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頭七這天,按照計劃,我們應該明早回去,但是這天晚上,又出了一檔子事。


    在蔣介正的操持下,給我倆弄了些饃饃和玉米麵粥,味道尚算不錯,可就是淡了點,要是配上鹹菜,就相得益彰了。潤子吃了大半,最後還帶上幾個明早路上吃,天色漸漸轉暗,大概到了晚上五點多,家家閉門休息,而我們卻沒有歇下來。


    蔣介正說,葬禮從簡就罷了,今天是頭七,好歹讓馬連長回來道個別再走。所以我按照家鄉的風俗,把馬連長死前的屋子的門打開,地上灑了些麵粉,門口兩邊點上兩根蠟燭,門口至炕床一路放上七枚銅錢,最後把窗戶打開,向外豎一根竹竿。


    潤子見怪不怪,但蔣介正瞧著新鮮,我每個動作他都要細問一遍原因。


    “我說臘月侄子,開門讓馬兄弟回來我可以理解,你灑這麽些個麵粉是做什麽,怪可惜了的。”蔣介正擔心糧食就這麽浪費了,很不理解我的舉動。


    “一旦馬連長回來能給咱們提個醒啊,您不是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說完麽,到時候您不就知道了。”


    “哦哦,對頭,對頭,是個好辦法。”蔣介正連連點頭,接著又問道:“那這七枚銅錢呢?”


    “這可是我家壓箱底的寶貝,好不容易找到的,我猜您一定沒給馬連長放‘壓口錢’吧!”


    蔣介正拍拍腦袋,羞愧地笑了笑,說:“還真被你說著了,事情來得突然,一時間也沒預備,原來家裏頭也有,可就是找不到了,疏忽了,疏忽了!”


    “這也是一種彌補的方式,‘壓口錢’為的是讓死者去世後給牛頭馬麵的留魂錢,不會斷氣後馬上會被收了去,如果沒放,也就是當死即走。同樣的道理,我放這的七枚銅錢就是‘壓手錢’,為了讓死者頭七這天回家後多留些時間,吃人嘴短收人手短,希望牛頭馬麵手下留情,給足親人最後一次的相聚時間。”


    潤子隻見過家鄉有這個習俗,但也不知道緣由,聽我這麽一解釋,也興致盎然在一旁聽起來。蔣介正聽得入神,我也不想讓他一個個地詢問,一次性全部解釋給他們聽。


    “其實這些都有說法,開門迎魂那就不用說了。門口的蠟燭為引魂燭,人死後三魂七魄不全,就像是人上了年紀,記性就差,這樣回家就需要在門口點上燈籠,能夠認回自己的家門,燈籠引人,蠟燭引魂。最後是開天窗立天竿,寄希望於死者能夠順著竿頭上天庭而非下地府,做個神仙佑保家親啊!”


    “乖乖,單單一回頭七就這麽多講究,真是開了眼了!”蔣介正滿心地佩服,直誇我有能耐。


    我心裏五味雜陳,這都什麽跟什麽,好歹您也是個革命軍人,對這種事還一根筋,真是難為老師們天天教導我們要學習革命先烈,破除封建迷信了,怪不得退伍也隻是個班長,骨子裏的思想就出了岔子。


    一切準備就緒,我與潤子就和前幾天一樣,窩在蔣介正的屋子裏打地鋪。閑著無聊,我就問起他的《道家三十六術》,他也不避諱,直接交給了我。我放在煤油燈下,自顧看起來,這本書被他保存得尚算完整,乍看之下沒有什麽缺角,可也沾滿了灰塵。


    書的封麵用墨筆寫著“道家三十六術”這六個大字,轉頁附著一首五言詩:


    天石封妖屍,地針鎖屍格;


    海內立孤嶼,血月穿星照。


    五行聚全屍,生骨引喪燈;


    石廟入異人,長生秘寶出。


    這首詩寫得毫無意境,讀了好幾遍還是不懂所表達的意思,除了這些,每頁都有一門道術的敘述和插圖,反而很是吸引我。


    而潤子對這本書提不起一點興趣,當然了,他認字也不多,而是問起關於他和他爹離開期間,馬連長怎麽就去世了。


    蔣介正還是抽著旱煙,啪嗒啪嗒兩口,說起那幾天的事。


    自從潤子他們走後,蔣介正一方麵照顧馬連長,一方麵尋找救治他的辦法,可苦於沒有能力。久而久之,馬連長便成了地溝裏老鼠,晝伏夜出,脾氣也變得異常狂躁,倒還算沒有喪失理智,應潤子爹的提醒,蔣介正把馬連長的手腳都綁了起來。大活人不吃不喝,白天躺在炕上,晚上滿屋子蹦跳,幸好周圍的民居沒多少人住著,不然折騰起來,非鬧翻了天不可。


    一天晚上,蔣介正睡得正香,就聽見馬連長又開始折騰,開門一看,他上下竄跳,“嘣嘣”直響,要不是屋子就這麽點高度,恐怕能上了天。蔣介正擔心再這樣下去他的腦袋早晚頂破,於是上前一把抱住他,但他力氣極大,帶著蔣介正上躥下跳,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馬兄弟,醒醒,不要再跳啦,求求你停下來吧!”蔣介正大聲喊著,馬連長好像聽到了呼喚,慢慢停了下來。本以為就這樣安靜了,未曾想這人像殺紅了眼的凶犯,瞬間繃斷了綁手的繩子,一下子掐住了蔣介正的脖子,眼看著就要咬下來。


    蔣介正眼看不好,忙用手肘抵住他的下巴問道:“馬兄弟,你這是做什麽,我喘不過氣了。”


    馬連長不依不饒,完全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力氣逐漸增大,而他的嘴中露出四顆白森森的長牙,一張一合,發瘋似的伸著脖子。


    “馬兄弟你想做啥?”蔣介正這才害怕起來,想起傳說中僵屍吸血不就是這個情形,一愣神的功夫,這冰冷的長牙已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如果再僵持下去,早晚會被咬死。蔣介正左右為難,最後定下心來,狂吼一聲:“馬兄弟,對不起了。”隻見他向後一撤,同時用額頭抵住馬連長的額頭,翻身一墜,脫手而下,一個大跨步已在馬連長身後,左右開弓,使出“十字鎖喉手”,用力架住馬連長的脖子,向後一個小撤步,用下巴抵住馬連長的百會穴,沒過三秒鍾,馬連長慢慢閉上了眼睛,癱了下來。


    蔣介正不慌不忙地把馬連長扶到炕上躺下,又找了根繩子綁住他的手,想想又不放心,把薄被子往他身上一裹,又纏了兩圈,這才靠在炕邊,粗聲地喘著氣。


    蔣介正這才想起潤子爹臨走前的叮囑,怪自己記性差,馬連長真成了僵屍。


    蔣介正的這套功夫便是祖傳的“擒屍術”,得虧馬連長身材矮小,加上未完全屍變,不然這招還真徒勞。不過這也耗費了他的全部體力,一躺便躺到了天亮。他也知道,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不是長久之法,往後的時間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於是連早飯都沒吃,在櫥中尋找著克製的法器,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他找到了一件“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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