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見再占不到便宜的西夏騎兵從容退去,徐章和麾下一眾隴右軍的將士們不敢追擊,生怕路上再有什麽埋伏。


    隻派出斥候小心翼翼的戒備著四周。


    唯有滿目瘡痍的營地、遍地的屍首,以及濃鬱的血腥氣和仍然未被撲滅的大火還在燃燒著。


    徐章的中軍大帳很不幸也成了斷壁殘垣的一角,偌大一個營地,隻剩下東南一角完好無損,其餘不是被焚,就是被毀,就連營中儲藏的那些糧草,也被燒毀將近大半。


    次日將近中午,底下人才拿著這次遇襲的損失統計像徐章稟報。


    兩萬餘人馬,戰死兩千餘人,受傷者高達八千,其中失去戰力者超過一半,徐章好不容易才拉起來的隴右軍,一下子就去了四分之一,還剩下戰力的,刨去早已去寧州支援的扶風營,就隻剩下一半。


    如此戰果,便是徐章也不由的一陣頭大,先前諸般謀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徹底攪亂。


    “原州指揮營首當其衝,幾近全軍覆沒,完好無損的隻剩下二十餘人,百餘人受傷,營指揮雷伯興不知所蹤,疑似被敵軍俘虜!”


    向徐章匯報的是隴右軍軍指使陳永,也是帥司下屬的一位兵馬都監,隴西大戰中被徐章臨時提拔上來的,朝廷正式的任命文書還沒有下來。


    “火器營呢?”徐章最關心的,無疑還是火器的完好與否。


    陳永並不是魯連榮那種武藝高強,擅長衝鋒陷陣的猛將,但心思卻頗為細膩,而且熟讀兵法,也算是文武兼備了。


    “昨夜幸有都督率軍禦敵,將士們齊心用命,火器營並未被波及,方才末將已經親自帶人去檢查了一邊,並無問題。”


    徐章又問:“昨夜那支騎兵是什麽來曆,從何而來,可探聽清楚了?”


    戰鬥落幕之後,徐章第一時間便讓陳永安排人手四處探聽,摸清楚昨夜那支騎兵的來曆和行軍線路,防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陳永道:“斥候營那邊回報,他們循著痕跡一路追蹤,發現昨夜那支騎兵是從上遊三十多裏一處叫做‘亂石灘’的區域渡河而來。”


    “才三十裏?”徐章頓時就皺起了眉:“為何不早早派人在哪裏駐守?”


    三十裏的路程,騎兵的話,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也幸好斥候們人人皆配有煙花訊號,為徐章他們爭取了一些時間,否則的話,隻怕昨夜真的就要炸營了。


    “你說雷伯興失蹤了?”徐章心中頓時疑竇橫生。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就算是真的巧合,在沒有查證之前,徐章也絕不會相信。


    陳永並不是蠢人,光是聽徐章說話的語氣,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可雷伯興如今下落不明,原州指揮營幾近全滅,有些話徐章可以說,但陳永······


    點了點頭,陳永道:“初步統計,戰死的同袍之中並沒有發現雷指揮,許是昨夜太過混亂,被衝散了也說不定。”


    “你說的也有道理,既如此,那就派出人手,去找吧!”


    其實對於方才腦海裏頭突然冒出來的那個猜測,徐章自己也不怎麽相信。


    但凡軍中將領,其宗族家眷,可都是有跡可循的。


    雷伯興能夠爬到原州營指揮的位置,朝廷對於其家世親族自然有著足夠的了解。


    若非了解,樞密院和兵部又怎麽敢把雷伯興放到原州來。


    ······


    榆林以南,是同樣屬於邊境重鎮的銀川城,此銀川非彼銀川,百姓們習慣將其稱之為銀川,可在大宋地域圖中,這裏卻有著另外一個名字——銀州。


    兩條河流在銀州匯聚,然後一路向南。


    二河交匯,難免就在平坦的河穀中衝刷出一大片平原來,銀州便坐落在這座二川交匯衝刷而出的河穀平原上。


    而銀州,也是榆林和延州的中轉站,是交通的樞紐。


    蒲老將軍在榆林施行的堅壁清野之策,那些個遷走的百姓們,也都是自榆林先至銀州,然後才一路南遷,進入關中地區。


    銀州再往南,便是綏德。


    眼看著盛夏逐漸進入尾聲,榆林的形勢日漸嚴峻,糧草,器械還有援軍,都源源不斷的從關中送往榆林。


    鄭老將軍所領的十萬大軍,也兵分兩路,一路向榆林,一路向寧州方向而去。


    銀州西北便是橫山,橫山山脈西北區域,蜿蜒曲折的長城便在此處。


    原本作為中原農耕王朝,抵擋北方遊牧民族屏障的長城,卻早已經不再歸屬於大宋,北境的長城落入契丹人手中,而西北沿線的長城,則悉數都被西夏所占據。


    橫山山脈,便是西夏和大宋的國界線。


    日漸西陲,銀州城內,卻還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剛剛又有一批糧草送到銀州,明日一早,便要送去榆林,供前線那些正在和西夏人拚死拚活的將士們果腹。


    銀州知州這些時日裏裏外外忙得不可開交,既要處理銀州的政務,又要配合運轉司和帥司負責前線的後勤工作,而且時時刻刻都要關注前線的消息,因為西夏人一旦越過榆林,銀州便也難幸免。


    看著碼頭上一艘艘吃水極深的大船,船工力夫們將船上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粗布麻袋從船上扛下來,又一袋袋扛上旁邊早已經備好的小船。


    如今乃是汛期,河水充沛,可自銀州往榆林的河段,卻仍舊隻能走中小型船隻,大船難行。


    碼頭上正忙的熱火朝天,可城外西北方向十餘裏處的官道之上,一隊輕騎,卻正全力以赴的打馬飛馳,馬蹄聲揚起無數塵土。


    這隊輕騎不過十餘人,還有兩個身上各自插著一根箭矢,好在都不是要害位置,十餘人盡皆一臉惶恐。


    約莫百十步外,也是一陣陣衝天飛揚的塵土不斷揚起,遙遙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群甲胄森嚴,跨刀持弓的騎士,當先的十餘人,正一個個彎弓搭箭,如飛蝗般的箭矢呼嘯著朝著前方那十餘名騎士而去。


    幸而雙方的距離不算太近,僅有落在最後的那名騎士後心中了一箭,兩眼一抹黑,劇烈的痛處一下子席卷全身,落下馬去。


    “頭!二狗沒了,這樣下去不行!”


    “咱們的馬不如他們的快!遲早會被他們追上的!”眼看著自家兄弟又折損一人,當先那十餘騎中,幾個漢子焦急的道。


    “頭,與其這樣被人追上,一個個的射殺,還不如現在就和拚了。”當即便有人建議道。


    這話一出,當即就有人爭相附和。


    “對,幹他娘的!”


    “都是一個兩個肩膀挑一個腦袋,怕個甚!”


    ······


    被稱作頭的人,並不是什麽大官,隻是個小小的隊率,麾下管著三四十號人,如今卻隻剩下身邊這十多個了。


    “他娘的!”


    被稱作頭的隊率一咬牙,高聲喊道:“小五和大牛,你們倆年紀最小,武藝最差,趕緊先回銀州報信,其他兄弟,待會兒隨某家和他們拚了,縱是死了,也要拉幾個給咱們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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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說的對,再這麽下去,咱們遲早會被他們追上,不如和他們拚了,能殺一個是一個。”眾人對此並無異議,自古男兒多豪氣,更何況是在西軍。


    西軍素來便是以果敢悍勇著稱,敢和西夏人


    “頭,咱們是兄弟,我也要跟著你,要死咱們也要死在一塊兒!”小五和大牛,是這對斥候裏頭最年輕的兩個少年兵,小五今年十六,大牛也才十七,因在老家做過獵戶,反應又快,人也機靈,這才被挑去做了斥候。


    可也正是因為年齡少,熱血衝動,義字當頭。


    “這是軍令!”隊率冷著臉高聲嗬斥道。


    “王小五,李大牛聽令,現命你二人速速趕回銀州城,將消息通報城中守軍,讓他們早做防備!”


    “屬下尊令!”


    兩人隻能答應。


    隊率當即話音一轉道:“眾兄弟,前麵彎道處掉頭!”


    “諾!”


    眾人齊聲應道。


    ······


    前行百餘步,剛剛繞過一處山坳,二人繼續前行,速度不減,其餘十三人紛紛調轉馬頭,拔刀出鞘,拉緊韁繩,蓄勢待發。


    隊率眸光深邃的望著山坳處,手中製式鋼刀斜指地麵,心中默念!


    剩下十二人,麵容盡皆有些緊張,眉頭微蹙,死死盯著山坳處的彎道,手中鋼刀捏的緊緊的,虎口處隱隱有細漢滲出,腕部、手掌和刀柄被布條縛著,防止待會兒衝殺的時候,被人把刀給磕掉。


    片刻之後,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隊率眼中精光一閃,舉刀指天,大喝一聲!


    “殺!”


    話音未落,便已經猛夾馬腹,似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出。


    一馬當先,眼中滿是坦然。


    身側十二人,盡皆效仿,紛紛大喊著縱馬而出。


    以十三人衝擊敵軍近百人,將近十倍於己方的軍陣,而且賊人不論是裝備還是素質,都絲毫不比己方差,甚至在某些方麵有過之而無不及。


    已經西垂的金色暖陽下,一十三名西軍斥候,如那夏日夜間撲火的飛蛾一般,明知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的結局,卻還是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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