲交給你去辦。”


    “丞相請吩咐。”


    明明是兩父子,但兩人卻是用上下級的口氣。


    “去年北伐時,趙將軍退回漢中時,曾在赤崖那裏封存了一批軍資,現在你且去清點一番。”


    “魏將軍不日將要領軍出征,到時需用到這批軍資,不得延誤。到時你再領五百軍士,隨魏將軍出征,管軍糧之事。”


    諸葛喬聽到丞相這番話,臉上現出有些驚訝的神色,似乎是對魏延的出征有些意外。


    不過他生性厚實,倒也沒有多問。


    “是,喬明白了。”


    說完了正事,諸葛亮這才拿出一封信。


    對著諸葛喬說道:“前些日子,東邊派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元遜(諸葛恪)得了吳國太子的推薦,得守節度一職,掌管錢糧。”


    諸葛喬一聽,臉上出現歡喜的神色:“這倒是一樁好事。”


    諸葛亮聞言,看向諸葛喬,卻是有些歎息。


    諸葛喬看到諸葛亮這個神色,當下就有些不安:“大人,孩兒可是說錯了什麽?”


    諸葛亮招了招手,讓他坐下來。


    這才開口道:“雖然你才不及元遜,但性子卻比他好得多。”


    “督運糧草,本就是個往來之間繁瑣無比的事情。可你卻完成得很好,這是好事。


    “但元遜和你不一樣,他性子矜驕疏漏,靜不下心來,隻怕是不喜歡這種繁瑣之事。”


    “而糧穀又是軍中最要緊的東西,稍有出錯,便是大事。強行讓一個人去做他不適合,又不喜歡的事情,遲早是要出事的。”


    諸葛喬聽到自家大人這般提點自己,這才醒悟過來:“大人,我明白了。”


    然後略有著急地問道:“那阿兄那邊……”


    “放心,我自會寫信給陸遜,讓他與吳王說清楚。家兄(諸葛瑾)已經年老,在我看來,元遜最好是在家兄身邊侍奉就好。”


    “隻是元遜未必甘心,而且吳王也頗是喜歡元遜,再加上吳太子的推薦,隻怕元遜以後定然是要被重用的。”


    “我與你說這事,就是想讓你也寫一封信,敘一下兄弟情誼,順便也勸說一下,讓他平日裏注意一番。”


    諸葛喬連忙點頭:“孩兒知道了。”


    提起東吳,諸葛亮又想起一事,心裏更是有些煩亂。


    他平日裏不在外人麵前露出異樣,但此時麵前隻有諸葛喬,卻是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諸葛喬看到大人臉上現出少有的煩躁之色,便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大人可是還有什麽心事?”


    諸葛亮擺擺手:“說與你聽亦是無用。”


    “孩兒自知愚鈍,平日裏不能為大人分憂。但父憂則子勞,若是孩兒當麵知大人有煩心之事卻不聞不問,則是不孝。”


    “若此事非是孩兒不能問的國家大事,便請大人說出來讓孩兒聽聽,又有何妨?至少大人心裏也會舒坦一些。”


    諸葛喬恭謹地說道。


    “若非國家大事,我又何至於這般煩心?”諸葛亮搖頭,“隻是此事事關東吳,說與你聽倒也無妨。”


    他沉吟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這才繼續說下去:“陸遜給我的來信中,提及前年的一樁往事。”


    “那時呂岱平定交州後,曾上書吳王,說是梧州曾出現鳳凰。今年元旦時,武昌王宮井中,又現黃龍。”


    說到這裏,諸葛亮止住不語。


    諸葛喬一時沒反應過來:“國現祥瑞,這不是好事麽?”


    諸葛亮看了諸葛喬一眼:“當年先帝未登大寶前,李嚴也曾上書先帝,說武陽現黃龍,盤旋九日乃去。”


    “龍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先帝得了天應祥瑞,這才登上大寶,以延漢祚。”


    諸葛喬聽到這裏,終於明白過來,臉上現出震驚之色:“吳王欲登帝位耶?”


    “這是必然之事。”諸葛亮臉色越發地陰沉下來,“孫權豈會甘心屈居人下?”


    孫權稱帝,不但孫權的野心,同時也是東吳世家的需求。


    陸遜在信中提起祥瑞之事,幾乎就相當是在明示這個事情。


    隻是這麽一來,大漢朝堂必然會大為震動。


    更重要的是,很有可能會有人提出,斷絕漢吳聯盟,乃至刀兵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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