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鹿山之巔山風微寒,四朝的禮官為了會盟的布置已經準備了數年,且經過多次的演練。


    四大王朝並立,如四虎逐鹿,自然各有敵意,但這些禮官的配合看上去卻是親密無間,配合有度,竟似連略微大聲的交談都沒有。


    大齊王朝的禦營中,黑袍美男子走出了那頂黑色大轎,遠遠的看著各色旗旌,金鉞星臥瓜立瓜吾仗禦仗等等物事流水般登場。


    距離禦座最近的更是拂塵金爐香盒沐盆唾盂大小金瓶等物繁雜瑣碎。


    這種盟會,明明最需要的隻是一處演武台,卻偏偏要弄得如此複雜,真是虛偽。


    一聲冷淡的評判從他的口中傳出,落入他身側大齊皇帝的耳中。


    齊帝有些近乎猥瑣的一笑,道:非是虛偽,越是繁瑣的禮節越是能增添莊嚴肅穆之感,至少可以提醒我們治國平天下不是什麽兒戲的事情,讓我們說任何話和做任何決定都可以更慎重一些。


    黑袍美男子眉頭微皺,沉吟了片刻,道:有道理。


    齊帝看著黑袍美男子若有所悟的樣子,有些高興,然而卻又馬上憂慮起來,道:跟著元武來鹿山的秦人裏麵,還少了兩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黑袍美男子看了他一眼,似乎興趣並不大。


    齊帝卻是接著說道:李思和胡亥也隨著元武皇帝離開了長陵,然而現在卻不在鹿山。


    你不需要再擔心什麽。


    黑袍美男子轉頭看著大燕王朝的營帳所在。淡漠道:勝負已不在這裏,且就算要出頭也輪不到你。


    齊帝愕然。


    他不能理解的看著黑袍美男子澄清的眉目,他看到了黑袍美男子的目光所向。眼睛不可置信的開始瞪大,難道


    夠了。


    黑袍美男子卻是冷冷的一聲低喝,打斷了他的話。


    鼓笛齊鳴,紫煙燃起。


    大燕王朝的營帳裏,一名男子從熱氣升騰的浴桶中走出。


    無數水珠像草葉上滾動的露珠一樣,從他光滑如絲的肌膚上滾落下來。


    兩名宮女都是人間角色,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茉莉煙羅軟紗,麵容豔麗無比,此時看到這名男子渾身的從浴桶裏走出。看著他渾身沒有一絲贅肉的完美身材,兩名宮女麵上都是不由得飛起一絲羞紅,然而眼眸裏卻是沒有多少羞澀,都是異樣的敬重。


    這名男子也是沒有絲毫的扭捏。在這兩名宮女的侍奉下穿上潔淨的紗衣。然後微微頷首致謝。


    謝師。


    一名身穿金甲的將領已在賬外等候,見到這男子走出,頓時行了一禮,然後在前方引路。


    一頂明皇華蓋在前,四帝開始入座。


    這名男子便緊跟在燕帝的身後。


    元武皇帝的目光和其餘三帝相撞。


    元武十二年春,鹿山會盟在鹿山之巔正式召開。


    四位帝王都是人世間最至高的存在,相互之間並不施禮,早有各自禮官為代祭過天地鬼神。四位帝王的身側各自有一位近侍,元武皇帝的身側席上坐著的是黃真衛。楚帝身旁坐著的卻並非是趙香妃,而是新立太子酈陵君。


    燕帝的身側坐著的是那名剛剛沐浴潔身的男子,而齊帝的身側坐著的自然便是那名黑袍美男子。


    一切禮畢。


    場間一片安靜。


    除了這四名帝王和身側的四名陪侍之外,場間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其凝重,都在等待著楚帝開口。


    在元武三年的那場大戰裏,楚帝和他的大楚王朝贏得了對秦的勝利,令大秦王朝和楚齊燕三朝簽訂了盟約,不管他此時顯得多麽蒼老,他依舊是這場盟會的主持者。


    盟約裏最主的內容自然便是大楚王朝昔日戰利品陽山郡的歸屬。


    我需要三年。


    在此之前,所有的人都在猜測楚帝會說什麽開場白,會做什麽打算,然而沒有任何開場白,楚帝一開口便直接揭曉了謎底。


    他平和的看著元武皇帝,道:撤離需要時間。


    齊帝微微蹙眉,但是想起前麵黑袍美男子的說話,他抿了抿嘴唇,並未言語。


    歸還陽山郡自然是避免刀兵的最大保證,隻是提出三年緩衝卻沒有任何附帶的條件,這種讓步卻似乎太大了一些。


    元武皇帝微微頷首。


    在墨守城的評斷之中最為謹慎的燕帝都微微皺眉,忍不住就要開口。


    所有人都覺得元武皇帝都會馬上應允。


    不必三年了。


    然而元武皇帝開口,卻是拒絕。


    在第一個不字還未出口時,燕帝就已經感覺到了有些不對,猛然抬頭。


    陽山郡已重歸我大秦。


    元武皇帝平靜的繼續出聲,聲音如一道道雷鳴落入每個人的耳廓之中。


    四帝會聚,任何大事都不需要別人去考慮,所以各朝的修行者都是氣息安寧,而此時元武皇帝這一句話出口,整座鹿山上瞬間刀兵氣息大震,無數道殺意攻伐。


    所有草葉上未消的露珠被震落飛灑,又被紊亂的氣息絞成細碎的霧氣。


    酈陵君的麵色雪白,雙手握緊,微微震顫。


    陽山郡的歸屬問題本身是這鹿山會盟最主要的內容,然而誰會想到,元武皇帝竟然會在盟會之前便征伐陽山郡。


    且此時唯有消息傳至鹿山,隻能說明這場大戰就在昨日的夜間。


    楚帝微微皺眉,他的臉上本身已經全是老人斑和皺紋,這一皺眉,便頓時顯得蒼老了數分。


    然而他的麵容依舊平靜,緩聲道:昔日盟約訂立,互不征伐,你已違了盟約。


    楚帝此言一出,鹿山上空亂雲飛舞,更是多了無數殺意。


    元武皇帝搖了搖頭,道:陽山郡是借,並非讓。昔日盟約中便注明了這一點,且盟約隻約定不侵入其餘各朝疆界,這陽山郡本屬大秦,驅兵進入,不越楚之疆界,何來違約


    這自然是文字上的功夫,對於任何人而言都屬於強辯。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陽山郡重歸大秦王朝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尤其最讓所有在場大楚王朝的人心中震顫的是,大楚王朝在陽山郡囤積著重兵,秦軍如何能夠以這樣迅疾的速度直接取下陽山郡


    精彩。


    一個新的聲音響起。


    隻是兩個字,但是所有場間的人卻都大吃了一驚。


    唯有齊帝的眼睛裏閃現出了亮光。


    他知道黑袍美男子所說的話真的變成了事實。


    出聲的赫然是連坐姿都顯得分外端正和謹慎的燕帝。


    乘著強者雲集此處,一舉出兵收回陽山郡,這樣的計策實屬精彩。


    然而就算你能抓住盟約上的一些文字漏洞,我等親臨此處,都是為了要先談這陽山郡的歸屬,你先行這樣做,是開了我等的玩笑。


    場間誰都知道燕帝最為謹慎,即便有反對的意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出聲,誰都未曾想到他此刻卻是第一個發難,在他的連連出聲之下,就連大燕王朝的許多人都感到異常的震驚。


    元武皇帝麵容不改,說道:並非玩笑,隻是先解決一個麻煩。


    麻煩


    隻是一句麻煩,便令多少人身首異處


    吾雖匹夫,然也敢染血五步,請決。


    燕帝沒有接著出聲,坐於他身側的那名潔淨男子卻是站了起來,嗤啦一聲,撕下了一片衣袖。


    這樣的舉措,在大燕王朝而言,便是決鬥的相邀。


    整座鹿山上方的天空驟然一暗,空氣和光線似乎徹底凍結。


    絕大多數人的呼吸也徹底的停頓。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必定會有這樣相較的場景出現,然而誰都未曾想到會來得這麽快,也未曾想到第一個出頭的會是大燕王朝,而且表明的態度會是如此的鮮明。


    在此種場合之下,這名潔淨男子便代表著燕帝,元武皇帝自然不可能拒絕這樣的決鬥相邀,在凝滯的氣氛中,所有人隻是不知道元武皇帝會不會親自應戰。


    元武皇帝並未有什麽停頓,他隻是平靜道:方將軍,替寡人應戰。


    沉靜坐於後方的方餉並未感到意外,隻是俯身道:諾然後不疾不徐的站起。


    一片細碎的聲音響起。


    四朝禮官對於這個盛會已經準備了多年,對於這種場麵自然也已有所準備。


    一片禮樂之器迅速撤開,在四帝前方一側百步之外,立時出現了一片空地。


    竟然是燕。


    在丁寧所在的山頭,潘若葉微轉頭看著墨守城,冷聲道:燕狂人李裁天。


    墨守城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個發難的是大燕王朝,且采取這種最為直接的方式發難,這背後必定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他開始猜想各種可能。


    丁寧凝視著鹿山山巔,也同樣開始猜測各種可能性。


    扶蘇卻是忍不住震驚,道:大燕王朝第一符師,怎麽可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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