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八百裏平川,略陽縣城外都是大片的農田,偶爾有不高的土丘,旁邊村舍點綴其間,看上去到處都是美麗的畫卷。


    謝家的車隊不急不緩的前行著,在距離縣城三十裏便逐漸慢了下來。


    這是什麽意思


    看著謝家這列車隊越來越緩,扶蘇皺著眉頭思索道。


    此時道路兩側都是一些旱田和未開墾的荒地,也沒有什麽村落,隻有不遠處一條小河畔有一個不大的馬場,零零散散隻有十幾匹馬在荒草坡上啃食著青草嫩芽。


    再怎麽看,周遭都沒有任何可以和謝家交易的人存在。


    隻是徹底放緩速度,但沒有完全停下來,這便說明這地方是他們要辦事的地方,隻是對方還未到。丁寧轉頭看了扶蘇一眼,緩聲說道。


    周家老祖微眯著眼睛,就像始終在打著瞌睡,然而心中的心思卻是活躍至極。


    突然,他的耳廓微動,已然聽到了什麽。


    是馬賊。


    也隻是過了數息的時光,丁寧便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扶蘇說道。


    馬賊


    扶蘇愕然,有些不解,但他馬上也感到了地麵由馬車車輪傳遞到車廂底部的微微震顫,他馬上也徹底反應了過來,深深皺起了眉頭。


    大秦王朝關中八百裏平川,沒有那種一逃進去便千軍萬馬都難以追擊的窮山惡水,然而沒有呼嘯山林的山大王卻並不意味著沒有大寇。


    這種一馬平川便催生了馬背上的馬賊。


    馬賊一般都備三四匹駿馬,從不在一處地方多加停留,每日安營紮寨的地方都不同,對於大秦王朝而言,這種不事生產,隻有破壞的馬賊就是真正的蝗蟲,對其深惡痛絕。大秦王朝在關中一帶有專門追殺馬賊的遊擊騎。然而精銳的騎軍極難訓練,此種馬賊卻是極容易形成,往往誅滅一支,卻又湧出來兩支,殺不勝殺。


    遠處的旱地之中,驟然卷起一道泥龍長煙,隻是片刻時光,一群馬賊便出現在了丁寧和扶蘇的視線之中。


    這群馬賊有一百餘人,每人都帶著至少四匹駿馬,除了騎著的一匹。身旁一匹空著的備馬之外,其餘的馬匹身上都帶著包裹負重,不僅用於包裹負重的布匹上,就連馬匹的身上,都有幹涸發黑的血跡。


    所有的馬賊衣衫各異,一色的黃巾蒙麵,即便身形全然不似大秦的騎軍坐姿挺拔肅冷,然而自有一種冷酷嗜殺的氣息不斷從身上散發出來。


    丁寧的目光變得更加沉冷,從數量上而言。這些馬賊並不算什麽,強大的馬賊往往超過千騎,備馬數千匹,擁有和小股遊騎軍和修行者正麵抗衡的能力。然而隻是通過眼下這批馬賊那些備馬足蹄下揚起的塵土高度,他就可以判斷出那些備馬身上的負重超乎尋常。


    一列商隊多帶著貨物很正常,但對於馬賊而言,多帶的重量就事關生死。


    謝家隻是來了數輛載人的馬車。而且每輛馬車中明顯都有乘客,不可能承載所有這些馬賊多帶的重量。


    這對於丁寧而言,便是危險的意味。


    這些馬賊備馬帶的負重好像都很重。這時扶蘇也轉過了頭來。凝重的看著他輕聲說道:而且看上去都不大,很有可能是一些符器或者軍械。


    扶蘇是元武皇帝和皇後最看重的皇子,從小自然是明師教導,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並沒有讓丁寧感到意外。


    他點了點頭,這些馬賊不像是來交易,倒像是來打仗的。


    連這三輛馬車的車夫都不是普通人。謝家的馬車中,謝連應沒有過多的去看攜帶著塵龍而來的馬賊隊伍,而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跟在後方的三輛黑色馬車上。


    看著那三輛馬車沉靜的樣子,謝連應肥胖微油的臉麵上浮現出一絲放鬆的笑容:連駕車的馬夫都有氣定神閑的氣度,這長陵的貴人身份必然極高。


    我們出去吧。


    在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慢慢的浮現出一層罕見的冷意,不要浪費長陵這貴人的時間。


    馬賊隊伍在接近謝家車隊數百丈的距離時驟然停住,默然的一字排開。在這些馬賊的控韁之下,無論是身下的馬匹還是負重的備馬幾乎全部停步,馬蹄下灰塵繚繞,還在如同凶猛的燃燒,但是上麵的蹄足和騎者卻都是已經沉寂如林,給人一種如山的壓力感。


    一名頭發花白的馬賊控製著身下的馬匹緩緩踱步而出,,看著掀開車簾走出的謝連應和謝柔,他有些昏黃的雙眸裏迅速的閃過一絲光亮,接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遠處周家的三輛黑色馬車上,眉頭不可察覺的微微蹙起。


    我們的人和貨物在哪裏


    看著這名越眾而出的馬賊,同樣走到車隊最前方的謝連應微微一笑,首先開口說道。


    頭發花白的馬賊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保持著靜默,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


    他們身後帶起的塵龍緩緩散開,數十騎停駐遠處的馬賊身影也緩緩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那些馬賊圍成了一個小圈,圈子裏有十餘騎明顯和他們的衣飾不同。


    你們的貨物在那裏,你們的那些人都知道。


    頭發花白的馬賊首領直至此時才平靜的出聲,道:你們的人已經看到了,我們要的東西你也應該讓我們看看了。


    謝連應點了點頭,他的神容沒有什麽改變,然而他的語氣卻驟然變得譏諷起來,我真是很佩服你們的勇氣,連我們的人都敢劫真以為我們謝家,是關中什麽人都動得了的麽


    頭發花白的馬賊首領的眉頭深深的皺起。


    他從謝連應的這句話裏聽出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意味,然而他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左手脫離了馬韁,就要抬起。


    不要想著隨意殺掉我的一個人來威脅我。


    謝連應的眼睛在此時眯起,嘲弄道:看過了我給你們帶來的東西再說。


    隨著他這一句話的出口,謝家車隊裏的其中兩輛馬車的車夫,都同時掀開了所駕的馬車車簾。


    頭發花白的馬賊首領的身體驟然僵硬。


    那兩輛馬車的車廂軟榻上,分別隻有各自一名乘客。


    一個是頭發雪白的老嫗,一個卻隻是五六歲的幼童。


    謝連應看著身體驟然僵硬的馬賊首領,帶著濃濃的嘲諷道:怎麽樣,我給你看的東西是否夠分量


    我的人,從現在開始你隨便殺。


    在接下來的一息之間,這名看上去極其俗氣的商賈變了臉色,一臉的冷笑,但隻要你殺一個,我就讓你們陳家上無老,下無小。


    丁寧和扶蘇一直在努力的聽著謝連應和馬賊首領的對話,所幸他們的聲音並不小,所以隱約都聽得清楚。


    此時他們雖然看不到謝家那兩輛馬車裏裝著的到底是什麽,但通過謝連應的話語,兩個人卻是都很快的醒悟過來。


    這些不是真正的馬賊,或者說平時還有別的身份。


    扶蘇轉過頭看著丁寧,輕聲說道:他們劫了謝家的人和貨物,但沒有想到謝家也查出了他們的底細,劫了他們的人。


    馬賊首領深深的呼吸著,一時依舊保持著靜默。


    這時謝連應卻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謝連應用同情般的目光看著馬賊首領,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謝家比不上長陵那些真正大貴之家,但我謝家也已經在關中立足五十餘載,什麽風雨沒有見過,你們這些孩子,難道以為隻是用這樣的手段,就能取代我們謝家的位置


    想要對付我們謝家也就算了。


    謝連應的語氣驟然轉厲,散發著油光的臉上也開始籠上了一層寒霜,但你們應該清楚我們謝家押運的是什麽,你們也是秦人,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聽著謝連應的這些話語,馬賊首領緩緩的搖了搖頭,他昏黃的雙瞳裏,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感慨。


    接著,他直接解下了遮掩麵目的黃巾。


    黃巾下是一張略顯蒼白的瘦削麵容。


    兒不孝,讓您老受驚了。


    這名麵容瘦削的花白頭發男子深深躬身,對著謝家馬車中那名老夫人行了一禮,然後麵容恢複了平靜,看著謝連應,異常簡單的說道:換人。


    謝連應冷冷的一笑,知道從今以後這些人便隻能成為真正的馬賊,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成交。


    馬賊首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左手再次脫離了馬韁,就將抬起。


    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後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我想試一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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