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張星憶所知,那死沒良心的少有給阿姊寫詩。


    至少在這方麵,張星憶麵對關姬時,是有心理優勢的。


    哪知這生孩子的時候,一首詩念下來……居然來了個兒女雙全?


    這麽好的事上哪找?


    兒女一對,那可不就是好?


    站在外頭等了好一會,確定生完了,裏頭收拾幹淨後,產房這才重新打開。


    張星憶懷著複雜心情走進去。


    隻見兩個侍女各抱著一個,站在關姬的榻前。


    張星憶伸長的脖子,看向那兩個小小的人兒。


    “哪個是女公子?”


    “這個。”


    “這個是小郎君?”


    “對。”


    張星憶細細地看完,這才趴到關姬麵前,“阿姊,恭喜你了!”


    關姬麵色疲憊,臉上卻是有些發愁的神色。


    “阿姊,你怎麽啦?”


    張星憶關心地問道,還以為阿姊的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好醜!”關姬皺著臉,喃喃道,“怎麽會這麽難看?”


    張星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心道這兩個孩子確實有些難看,就像是小猴兒一樣。


    正在把其他東西收拾起來的女醫工聽到這個話,連忙安慰道:


    “夫人不用擔心。剛生下的孩兒都是這樣的。待過上幾日,這皮子舒展開來,就會好了。”


    “是這樣的嗎?”


    關姬和張星憶對視一眼。


    她們在這方麵毫無經驗,所以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


    “當然是真的。待過幾天女公子和小郎君長開了,不知有多好看呢!”


    女醫工滿臉堆笑,“夫人和君侯都是萬裏挑一的人物,生下的孩子肯定都是拔尖的。”


    馮君侯有後,那就說明,馮君侯府上的產業以後不用擔心沒人接手。


    女醫工是南鄉出來的人,自然是希望南鄉這樣的日子能世世代代傳下去。


    聽到女醫工這個話,關姬這才鬆了一口氣,示意道,“再拿過來讓我瞧瞧!”


    看著又皺又紅的嬰兒,張星憶開口道,“阿姊,這兩個孩子,將來隻怕不凡呢。”


    關姬小心地點了點不知是女兒還是兒子的臉,“還小呢,怕是承受不起你的讚。”


    張星憶笑嘻嘻地說道:“才不是。方才那沒……梅夫人,可不是念了一首詩?”


    “這兩個孩子先前一直不肯出來,可不就是聽到阿梅念了虎與龍,這才願意出世?”


    雖然高祖皇帝被稱為赤龍之子,但龍這種生物,樣式多變,並沒有被皇權所壟斷,成為皇家專用之物。


    這個時代,皇帝主要是以天子自居。


    在天下大亂以前,大漢百姓在節日裏,做出來的各種東西仍然可以帶著各種龍紋。


    所以張星憶這個話,是一句討彩頭的好話。


    關姬聽了,想起阿梅所念的詩,最開始兩句可不就是虎與龍?


    當下臉上笑意盈盈,“倒是不敢期盼他們能有多出息,能學到他們大人肚子裏的學問,我就心滿意足了。”


    張星憶吸了吸氣。


    這還不算有出息?


    真能把那個家夥肚子裏的學問學到手,天下何處去不得?


    張星憶再看了一眼關姬,心道這關阿姊的武藝也算是不凡,若是學到了那個家夥的學問,再學到關阿姊的武藝……


    那天下豈不是又要多出幾個妖孽?


    想想一個老妖孽身後領著幾個小妖孽,在街頭橫行無忌的模樣,張星憶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那家夥敢這麽做麽?


    肯定是敢的。


    想當年,興漢會不過是剛剛有些雛形,他就敢帶著手底下那些小弟去砸了劉琰家的門麵。


    現在這家夥封了列侯,幹起這種事情來,豈不是更得心應手?


    “阿姊,孩子學他的學問可以,學你的武藝也行,但是得要注意看著點啊!”


    張星憶憂心忡忡地說道,“千萬不能學他的樣子,不然那名聲……”


    關姬想起孩子父親那什麽巧言令色,什麽心狠手辣,什麽陰鬼王,摸向孩子小臉的手就是一抖!


    力道沒掌握好,把孩子的臉戳了一下。


    “哇!”


    剛剛安靜下去的孩子一下子就手腳舞動地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是在抗議張星憶的讒言還是嫌棄自己的阿母太過粗魯,連經驗豐富的女醫工都哄不住。


    護羌校尉府的突然戒嚴,引得平襄城人心惶惶。


    馮君侯領軍出征,把護羌校尉府的主要將領都帶走了。


    這個時候任何一點異常,都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更別說護羌校尉府才成立不久,平襄城裏裏外外十之八九都是新遷過來的居民。


    特別是那些在城外建有工坊的人家,得知城外軍營的士卒突然受命入城,立即生出不少的聯想。


    “不是說已經打下了金城麽?”


    “莫不是涼州那邊有什麽變故?


    ……


    有動作快的,第二天天剛亮,就有人馬上送上了禮帖,說是給夫人送點補品補身子。


    夫人懷了身子嘛,這個理由最是合適。


    這本來是個試探,實際上想要打聽了下究竟出了什麽事。


    送禮上門的管事本想著,也就是能在門房那裏聊兩句。


    若是能打探出來最好,打探不出來,能知道大概是喜是憂,那也就滿足了。


    從來沒想著能走入府內,更別說見到護羌校尉府內的主事人。


    哪知這禮單一送進去,府內就傳出話來:張小娘子要見一見這管事。


    管事聽了傳話,一下子沒回過神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錯不了,今天你可算是得了個好彩頭!”


    門房的臉都快笑成了菊花:“夫人昨天夜裏,生了一個小娘子和一個小郎君。”


    “今天一大早,府裏正在發喜錢呢!你是今天第一個上門賀喜的,正好討了個好彩頭。”


    管事一聽,登時就有些發蒙:“夫……夫人生了?”


    門房連連點頭:“對。”


    “好事啊!”管事終於反應過來,連連恭喜,“君侯有後了!”


    “兒女雙全!”


    “好!”


    “可不就是個好?哈哈哈……”


    “對對!就是好,是好事!”


    管事連連點頭。


    於是這名管事被人帶入府內,由梅夫人親手發了一份喜錢。


    錢很壓手,沉甸甸地揣在腰裏,讓管事走路都是飄的。


    誰都知道馮君侯乃是出了名的財神。


    當然,管事飄著走路,讓要肯定不是因為錢。


    是因為君侯夫人從裏頭傳出一句話來,說她記下了。


    然後他把話傳給了主家,主家又再賞了一筆。


    消息傳得很快,沒半天功夫,整個平襄城就知道了。


    相對於有十來萬登記在籍人口,近十五萬常住人口的南鄉來說,才剛建了一年的平襄城過於有些小而粗陋。


    準確地來說,其實就是一個比較大的土圍子。


    城牆不高,也就是三丈左右。


    處於最中心的護羌校尉府,是整個城裏最高最大的建築。


    一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踏踏踏地入城來。


    趕車的是一個俊美無比的郎君,車子旁邊,還跟著一個女騎士。


    車子周圍的士卒,皆是甲騎。


    每個人身上披著的精鎧非是軍中製式,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


    城門口的這隊士卒,領頭的是南鄉老兵。


    看到這輛車子,當下就是一驚:這車裏究竟是誰?好大的架子!


    隊率上去,行了一禮:“見過趙將軍。”


    原本正懶洋洋地趕著車子的趙廣一聽到這個話,精神就是一振。


    他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還挺有眼色。你認識我?”


    自從被去了將軍號後,趙廣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正兒八經叫他將軍,聽得他心裏舒坦無比。


    “小人幾年前在南鄉護工隊時,還是趙將軍親自訓練的呢。”


    隊率臉上堆著笑,眼睛瞟了幾眼車子周圍的那些士卒。


    “原來是南鄉的老人,怪不得!”


    趙廣點點頭。


    他是帶過兵的人,看了一眼城門口的士卒,發現他們隱隱擺成了防備的陣勢。


    “君侯府內早就傳了消息過來,趙將軍這邊請。”


    隊率親自帶著人過了城門,門口的士卒這才重新分散開來。


    護羌校尉府的大門口,熱鬧非凡。


    不少人拿著禮單,在門口等候。


    有人擔著擔子,還有不少的車子上蒙著布,都是禮單上的禮品。


    這隊甲騎的到來,引得人紛紛注目。


    護羌校尉府的人很快清出一條道來,引著馬車徑自入了府內。


    同時那批甲騎自有人領著離開不提。


    府內的前庭裏,張星憶指揮著下人搬著各種禮品。


    “往這邊搬,那邊放不下了!”


    府上的管事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張小娘子,那邊的庫房也放不下了!”


    “那就再收拾一個廂房出來!”張星憶指了指外頭,“還有那麽多家呢,多準備兩個!”


    管事應了一聲,連忙又跑去叫喚幾個人幫忙騰空廂房。


    正在一片繁忙裏,車子進來了。


    還沒等趙廣停好,張星憶就飛奔過去:“叔母!你可終於來了!”


    車窗拉開,黃月英從車上下來,接住張星憶:“大老遠地就聽到你的聲音,如今這馮府上,可是你在管家呢?”


    張星憶的臉登時紅了,一跺腳:“叔母,你說什麽呢!”


    黃月英看了看那些或捧著,或抬著禮品走的下人,再想起門口的車水馬龍,眉頭微微一皺。


    “走,先去看三娘。”


    張星憶注意到黃月英細微的神色變化,吐了吐舌頭,連忙在前麵領路。


    關姬戴了一條抹額,正半躺在榻上休息,看到黃月英進來,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麵容。


    “不要動,就好好躺著。”


    黃月英快走兩步,把她按了下去,坐在榻邊:“孩子呢?”


    關姬小心地挪開身子,露出裏邊兩個睡得正香的小人兒。


    “好,好!”黃月英放低了聲音,又憐又愛地看著,臉上盡是笑容。


    跟著進來的黃舞蝶伸長了脖子,看到孩子的粉嫩的皮膚,好奇地想要伸手。


    “叭!”


    關姬閃電般地打斷她的手,怒目而視。


    黃舞蝶悻悻地把手收回來。


    趙廣連忙悄聲安慰她:“阿姊,不要著急,趕明兒我們也生兩個!”


    黃舞蝶屈肘,搗了他一拳。


    “前些日子就想著趕過來,可是南鄉那邊一直脫不開身。”


    黃月英拉住關姬的手,有些歉然道,“路上還想著,能趕得及,沒想還是遲了一步。”


    “有南鄉出來的女醫工在呢。”關姬反倒是關心黃月英提起南鄉,“南鄉那邊,難道出了什麽事?”


    她在臨盆前的一個多月,一天隻顧著吃了睡,別說南鄉那邊,就是平襄的事情都不能插手一丁點,所以有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這事也是怪我,以前多嘴,跟那個馮明文提過,杜詩在當南陽太守時曾製過水排。”


    “他在三年前就求過我,想讓我複原出來。隻是這水排又沒有什麽圖紙傳下來,哪是那麽容易做的?”


    “再加上當時我又在養胎,所以這事就耽擱了下來。北伐以後,他又跟丞相提了建議。”


    “說是隴右產馬,可以建個什麽甲騎。這軍中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就是知道他想要精鐵,還是最好的那種。”


    關姬點頭,“我也聽阿郎提過這事。說是想要給馬也披上鐵甲,所以須想要法子煉出上等的精鐵來。”


    黃月英臉上露出有些無奈之色,“可不就是這麽一回事?這精鐵難煉,我師兄(蒲元)也是撓頭。”


    “今年我帶了阿遲(諸葛瞻小名)去漢中看丞相,順便去南鄉看了一眼,哪知這一看就脫不開身了。”


    “你來信的時候,正是做那水排最關鍵的時候,一下子走不開,臨走前剛它做出來。”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就著急趕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


    關姬聽到黃月英提起阿遲,又看了看眾人身後,“阿遲沒跟過來麽?”


    “這一路趕得急,他年紀還小,受不了顛簸,所以就讓他在漢中跟著丞相。”


    黃月英解釋道,又看了看旁邊的兩個小人兒。


    “當初你出嫁前,就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現在看來,倒當真是讓人羨慕。”


    關姬臉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黃月英借口避免影響孩子休息,讓趙廣和黃舞蝶先下去。


    等屋裏隻剩下三個人,黃月英這才開口問道,“這府外的情況,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叔母,這是平襄城的人聽到阿姊生了孩子,都前來送禮呢!”


    張星憶在旁邊回答道。


    “孩子才生下來,也不怕受不了這福氣?”


    黃月英臉色不太好看。


    “護羌校尉府可是單獨領軍的府治,做事還這般張揚,就不怕別人傳了閑言碎語?”


    關姬看了一眼張星憶。


    張星憶連忙倒了水,遞給黃月英,“叔母別生氣,把別人送的禮收下來,其實是我的主意,和阿姊無關。”


    “說,你怎麽想的?”


    黃月英喝了一口水,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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