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天地之間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院中四季常青的樹木也被樹冠枝葉上厚厚的積雪壓彎了腰。


    可此時此刻,卻根本沒人來理會這些積雪,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積雪會不會把樹木壓折。


    屋子裏頭彌漫著刺鼻的藥味,一個須發皆已銀白的老者坐在床邊,床上是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年輕人,生的寬額闊麵,體態修長,此時卻緊閉著雙眼,修長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就連呼吸也有些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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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發銀白的老者正伸手將三根手指搭在年輕人的手腕脈門之上,另一隻手捋著胡須,時而皺眉,時而倒吸涼氣,發出嘶嘶聲響。


    床榻邊上,是個雄壯高大威武雄壯的大漢,還有幾個四五十歲模樣的老者,皆是神采奕奕,體魄強健,一看就是有武藝在身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忽然搖了搖頭,接連歎了幾口氣,鬆開了一直搭在年輕人脈上的手。


    “大夫!我兒情況如何?”雄壯威武的大漢名為元昊,也是昔日的天聖教主,如今的天聖國國主,自號昭德皇帝。


    不過此時這位一國之君,此刻剛毅的麵上卻滿是擔憂,眼眸之中閃爍著的是一個父親對自家兒子的嚶嚶關切。


    一般大夫的年歲的和醫術都是成正比的,元昊身為一國之君,而此時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元辰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也是他欽定的天聖太子,是日後繼承他衣缽的血脈。


    是以一開始叫來替元辰診治的便是這位須發皆以銀白的老大夫。


    “哎!”老大夫歎了口氣,搖搖頭衝著元昊拱手說道:“回陛下,那一箭自後心而入,灌入太子殿下體內,已經傷到了髒腑,再加上一路長途跋涉,血流過多,體內氣血衰微,又未能得到及時的救治,已然傷了本裏。”


    “雖說如今太子殿下體內的箭頭已經取了出來,外傷也容易解決,可髒腑間的傷勢,老朽卻無能為力,請陛下恕罪。”


    元昊目光一黯,眼中閃過一絲悲意,捉著老大夫的手,緊張的問道:“當真沒有半點法子了嗎?”


    老大夫低眼略微沉思片刻,說道:“太子殿下常年習武,體魄遠比尋常人要強健的多,老朽有一套針法,可以刺穴之法激出太子殿下體內潛力,再輔以湯藥續命,或許能有成效!”


    “隻是·······”說道這裏,老大夫卻又猶豫了。


    元昊眼睛一亮,原本已經黯淡下去的眼睛,忽的又亮起了微光,像是看到了希望,但隨即又意識到了老大夫話裏的意思,便迫不及待的追問:“隻是什麽?”


    老大夫不敢看元昊的眼睛,心裏也早已經是七上八下的了,雖說如今元昊隻是個偽帝,還是一個被朝廷攆的抱頭鼠竄,四處逃逸的反賊。


    可老大夫的身家性命卻捏在元昊的手中,若是他一個不樂意,直接便叫手下人把老大夫給拖出去砍了腦袋,那才是大大的冤枉,大大的憋屈。


    老大夫不敢有絲毫藏私,也不敢再賣關子,直接便道:“隻是此法過於凶險,若是不成,隻怕太子殿下就······”


    話說到這兒,老大夫趕忙將話音一轉:“許是老朽醫術不精之故,天下能人異士如過江之鯽,醫術精湛者也不在少數,如那白石譚賀家,便是天下聞名的杏林世家,如今的賀家家主,那位賀老太爺,還是趙宋朝廷的太醫院正,醫術之高,遠勝老朽這等山野郎中。”


    老大夫本就不是什麽聞名天下的名醫,不過是廬州城中一個小小郎中而已,某日忽然天降大禍,叛軍豎起反旗,造了趙家皇帝的反,他們這些大夫郎中什麽的,都被叛軍捉了去,就連那些個隻懂得些許藥理的鄉下土郎中也不放過,悉數拉入軍中,做起了軍醫。


    老大夫姓黃,行醫數十載,醫術雖沒有到妙手回春那般地步,但在廬州城內還算有幾分薄名,便被元昊點位天聖國的太醫院正,帶著一眾郎中大夫,負責叛軍上上下下的一應傷病。


    黃老大夫心中忐忑,一顆心始終懸著。


    元昊臉上神情陰晴不定,表情連連變化,又問:“若是以銀針刺穴,不知黃太醫有幾分把握?”


    黃老太醫弱弱的道:“若有百年以上的人參為主藥的話,尚且能有五分把握,若是沒有的話,以太子殿下此時的狀況,老朽隻有兩分把握!”


    “兩分把握!”


    元昊心頭一涼,如同被人迎麵潑了一大盆冷水。


    “白石譚遠在江寧,距離舒州少說也有數百裏,以辰兒如今的情況,能撐到咱們將人請來嗎?”


    黃老大夫一咬牙,拱手道:“若隻是穩住太子殿下傷勢的話,老朽盡力,或能堅持一段時日!”


    一旁的一位老者站出來道:“陛下,也不一定非得尋白石譚賀家的人,左近那些有些名氣的大夫,不妨都尋不過瞧上一瞧,說不定其中就有能救太子的能人呢!”


    黃老大夫眼睛一亮,忙補充道:“大將軍說的極是,自古民間便多有能人異士,太子殿下洪福齊天,定能尋到可醫治之人。”


    元昊陰沉的臉色稍稍鬆了幾分,囑咐黃老大夫定要好好照料他家辰兒雲雲,隨即便帶著人離開了這座院子。


    舒州縣衙正堂之內,元昊一把便將桌案上的所有東西係數掃落在地,宣泄著內心深處的怒火,胸膛起伏不定,胸中怒火已經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


    隨即深吸了幾口氣,閉著眼睛靜思了一會兒,旁邊兩個老者對視一眼,默契的選擇了做個透明人。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隻聽得元昊重重一哼。


    “哼!”


    “可打聽清楚了,究竟是何人傷的我兒!”


    一雙眸子,已然帶上了幾分紅意。


    堂下兩位老者,乃是原天聖教的副教主,如今天聖國的相國和大將軍,一人掌政務,一人掌軍政。


    “陛下,已經問清楚了,傷了太子之人乃是徐章!”


    “徐章?”


    聽到這個名字,元昊明顯愣了一下,旋即便是狂怒,氣血湧上麵門,一雙虎目瞪的如銅鈴一般大小,眼角四近的滿是血絲,額頭盤踞著猙獰如蚯蚓一樣的青筋,好似那地獄之中走出的修羅惡鬼,好不駭人。


    隻聽“嘭”的一聲打響。


    紅木做成的桌案,被一雙肉掌拍的震天作響。


    “又是徐章!”隻聽得咬牙切齒的聲音自元昊的口中傳出:“又是他,上次在淮南,便是這廝壞了朕的謀劃,啊呀呀呀!徐章!莫要叫朕捉到你!否則的話,朕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淩遲處死,啖爾肉,飲爾血!”


    元昊齜牙咧嘴的一陣,滿腔怒火稍稍退去幾分,神智又複恢複清明,忽的又想起被徐章梟首示眾,又命人大肆宣揚的事兒,眼中立馬就染上了一層血色。


    一雙拳頭捏的緊緊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猶如打鐵時學徒們不斷抽動的風箱。


    呼呼呼!


    “先傷吾兒,又殺吾重臣,去吾臂膀!”


    “徐章,朕誓殺汝!”


    元昊牙關緊咬,不斷嘶磨,聲如鋸木。


    殿下文武兩位重臣,聽到元昊的話,盡皆隻覺後背發涼,同時心底已然生出了某些其他心思。


    ······


    眼瞅著再過幾日便是年三十兒了,便是那些個剛剛從叛賊手中多回來的城池裏頭,都已經張燈結彩準備了起來。


    官軍對於城內的戒嚴力度已經減輕了許多,尤其是在徐章的建議之下,與左近的州縣聯絡,由官府牽頭,以官軍為主,竟是從各地調來大批貨物,和這些個剛剛收複的三州十餘縣的百姓做起了生意。


    並且時刻關注各地的物價,出台了相關的臨時政令,嚴禁商戶屯居奇積,從中牟利。


    如今這些城池都剛剛從叛軍手中收複,裏頭還不知有多少是叛軍留下的探子,四近的百姓們剛剛受了賊貨,日子正難過這呢。


    如今又是年關,徐章這才建議林季榮破例開了商貿,就是為了籠絡民心,當然了,官軍從各地調來各式貨物,販與城內百姓,自然也有一定的利潤。


    但這個利潤,都被林季榮拿去各地采買牲畜去了。


    朝廷的糧草確實沒有短過,可肉食的話,那是斷斷沒有可能的。


    若是想讓麾下的兵將們都過上一個好年,也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如今各地剛剛收複,對於林季榮這個皇城司指揮使,兼平叛大將軍,直接去信各地,命各州府嚴厲把控各處水利交通要塞,嚴禁各地商人進出叛軍所占之地,若有發現者,從重處置。


    不論是鐵器、鹽、酒、茶葉,還是布匹、糧草這些東西,一律嚴令禁止。


    而新近才被官軍收複的州縣,所有進出的要道都在官軍的掌握之中,把控起來那就更簡單了,遇到那些個想要借機牟利的,直接當做是從賊給處置了。


    貨物罰沒了不說,人也不放,直接拿住下獄,先關上個幾個月再說,若是想要救人出去,那也簡單,上下打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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