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裏?”


    曹爽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


    孫劉二人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廉昭:


    “尚書郎,我們想起還有一些事沒有向陛下上奏,所謂一事不煩二主,麻煩尚書郎替我們再去給陛下通報一聲?”


    廉昭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陛下的詔令,讓我去宣……”


    哪知還沒有等廉昭說完,劉放就示意道:


    “尚書郎,請吧,麻煩回宮裏,幫忙通報一聲?”


    廉昭有些為難地賠笑道:


    “劉中書,可是陛下讓我……”


    “哎,無妨的,我們現在有急事想要稟報陛下,這曹常侍之事,也不急在一時。”


    “就是就是,等尚書郎幫我們通報完了,再去尋曹常侍不遲,相信陛下也不會責怪。”


    孫資也接口說道。


    在兩人看似請求實則強迫的進逼下,廉昭看似不大情願,實則是卻是暗鬆了一口氣地轉回頭,重新向著宮裏方向走去。


    正在等著曹肇入宮的曹叡,聽到曹爽等人去而複返,不禁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廉昭。


    廉昭知其意,有些羞愧,又有吞吐地說道:


    “回陛下,臣剛走到宮外,哪知正遇兩位中書,臣本想悄悄避開,哪知卻是被曹將軍發現……”


    他說得巧妙,沒有提自己沒有提前避開,讓曹叡聽了,隻道劉放和孫資是故意守在宮外。


    再一聽到曹爽,曹叡眼底就有些有陰鬱:


    “你告訴他們了?”


    廉昭嘴唇動了幾下,滿麵羞愧:“臣有罪,對不起陛下。兩位中書一再逼問,臣……”


    曹叡歎了一口氣:“算了,為難你了。”


    聽到這句話,廉昭再一次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關自己總算真正過去了。


    “兩位中書和曹將軍還守在門外,那陛下還見不見?”


    廉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兩位中書去而複返,想來定是有要事,吾又豈能不見?”


    曹叡閉上了眼,語氣飄忽,聽不出是喜是悲。


    廉昭聞言,轉身出去把劉孫曹三人請入室內。


    見禮過後,曹叡問道:


    “諸君此番,可是又有要事?”


    “陛下,”劉放第一個站出來,“臣等三人本欲在宮門道別,誰知忽聞一聲雁鳴,原來是上空正有一隊大雁飛過。”


    “那聲雁鳴,正是頭雁所發,召喚他雁,緊隨其後,莫要落伍。”


    曹叡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們,透露出某種莫名其妙。


    大冬天的,你跟我說還有大雁?


    難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想著給我報祥瑞呢?


    然而事實是,曹叡想多了。


    隻見孫資也跟前站出來:


    “陛下,飛禽尚知無頭不飛,陛下既然已經決定由曹將軍出任大將軍,臣等便請陛下及早下詔,公告天下。”


    “如此,方可早日安諸臣之心,免得有人生出不該有之誌。”


    聽到這裏,曹叡猛地睜大了眼。


    生出不該有之誌?


    誰?!


    “陛下,此等大事,不可猶豫,更不可反複,為國家計,臣懇請陛下立刻下詔。”


    “懇請陛下立刻下詔!”


    孫劉二人說著,齊齊叩首下去。


    曹爽見此,連忙也跟著趴到地上。


    曹叡看著地上的三人,眼神複雜。


    他知道,這一場輔政大臣之爭裏,劉放孫資這是在表態,堅決站在曹爽這一邊,而非曹肇。


    若是自己強行讓曹肇出任大將軍,將來若是沒有孫劉二人的配合,曹肇想要掌控大局,又談何容易?


    再想起大魏現在內憂外患的局勢,曹叡終是歎了一口氣:


    “罷了,去取黃紙來。”


    廉昭聞言,取來黃紙與筆墨。


    曹叡勉強寫下詔令,正準備吩咐蓋印的時候,孫資忽又說道:


    “諸外臣皆知陛下寵信燕王曹常侍等人,隻怕有人會誤會陛下欲讓彼輔政,陛下,此事不可不防啊!”


    曹叡垂下了眼眸,似有昏睡之意,有氣無力地問道:


    “那依孫中書之見,吾當如何?”


    “依臣之見,陛下可令燕王歸國,解曹肇等人常侍之職,如此,諸臣自會明白陛下之心矣。”


    曹叡聞言,身子輕輕一抖,有些含糊地說道:


    “朕疲憊已極,難以執筆,且先睡上一會……”


    言畢,正欲棄筆,哪知劉放眼疾手快,踏步上前,握緊曹叡的手:


    “陛下,事不宜遲啊!”


    曹叡大驚:


    “卿欲何為?”


    “臣為陛下擬詔。”


    劉放說著,抓著曹叡的手,半是強迫著曹叡寫下詔書,這才讓廉昭扶著曹叡躺下。


    曹叡此時已是臉色灰白,也不知是當真用盡了力氣,還是別的原因。


    他看向孫劉二人:


    “曹長思乃功勳之後,又是宗親,不可薄待之,否則失臣下之心。”


    孫劉二人應之:


    “曹長思既承長平侯爵位,得授厚祿,豈曰薄之?”


    得到二人不會趕盡殺絕的承諾,曹叡這才放下心來。


    蓋上皇帝印璽之後,終於算是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次日,孫劉二人以皇帝之名,召集眾臣,宣讀詔令,解除曹宇、曹肇等人朝中的一切職務。


    曹宇以王爵就國,曹肇以長平侯歸第。


    同時正式冊封齊王曹芳為太子。


    又封曹爽為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


    再傳詔大司馬司馬懿,遷進太傅,輔佐太子。


    曹叡雖然意屬曹肇,但在病重之際,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掌控整個朝堂的局勢。


    再加上了盡快穩定局勢,減少朝爭內耗,他不得不作出退讓。


    在國家與私情之間,選擇後者的皇帝可能會有,但是不包括曹叡。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一心想的,是如何穩定局勢。


    朝堂未來權力構架的突然確定,不但讓朝廷眾臣震動,而且對後宮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就在宣布確立太子之後,毛皇後立刻前往曹叡病房前請求探病,未得到允許。


    她情急之下,便欲向曹叡身邊的人打聽病情。


    誰料到曹叡得知後,竟然直接下令處死當日服侍自己的十數個宮女和小黃門。


    如此之後,他仍不罷休,又以毛皇後“心有不軌”為借口,下詔縊死毛皇後。


    曹叡的這個舉動,讓後宮嬪妃大為驚恐。


    因為皇帝連皇後說殺就殺,那麽誰又能知道,陛下將來會讓多少人跟隨他去黃壤之下?


    曹叡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自己後宮數千女人的擔心(僅許昌宮)。


    在殺了毛皇後之後,他立刻又讓人召來貴嬪虞氏。


    虞貴嬪與毛皇後同是河內人。


    但兩者的出身卻是天差地別。


    毛皇後出身低微,其父不過是賤吏。


    而虞貴嬪卻是真正的世家女,曹叡在被封為平原王時,曹丕親自為他求娶的王妃。


    在曹叡被立為太子時,虞氏也跟著升為太子妃。


    誰料到曹叡登基後,卻是把妾室毛氏立為皇後,身為正室的虞氏,滿心歡喜卻等來了一場空。


    後來魏國在西邊戰場接連敗退,逼得原本有意削弱世家的曹叡,不得不越發地依靠中原的世家大族。


    在這種情況下,被曹叡貶往鄴城的虞氏又被請回了洛陽,魏國敗得越慘,虞氏的地位就越是高升。


    最後竟是升到了僅在皇後之下的貴嬪之位。


    “朕知道,這些年有些冷落了你,但你我好歹夫妻一場,且先帝讓我娶你,想來你亦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對於虞氏,曹叡知道有些話,根本沒有辦法藏著掖著,隻能是挑明了說。


    虞氏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也知道,這皇後之位,本就是屬於你的,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如何?”


    虞氏看著榻上這位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不但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而且居然如此低聲下氣。


    她終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對於皇帝的無情,她早已看透。


    但正如皇帝所言,她知道自己其實就是個工具,一個聯係曹魏皇家與河內世家的紐帶工具。


    就算是再怎麽怨恨,又能怎麽樣?


    這麽多年都堅持下來了,難道反而要在這種關鍵時刻放棄?


    “陛下想讓我做什麽?”


    “太子才八歲,在外雖有輔政大臣輔佐,但他終究是個孩子,未識人間險惡,我放心不下,故欲在後宮尋賢良淑德之人撫養。”


    賢良淑德?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虞氏仍是有些想發笑。


    當年為了毛氏,此人曾一度把自己貶到鄴城。


    如今毛氏年長色衰,又對太子沒有幫助,竟是說殺就殺,冷酷薄情至此,竟對自己說什麽夫妻之情?


    什麽賢良淑德?


    難道不是因為自己身後代表的勢力和資源?


    虞氏也懶得點破曹叡的虛情假意:


    “陛下所說的賢良淑德之人,莫不成是在說妾?”


    “正是。”


    “陛下過譽了,妾不敢當。”


    “後宮之內,再沒有人比你更合適撫養太子。”曹叡定定地看著虞氏,“而且這個事情,對你也是大有好處的。”


    或者說,對河內虞氏,也是大有好處的。


    虞氏垂下眼眸:


    “陛下話已至此,妾若是再不答應,豈不是成了不知好歹之人?”


    雖料到虞氏大概率不會拒絕,但此時聽到她親口應下,曹叡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於是他立刻讓人把太子曹芳帶進來,讓他對虞氏磕頭。


    曹芳在磕完頭後,隻聽得曹叡又吩咐道:


    “太子,我將冊封虞貴嬪為皇後,從此以後,她就是你的嫡母,以後諸事須得聽從嫡母吩咐,不得有違。”


    八歲的太子有些懵懂,他看了看虞氏,又看了看曹叡,不知如何開口。


    “還不喊母後?”


    曹芳在曹叡的連聲催促之下,這才怯生生地喊道:“母後?”


    虞氏麵對曹芳,神情終於柔和起來,她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得到虞氏被立為皇後的消息,孫資不禁有些後怕:


    “咱們這位陛下,果真是不簡單啊,若非時機湊巧,吾等行事,怕是沒有這般方便?”


    劉放點頭:


    “陛下借口誅毛皇後,原來竟是為了立虞貴嬪為後。河內的虞氏與司馬氏,怕是從此各懷心思。”


    “那等事情,與吾等本就沒有多大關係,再說現在朝中大局已定,吾等隻管看戲就好。”


    “也是。”


    ……


    關中,潼關。


    昔日被馬超用來抵擋曹操大軍的險關,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司馬懿在大河徹底結冰前,領軍退出了關中。


    臨走前,他下令把潼關徹底摧毀,隻給大漢留下了殘牆破垣。


    再一次下雪之後,大河終於結了一層厚厚的結實無比的冰,騎軍甚至可以從直接河麵跑到對岸。


    在視察完河東,安排好各項事宜後,馮刺史又冒著嚴寒,從風陵渡過河,來到潼關上。


    看著被人特意摧毀的險關,馮刺史裹了裹毛料大衣,呼出一口白氣,問道:


    “最後一批賊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回君侯,六天前。”


    馮刺史腳上的牛皮靴踢了踢燒黑的土塊,又看了看四周。


    潼關它不是一座關城,而是建立在一個南北走向,有十數裏長的黃土塬上的軍事防禦體係的總稱。


    黃土塬的東麵,有一條同樣是從南北走向,從秦嶺一直延伸到大河邊上的禁溝。


    禁溝又深又寬,穀勢壁立,即便是已進入冬日,積雪都不能完全掩蓋住溝底的灌木叢藤。


    由此可想而知,溝底的草木,平日裏是如何茂密如織。


    敵人若是從東麵攻來,首先要想辦法越過禁溝,再攀爬上近乎垂直的穀壁。


    或者在長達十數裏的黃土塬絕壁麵前,想辦法找到小路翻越而上。


    當他們好不容易才到達黃土塬上時,又要麵對守備森嚴的壁壘關口。


    這也是為什麽當時守在河西的鮮於輔,看到馮刺史領軍南下,到達風陵渡,就斷定漢軍的主攻方向不是風陵渡的原因。


    因為漢軍渡河之後,麵對潼關這等連猿猴都難翻越之地,最多也就是能截斷潼關與洛陽的聯係。


    在有守軍的情況下,敵人不可能攻得上黃土塬。


    隻是鮮於輔沒有想到的是,馮某人底牌太多,竟是計中有計。


    按潼關這個地勢,它的最大作用,就是阻擋從東麵而來的敵人。


    若是河東不失,麵對西麵關中的敵人,利用大河天險,潼關也可以發揮出作用。


    隻是誰曾想到,此次關中之戰,河東竟是先於關中失守。


    司馬懿孤注一擲釣鱉失敗後,不得不放棄了潼關。


    看著在積雪覆蓋下的黃土塬,白茫茫猶如一條白龍橫臥南北,馮刺史又問道:


    “這周圍呢,仔細偵察過地形沒有?”


    身邊的校尉一臉為難之色:


    “君侯,此處長達十數裏,地形複雜,現在又被大雪覆蓋,我們根本來不及掌握具體情況。隻能是大概察看了這一帶原有的各個關城遺址。”


    馮刺史點點頭:


    “潼關地勢險要,是關中門戶,萬不可掉以輕心,想辦法遲早查看清楚,才能重新布置防務。”


    “諾。”


    簡單地交代了幾句,馮刺史不住地往西邊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忽然出現了黑點,茫茫的大地上,很是顯眼。


    黑點漸漸變大,原來是一隊騎兵。


    馮刺史掏出望遠鏡,待看清來人時,臉上露出了癡笑。


    ps:咳,確實是和虎女結婚了,虎年生的。


    從今以後要努力攢奶粉錢了……


    我一定努力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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