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正堂裏頭,便隻剩下明蘭和徐章兩人。


    所有的女使婆子們也一早便被老太太打發了出去。


    空曠的屋子裏頭,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大眼瞪著小眼,對視了足足半晌。


    徐章目光澄澈幹淨,未帶一絲旖旎念想,坦蕩磊落,自然不覺得有什麽。


    可明蘭少女懷春,加之兩人已定了親,關係已和以往大不相同。


    而且徐章相貌俊朗,可說一句劍眉星目,身形修長,猿臂熊腰,豐神俊秀,儀態非凡。


    正是那種最吸引少女眼球的模樣。


    不過片刻功夫,明蘭就害羞的低下了頭,不敢正視徐章的眼睛。


    臉頰滾燙。


    徐章嘴角輕揚,臉上已經泛起一絲笑容。


    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明蘭,眼中帶著多出了幾許調笑。


    明月隻覺得臉頰越來越燙,身子也開始有些不自然。


    徐章輕笑一聲,從懷裏取出一個金黃色的筒狀物,遞給明蘭:“這是這段時間我改良之後的千裏鏡,鏡筒乃是以生鐵黃金鑄造而成,可以拉伸收縮,要比原先的更加方便隨身攜帶。”


    明蘭眨了眨眼睛,臉頰仍有些滾燙,伸手接過外觀和以前已經區別極大的嶄新千裏鏡,目光落在金黃色的鏡筒之上,卻沒有把玩的心思。


    “我拿著千裏鏡不過是為了玩樂,章表哥此去淮南,定然比我更需要千裏鏡,還是章表哥自己留著用吧!”


    明蘭又把千裏鏡給遞了回去。


    徐章搖了搖頭,笑著推卻了:“六妹妹難道忘了,我手裏可是有兩隻千裏鏡的,一正一反,如今給六妹妹的,正是那隻反的。”


    明蘭吐了吐舌頭,略有些尷尬:“方才太緊張,一時之間竟忘了!”


    徐章走過去,抬手揉了揉明蘭的腦袋,明蘭身體一顫,下意識便想要躲閃,可才退了一步,身子就立住了。


    徐章的手繼續往前,在明蘭的頭頂揉了揉。


    也不知這小丫頭是怎麽想的,現如今腦袋頂上還頂著兩個小鬏鬏,用頭繩挽著,不似墨蘭和如蘭,早已開始學著打扮了。


    “不要在意別人說些什麽,也不要沉寂在過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陪著姑祖母!”


    徐章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看得明蘭下意識的呆住了。


    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章表哥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祖母的!”


    徐章笑著道:“傻丫頭,姑祖母哪裏要你照顧,你且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明蘭仍舊不敢去看徐章的眼睛,隻輕輕的點了點頭。


    徐章卻忽然不說話了,隻靜靜的看著明蘭。


    明蘭覺得奇怪,抬眼看了過來,卻正好迎上了徐章的目光,立馬又如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開了。


    “傻丫頭,你就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揭破,相處起來徐章非但不覺得尷尬,反而愈發覺得這丫頭的種種表現和反應都頗為有趣。


    明蘭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抬眼看著徐章,小聲叮囑道:“聽祖母說淮南災情頗為嚴重,章表哥此去之後,當處處小心,時刻謹慎,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


    徐章問道:“就這些嗎?”


    明蘭歪著腦袋:“這些還不夠嗎?”


    徐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直直的看著明蘭。


    明蘭目光流轉,眸光好似化作了朦朧的水光:“我·····我和祖母在汴京等你回來!”


    徐章臉上笑容愈發燦爛,朗聲說道:“有你等,我一定回來!”


    ·······


    嘉佑十年九月二十七日,徐章和現任太醫院正賀老太醫帶著官家的聖旨和特意從城外大營調撥而來的一隊兵士離開了東京城。


    城牆下,官道旁,長柏和明蘭一大清早便趕了過來,等著給徐章送行。


    明蘭提了個小布包裹,送給了徐章,裏頭放著的是她昨晚連夜親手趕做出來的幾樣精致糕點,讓徐章路上用來充饑。


    雖是臨行分別,卻沒那麽多的期期艾艾,依依不舍。


    明蘭站在官道之上,長柏的身側,目送著徐章翻身上馬,帶著一眾侍衛和賀老太醫的馬車緩緩南去。


    沒錯,這次徐章他們選擇走的陸路,因為相較於水路而言,陸路的路程更加簡潔,速度也更快。


    一行人一路快馬加鞭,隻要十日左右的功夫便能便能趕到淮陰地界。


    若隻是徐章帶著一應護衛,速度自然更快,可惜隊伍裏頭還有個賀老太醫,雖常年行醫采藥,身子骨較之尋常老人要更加硬朗。


    但終究是上了年紀,一路顛簸下來,京畿路都還沒出,賀老太醫就有的扛不住了。


    沒有賀老太醫在,身邊又沒帶賑災糧草,徐章可不敢自己孤身一人直入災區。


    便隻能放緩了速度,遷就賀老太醫。


    這一日,眾人剛進入過了宿州,走了不過幾十裏路。


    一個山口處,忽然跳出好幾道人影。


    手持刀斧長矛,立於官道正中,學著評書裏頭的樣式,大喝一聲:“呔!”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為首的那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漢洪亮至極,乍一吼出,當真宛若雷聲陣陣,在耳畔回響。


    那大漢話音剛落,官道四周便呼啦啦的湧出近百號人,皆是手持武器,麵目凶狠的看著徐章他們。


    不過這群劫道的山匪們的裝扮顯然有些上不得台麵,一個個破衣爛衫,蓬頭垢麵的,就連手裏的兵器也大多都是些木棒、,木矛,鋤頭,柴刀還有耙子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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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兵刃,隻有區區十餘件,掌握在以哪個魁梧大漢為首的十餘個身材顯然要比四周這些蓬頭構麵的‘盜匪’們更加高大健壯的漢子手中。


    這哪是什麽山匪強盜,分明就是一群受了災逃難而出,沒了生計隻能選擇占山劫道的窮苦百姓。


    看他們的目光,幾乎大多都落在徐章他們帶著的十餘輛板車之上。


    一雙雙眼睛隱隱都有些猩紅,散發著炙熱的光芒,好似餓急了的野狼見到了新鮮的肉食一樣。


    恨不得撲將上去,直接口手並用,把車上的油布撕開,把車上的糧食都給狼吞虎咽的塞到肚子裏頭去。


    “我們隻是求財,不願傷人性命,你們把車上的東西留下,馬留下,兵刃也留下,趕緊給老子滾!”


    “不然小心爺爺的斧子不長眼!”


    那為首的魁梧大漢揮舞著手裏的斧子,一臉凶惡的道。


    徐章驅馬向前,在將近二百餘名‘山匪’的注視下,走了七八步,王破敵和孫平寇二人一左一右,僅僅落後三步,護衛在徐章左右,警惕的看著周遭的‘山匪’們。


    “在下徐章,乃是此番朝廷派來賑災的官員之一,至於車上裝的也大多都是些藥材,糧食不過幾千斤,諸位便是將這些糧食搶了過去,又能支撐幾日?”


    徐章抬手一揮,王破敵立時心領神會,對著後邊的一眾侍衛高聲吩咐道:“打開油布,叫他們看清楚!”


    身後的十幾車東西,除了最開始從汴京帶出來的三車藥材之外,其餘的藥材都是一路之上,各州各縣的百姓為徐章他們提供的,還有一應押送的民夫,都是睢縣的縣令安排的。


    幾十個民夫忙將車上油布掀開,將口袋箱子一個個打開,好叫周圍的‘山匪’們看得清楚。


    “諸位好漢都瞧清楚了,咱們車上裝的可大多都是藥材,是要帶去淮陰救災的。”


    魁梧大漢的身側,一個眼睛頗為靈動的漢子看到民夫們打開的口袋,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挨個都掃了一遍。


    這才點頭湊到魁梧大漢身側對著他說:“力哥,確實都是藥材,隻有兩車是糧食,加起來應該四千斤都不到。”


    那被叫做力哥的魁梧大漢目光閃爍著,再度衝著徐章吼道:“你說你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怎麽隻帶了這麽一點糧食和藥材,這次受災的可是有十幾個州縣,數十萬的百姓,就你們這點藥材和糧食,夠誰用的!”


    “莫不是想要趁機發財的行商,想要接機敲咱們淮陰百姓一筆!”顯然大漢不相信徐章他們的話。


    “就是就是!”


    “力哥說的是!”


    ·······


    周遭的‘山匪’們紛紛齊聲應和,揮舞著手裏的簡陋兵器,搖旗呐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一擁而上,將徐章他們亂刀砍死,將馬車上的東西都給搶走的意向。


    淮陰百姓?


    徐章目光微凝,這夥人是從淮陰逃荒而來的?


    “幾千斤糧食也夠咱們吃好幾日的了!”


    “還有那些藥材,咱們把它們搶下來,帶去附近沒有受災的州縣,定能換到不少糧食,這樣大家夥就不用再擔心吃不飽飯了!”


    人群之中,一個極不恰當的聲音忽然傳出。


    可這話卻引起了周遭這些衣衫襤褸的‘山匪’的極度認同。


    徐章眼中寒光一閃,厲聲高喝道:“你們想幹什麽,殺官造反嗎?這可是殺頭株連九族的大罪!”


    徐章的還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的,周遭圍著的‘山匪’們明顯動作一滯。


    徐章立馬趁熱打鐵:“吾等不過是朝廷先遣,大軍和大批賑災的糧草就在路上,馬上就要到了,你們是想安安穩穩的等待朝廷賑災還是殺官造反,最後被大軍剿滅!”


    “什麽狗屁賑災?咱們整個淮陰加起來攏共十幾萬人呢,朝廷賑········”


    話還沒說完,隻聽得空氣中傳來一聲低沉悶響。


    一道烏光如閃電般破開長空,落入人群之中,隨即便是一聲淒厲慘叫響起,血花濺射,方才那躲在人群之中喊話的人被一箭射中喉嚨,仰麵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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