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燈如豆!


    官軍的攻勢總算是停止了。


    屋子裏頭,一聲滾黃龍袍的元昊長長的吐了口氣。


    同樣一身戎裝的元大將軍謹立在屋內。


    “皇兄!依你看,咱們和官軍相鬥,勝算幾何?”


    元昊坐在書案後邊,看著麵前如豆的燭光,有些愣神。


    元大將軍沉聲說道:“不足三成!”


    “三成?”元昊自嘲般輕笑一聲,“皇兄就莫要安慰朕了。”


    “以如今的情勢來看,莫說是三成了,縱使隻有一成的勝算,朕也覺得萬幸!”


    元昊搖頭晃腦滿是感慨,隨即目光卻落在了元大將軍身上,“皇兄是朕最最信任的人!”


    元大將軍虎軀微震。


    隻聽得坐在書案後的元昊繼續說道:“皇兄與朕,乃是堂兄弟,自幼便一起長大,自小皇兄便對朕多有拂照。”


    “若是沒有皇兄,焉有今日的元昊!”


    元大將軍眼中也閃爍著某種光芒,聲音略有些顫抖的說:“陛下!”


    元昊繼續道:“朕已經打算,要和官軍決一死戰,絕不再退縮半步,便是死也要死在這舒州城裏。”


    “陛下三思啊!”


    元大將軍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緊張的道,“陛下,舒州城就交給末將吧,趁著現在官軍尚未形成合圍之勢,陛下帶著辰兒繼續往南,去望江、去宿鬆,或者去黃梅、去廣濟也行、再不成,去江州也是好的!”


    “隻要能夠暫時避過官軍的兵鋒,以陛下的才能,不出五年,定能再拉起一支大軍來!”


    元大將軍這話說的情真意切,沒有半點虛假,全是肺腑之言。


    元昊起身繞過書案,走到元大將軍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皇兄,朕心意已定,皇兄就莫要再勸了!”


    “隻是現在朕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辰兒,辰兒如今生死不明,武兒又領兵逃入山中,現在也沒消息傳回來。”


    “陛下,辰兒乃是我朝太子,有魁星庇佑,定能洪福齊天,轉危為安。”


    元大將軍沉聲說道:“至於武兒,他一身本領也都不弱,武藝兵法也都是陛下親傳,也肯定不會有事的!”


    元昊卻搖了搖頭,臉上出現幾率悲戚:“皇兄,如今官軍攻勢日盛一日,城中糧草將盡,城中五千人馬,現隻剩下四千,又無援軍來救!”


    “朕已經做好了與舒州共存亡的準備,隻盼皇兄能夠帶著辰兒離開舒州,也算是全了朕做父親的一番心意!”


    “陛下······”元大將軍作勢還要再勸。


    元昊卻抬手攔住了他:“皇兄,朕意已決!皇兄切勿再勸!”


    瞧著元昊嚴重的堅定和決絕,元大將軍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陛下有什麽計劃?”


    既然拒絕不了,那便隻能應下了。


    “如今官軍架起三十多架井欄,日日都往城中射箭,這麽多天下來,光是城頭之上就已經折損了咱們千餘名兄弟,若是長此以往,還不等破城,咱們的軍心就先散了!”


    元昊低著頭,目光閃爍著明滅不定的毫光:“為今之計,唯有叫官軍投鼠忌器!或許還能拖延上一段時日!”


    “投鼠忌器?”元大將軍疑惑著重複著元昊的話:“可如何才能叫官軍投鼠忌器?”


    正喃喃著,元大將軍忽然抬頭看到了元昊眼中那滿是殺意的冰冷目光,繞是以他的閱曆和見識,也不禁心中一顫,隻覺得後頸一涼。


    咕嚕嚕!


    元大將軍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猜測,下意識便吞咽了一口口水,試探性的問:“陛下是說城中百姓?”


    元昊嘴角輕揚,咧起一絲弧度。


    “這些官軍不是自詡正義之師,來解救萬民於水火的嗎!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會不會無動於衷!”


    屋內本就極低的氣溫,似乎又降了幾分。


    元大將軍微微皺眉,目光雖有些閃爍,卻也沒有說什麽。


    “這幾日皇兄先提前準備準備,遴選出一些當用的親信之人!”


    元昊臉上陰狠的笑容才將將出現,立刻便又消失,神情恢複如常,好似根本沒有發生過方才那一幕。


    元大將軍拱手躬身道:“微臣遵命!”


    ······


    舒城之外。


    簌簌風雪已休,天地間蒼茫一片,寒風獵獵。


    大帳的門簾被掀開,一身甲胄的孫平寇自帳中走出,身後披著一件灰色的大氅。


    “恩!”孫平寇嘖嘖點頭說道。


    “今日無雪!”


    “宜射箭!”


    “來人!”


    孫平寇話音剛落,立馬便有親兵出現在身側,抱拳躬身,恭聽軍令。


    “擂鼓吹號,神射營與神臂營交替登井欄,每營先射個十輪!”


    “先開開胃!”


    傳令兵立馬背負五色令旗,飛奔而走。


    片刻後,便聽到極富節奏的鼓聲響起。


    神射營率先登上井欄,一個個張弓搭箭,各自在城牆之上搜尋目標,隻待傳令官一聲令下,便是千箭齊發。


    左右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城,孫平寇索性便將城頭之上的叛軍,當成了神射營和神臂營練箭用的靶子。


    至於每日消耗的大量箭矢,反正將來城破之後還是會拿回來的,現在不過是暫時保存在叛軍手裏頭,孫平寇一點兒都不慌。


    而且還有林季榮坐鎮後方,源源不斷的從各處調撥軍械和糧草過來。


    城裏的叛軍便是把官軍射進去的箭矢都給撿過去了,可他們的軟弓射程根本沒法兒和官軍的相比,便是得了箭,對官軍的威脅也不大。


    除非是官軍衝陣之時,叛軍冒死往城下放箭。


    可現在城牆都被大量的土石給堵上了,城門也被炸成八九十塊,不知飛到什麽地方去了。


    孫平寇可不會做出拿手下兄弟的性命去填城門的啥事兒。


    徐章可說了,這次跟著他們平叛的這些兄弟日後都是要充入神武軍的。


    將來麾下的這些兄弟可都是徐章的家底兒,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就給霍霍了。


    孫平寇百無聊賴的上了一座井欄,自腰間解下千裏鏡,拉開鏡筒,照例就往城牆上頭望去。


    兩丈左右高的城牆之上,牆垛之間,密密麻麻站滿了身著尋常服飾的老百姓,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婦孺。


    “住手!”


    神射營剛剛連射兩輪,就被孫平寇給叫停了。


    站在井欄之上,用手中的千裏鏡,雖相隔百步,但孫平寇卻能清晰無比的看到城樓之上的情形。


    中箭的百姓沒有三百也有兩百,稀稀落落的躺著,身上插著好幾根羽箭,婦孺老幼們在城牆之上惶惶不安,一麵是官軍的箭雨,一麵是叛軍的刀槍。


    孫平寇陰沉著臉,目光如刀。


    千裏鏡繼續觀察著城頭之上的動靜,神射營的射手們看著城頭之上閃爍著的人影,也低下頭,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士兵們不是隻知道殺戮的機器,他們有血肉,有感情,他們膜拜比他們強大的強者,同情比他們弱小的弱者。


    那種喪心病狂,對尋常老百姓都能狠下心大肆屠殺,肆意搶掠的,一般都隻會出現在亂世。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而且這些孫平寇麾下的這些士卒可都是淮南本地人,雖和舒城相隔甚遠,但有些東西,總歸都是相同的。


    孫平寇望著城牆之上遍布的百姓屍首,在千裏鏡當中,看著那些張皇失措,悶頭四處亂跑,妄想跑下城樓,卻被叛軍用大刀長矛砍死刺死的百姓。


    孫平寇的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


    孫平寇再也看不下去,憤然放下手中的千裏鏡,雙手捏拳,纂的緊緊的,指尖抵在掌心,手背之上青筋暴起,神情不斷變化,一雙眼睛,冰冷的好似雪山堅冰,殺意凜冽。


    “畜生!”


    “呸!”


    周遭的神射營兄弟,咬著牙恨恨的對城內的叛軍怒罵一聲,吐了口口水。


    “呸!”


    “畜生!”


    “畜生都不如!”


    這種謾罵很快便在神射營之中傳播。


    “鼠輩竟然用老百姓當肉盾,氣煞我也!”


    ······


    這些射手們紛紛對城內的叛軍吐口水,破口大罵,問候他們的十八代祖宗。


    有些甚至扯著嗓子對著城樓之上大聲喊。


    “天聖賊子,膽小如鼠,打不過我們,就用老百姓當盾牌。”


    “縮頭烏龜!”


    “直娘賊!一個個都是沒卵子的廢物!”


    “隻知道窩在城裏,有種出城來和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生兒子沒屁眼的家夥!”


    ·······


    聽著耳畔神射營的兄弟對城內叛軍的謾罵,深吸了幾口氣之後,孫平寇的滿腔怒火反而平息了下來,目光陰晴不定的看著城頭的位置,嘴角不由得揚起一絲極為輕微的弧度。


    同情那些被叛軍當做肉盾,或是死在叛軍手中的老百姓的同時,卻又慶幸於這些叛賊的愚蠢,如此對待城中百姓,無異於是自毀長城。


    天聖教的兵源從什麽地方來的?


    無非是那些種地的農民,大戶人家的下人、長短工,還有四近山林之中的盜賊匪寇。


    那些盜賊匪寇且先不說,就那些農民、下人、苦工們,皆是出自淮南,有些甚至就是舒州之人,看到這一幕,他們心裏會作何感想。


    如今是舒城的百姓,是旁人的妻女父母兄弟,那日後呢?


    孫平寇反倒是定下了心,閉上眼睛再度深吸幾口氣,直接轉身下了井欄。


    左右也看不下去,索性便眼不見為淨。


    慈不掌兵!


    孫平寇搖了搖頭,暗道自己終究還是太過心慈手軟了一些!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農家子開始的古代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混亂不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混亂不堪並收藏從農家子開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