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大河工坊招工處”。


    “九原大河屯墾三團招工處”。


    “九原大河礦場招工處”。


    “九原護林隊招工處”。


    ……


    滎陽城外,不說人山人海吧,但至少也可以說得上是熱鬧非凡。


    城門口旁邊,架了好幾個大鐵鍋,熱氣騰騰,空中飄著食物的香氣。


    拿著大鐵勺的廚子,“咣咣咣”地敲著鐵鍋邊緣,大聲喊著:


    “排好排好!每個人都有,不用急,不排隊的不發!”


    每一口鐵鍋前麵,都有一排長長的隊伍,全是衣衫襤褸的百姓。


    一鐵勺挖下去,就挖出一大勺濃稠得快結成塊的糊糊。


    “去那邊吃,那邊!”


    另一頭,正是橫幅集中之地。


    “包吃包住!每年還能有兩套免費發放的衣物,夏冬都有!”


    “去了就分地!每人一百畝!一百畝!還能租耕牛農具種子!”


    “前三年不用賦稅,三年後什稅一,攤丁入畝哈,不用交口賦!”


    “有力氣就行!隻要有力氣,就不愁吃不愁穿!”


    “腳力好,會打獵最好!獵人出身優先!清閑得很,每天隻要巡山就行,什麽也不用幹!”


    “有工錢,有工錢哈!每月兩石糧食,外加兩百錢!


    ……


    無論是哪一個橫幅下麵,開出的條件絕對地誘人。


    正是因為太過誘人,百姓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隻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軟。


    大夥吃完了手上的食物,眼巴巴地看著那些人在嘶聲竭底叫著,又不敢出聲質疑。


    有膽大一些的,終於開口嘀咕了一聲:


    “九原那邊,不是胡人的地盤嗎?”


    別看叫得大聲,但耳朵尖著呢。


    聽到有人這麽一說,大聲叫喚的人立刻停下來,急聲解釋道:


    “九原怎麽就是胡人的地盤了?早就是大漢的地盤了,連軻比能都被殺了!”


    “軻比能是誰?”


    “軻比能就是北邊草原上勢力最大的胡人,早幾年前就已經被大漢的大司馬斬殺在九原。”


    “現在的九原,不管是哪個胡人部落,都是臣屬於大漢。”


    似乎是覺得口說無憑,說服不了眾人,於是那人又轉頭叫道:


    “若洛阿六族長,出來幹活,咳,咳,出來說句話啦!”


    一身胡人打扮,髡頭的若洛阿六臉上帶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從某個陰暗角落裏走出來:


    “我叫若洛阿六,是鮮卑部落的族長,軻比能是我的親兄長,他在幾年前就死了,現在九原上的鮮卑人,全都是大漢的子民。”


    若落阿六原本已經換上了漢裝,束起了頭發,準備當一個漢人。


    然後現在又被強行拉過來,重作胡人打扮,甚至連好不容易留上的頭發又被髡了。


    無論誰遇到這等遭心事,心情肯定都不會太好。


    若洛阿六心裏是個什麽滋味,暫且不說。


    但在場的百姓看到他這副模樣,再聽到他說的話,不禁就是一陣輕微騷動。


    這年頭,對於漢人來說,髡頭可算得上是一種不輕的刑罰。


    再看看對方的麵目,確實就是胡人的麵容,還有那一股膻腥味的漢話,確實是胡人無疑了。


    “對對對,我可以作證!”


    又一個大腹便便的胡人站了出來,“我叫木兀哲,我現在是為大漢養狗的,大家可以叫我狗管事。”


    “大夥要是誰願意去九原,每戶人家都可以在我這裏領一條狗,幫大夥看門守戶。”


    相比於若落阿六的心情不太好,端木哲則是要盡職得多。


    隻要是為了馮大人的事業,我端木哲莫說是換個胡人身份,就是把全部身家都捐出去,那也是應當的。


    羊祜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怪不得陳留看不到多少士吏百姓,還以為是逃到別處去了,原來是逃到這裏來了?


    羊祜的臉色,頗是複雜。


    對於眼前的情況,既覺得意外,但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


    漢國賦稅是什稅一。


    這個消息,早些年就已經在大魏流傳了。


    特別是漢國拿下了河東等地之後,不用交口賦,賦稅什稅一等傳聞,甚至曾在河內河南等地大肆傳播過一段很長的時間。


    隻是對於這個消息,有很多人是不信的。


    什稅一還要免口賦,那漢國這些年的精兵良將是怎麽來的?


    更別說騎兵,特別是精銳騎兵。


    難道漢國的人馬都不用吃糧草?


    可惜的是,“客觀理智”人士的獨立思考,並不能代表蒼頭黔首。


    蒼頭黔首懂什麽?


    莫說是獨立思考,能人雲亦雲就不錯了。


    所以這幾年來,但凡漢魏兩國交界之地,有不少百姓從魏國偷偷跑到漢國,那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


    特別是屯田客,所受壓迫最重。


    造反和逃走的消息屢見不鮮。


    當漢國什稅一的消息在魏國境內傳開,漢國頓時就成了蒼頭黔首和屯田客心中的地上天國,理想燈塔。


    此時關東門戶大開,漢國在滎陽搞這麽一出,吸引到這麽多的百姓前來,倒也不算是太意外。


    “九原也太遠了些?”


    “放心,我們先去關中,從關中走秦直道一路北上。秦直道直得很,又直又平,好走得很!”


    “真的?”


    “那可是秦始皇為了方便他駕車去巡視邊地開通的直道,怎地不直?”


    “這一路上有護衛保障安全,有醫工幫忙看病治病,包吃包住,一路上全是免費!”


    包吃包住,全是免費,這幾個字,似乎有魔力一般。


    在重複了這麽多次以後,有不少人的眼中,已經是流露出心動之色。


    羊祜一行人,與蒼頭黔首頗為不同。


    守在城門口的漢軍士卒,早就注意到了他們。


    看到他們停在那裏好長一段時間,便有一小隊漢軍過來,警惕地大聲喝問:


    “誰是管事的?”


    商隊名義上的管事連忙上前:


    “是我,是我。”


    “從來哪?到哪去?為何停在這裏?”


    “回將軍的話,我們是行商,從濟北而來,想要去長安,還請將軍行個方便。”


    一邊說著,一邊遞上早就準備好的票子。


    漢軍隊率神色嚴肅地一把推開:


    “既是要去長安,那停在城下作甚?”


    管事哈腰點頭:


    “這不是害怕不讓入城嘛,所以想要先行打聽一番。”


    隊率“嗤”地一聲笑,頗有些自信:


    “城門大開,怎會不讓入城,快些前去登記,莫要站在這裏擋道。”


    附近數十裏,早就被斥侯探查了幾遍。


    附近的縣地,賊軍基本都已經跑光了。


    足見魏賊之膽怯。


    堂堂大漢將士,還會怕區區一隊行商?


    “好好好,我們這就馬上去。”


    商隊管事轉過身,對著羊祜等人使了個眼色,一行人繼續向著城門而去。


    “這邊這邊,走這邊!”


    正當羊祜等人在門口接受盤問登記,準備拿文碟前往成皋時。


    有人領著一隊百姓,直接從城門的另一側入城,無人上前盤查。


    羊祜忍不住地好奇問了一句:


    “他們怎麽不用登記?”


    正在低頭寫字的文書,抬頭看了一眼那邊,又看了看羊祜,似乎看出他是個讀書人,隻當他是為了安全,跟隨商隊而來。


    於是耐心地解釋了一句:


    “他們是決定要去九原的,你想要去,可以在城外那邊登記。”


    羊祜聞言,再看了一眼已經入城的百姓,目光有些複雜:


    “還真有要去九原的啊?”


    “這有什麽奇怪?”文書似乎是個健談的家夥,一邊低頭寫字,一邊說道,“這都不知道是這幾批了。”


    “你道百姓來這邊,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一口吃的,為了能活下去?”


    “魏賊不讓百姓活命,但大漢可不一樣,分田分地,還提供耕牛農具糧種,三年不繳稅,三年後什稅一,全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仁政嗎?”


    “所以啊,”文書一邊把文碟遞給羊祜,一邊意有所指地說道,“這位郎君,若真有誌向,大漢方是施展才能的地方,魏賊算得了什麽?”


    換成是以前的羊祜,說不得會一笑了之。


    羊叔子是什麽人?


    年紀輕輕,名滿山東。


    無論是朝廷,還是州府,都曾屢次征僻。


    但都被他拒絕了。


    何時需要一個區區門吏文書來給自己指點方向了?


    隻是此時此景,他卻隻是默默地接過文碟,沒有反駁。


    走過滎陽的城洞,羊祜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滎陽就如同一個無形的分界點,東西風景大有不同。


    或者說,漢魏分界兩邊,大有不同。


    山東羊氏算是山東最大的世家之一,羊祜身為世家子弟,就算是再怎麽考慮世家大族的利益。


    此時也不得不承認,漢國大勢已成,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如何順勢,而不是如何扭轉大勢。


    帶著滎陽發放的文碟,順利過了成皋,終於到達洛陽——此時應該叫作雒陽。


    漢軍攻取了洛陽之後,第一時間就把洛陽內外的洛字,全部改回了雒。


    漢乃火運,故稱炎漢,以赤為國色。


    曹丕篡漢後,欲以水滅火,故改雒為洛。


    甚至洛陽周圍的城邑,如黽池,也非要加個水,改成了澠池。


    隻是這個水加到現在,已有二十餘年,炎漢的火非但沒有被澆滅,反而是越燒越旺。


    如今連雒陽的曹氏宗廟及神位,亦盡被焚毀。


    可謂為天下所笑。


    曹叡東巡許昌後,雒陽已有傳言,說曹丕加了三水,其意雖在滅火,實則天意暗喻,曹魏國運不過三十年。


    待曹爽挾曹氏偽帝繼續東巡譙縣,此流言又重新在許昌興起,而且有愈傳愈烈之勢。


    甚至連什麽“莫道三水能成雨,龍化二水自有脂”都出來了。


    光武皇帝本就是靠著“赤伏符”的指引平定天下,在駕崩之前,他還“宣布圖讖於天下”,使讖緯成為國法。


    後漢讖緯最盛時,“五經之義,皆以讖決,於是五經為外學,七緯為內學”,人人“崇尚讖緯”,不引讖緯,人不尊經”。


    白虎觀會議,就是後漢讖緯鼎盛時發生的事情。


    東漢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召集各地著名儒生於洛陽白虎觀,討論五經異同。


    會議由五官中郎將魏應秉承皇帝旨意發問,侍中淳於恭代表諸儒作答,章帝親自裁決。


    當時的世間大儒魏應、淳於恭、賈逵、班固、楊終等參加會議,考詳同異,連月始罷。


    此後,班固將討論結果纂輯成《白虎通德論》,又稱《白虎通義》,作為官方欽定的經典刊布於世。


    可見後漢時期,讖緯之說影響之大。


    雖說到了現在,讖緯之說已不如那時,但任誰也不敢輕視讖緯的威力。


    世間大儒,有不少人還專門研究讖緯之說。


    解釋對了,那就是精於讖緯術藝,功成名就。


    解釋不對,那就叫妄引讖記,多半是要身死名敗。


    羊祜作為這個時代的士子,就算再怎麽不相信讖緯之說,但受限於時代,終還是會不自覺地受到影響。


    而當他們一行人經過成皋,進入雒陽之後,正是“莫道三水能成雨,龍化二水自有脂”傳得最熱烈的時候。


    雒陽城內,幾乎是人人都在討論。


    沒辦法,大漢收複舊都雒陽,在大多數人眼裏,三興已是成定局。


    民間各位高人,紛紛發表高見:


    “三水自不必說,這龍化二水,就很有說法啊!”


    大漢丞相是叫什麽來著?


    大司馬的姓是什麽來著?


    雲雲。


    “是啊是啊,這大司馬來雒陽,可不是帶著水來的,那可是帶著油脂來的。”


    “你們懂個卵!聽我說,你們可知,大司馬第一次領軍出戰,是哪一次?”


    “襲取隴關嘛,誰不知道?”


    襲取隴關,激戰街亭,可謂是馮大司馬的成名之戰。


    民間高人嗬嗬一笑,瞥了一眼回答的人,然後問道:


    “爾等可知,大司馬是怎麽在三天內拿下的隴關?”


    這個倒是流傳得不多,畢竟緊接著的街亭一戰,可比這個更讓人津津樂道。


    什麽陌刀如林,什麽不退一步,老刺激了。


    大司馬如何在三天內攻下了隴關,反而是少有人傳。


    “正是油脂啊!大司馬當年第一戰,正是用油脂在隴關燒了一把火,這才輕易下了隴關,曉得不?”


    民間高人挑起了眾人的好奇之心,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之後,這才揭曉了答案:


    “這大司馬啊,那可是天生就命中帶油脂的,若不然,怎麽會第一戰就用了油脂呢?”


    有道理啊!


    眾人齊齊點頭。


    大約這就是天意啊。


    大司馬以油助火,炎漢嘛,自然是越燒越旺。


    在食肆裏休息吃飯的羊祜聽到這些話,不禁就是暗自撇了撇嘴:


    什麽隴關油脂,你還不如說他出山時就獻毒計,用南中夷人的人油來澆灌漢中呢!


    想到這裏,羊祜猛地一愣。


    曹!


    不會是真的吧?


    這馮某人,真的是命中帶油?


    畢竟,人油也是油啊!


    ps:


    孩子太調皮了,才不到六個月大,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弄開床邊的護欄,然後從床上摔下來。


    魂都快嚇沒了!


    這兩天一直抱他去醫院檢查觀察,沒有辦法按時更新,對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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