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丁寧的這些話,淨琉璃沒有說什麽,但是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錢道人之後,在轉身的瞬間,她開口對丁寧輕聲說道:你對他的態度,會不會太冷酷了點。畢竟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殺死了一個人,你應該知道,長陵大多數人不喜歡皇後,就是因為她太過冷酷。


    我可能最終不會討長陵絕大多數人的喜歡。丁寧坐上馬車,看著自己受傷的左手,認真道:我已經很累,所以沒辦法再去顧及這些人的想法。


    淨琉璃的眉頭微微蹙起,想著這些時日丁寧的修行,再想著他方才用手阻劍的決然,她便垂下頭顱,不再說什麽,隻是開始驅車。


    容姓宮女站在簷下等著。


    夏日的陽光照耀在金黃色的屋瓦上反射下來,有些刺目。


    她知道丁寧去了黃楊道觀。


    那輛馬車離開墨園的時候,她便知道今日必定有事發生。


    在平日裏,其實她也並不怎麽看重錢道人,甚至有些將錢道人遺忘,就如很多離開家鄉很久的年輕人,當自己都年紀很大之後,便甚至慢慢淡忘了父母,忘記了那些親眷一樣。


    但人畢竟不可能真的沒有任何情感。


    在被錢道人看中收為弟子之前,她隻是一名流落街頭的孤女,最終的下場隻有兩種,要麽倒斃街頭,要麽成為青樓中下場悲慘的雛妓。


    錢道人對她不隻有教導之恩,還有養育之恩。


    就如錢道人雖然平日裏也漸漸淡忘她,但在見到丁寧之時,他還是第一時間想幫她殺死丁寧一樣。


    當丁寧真正找上錢道人之時,往日的那些恩惠,種種愧疚與善念,也開始充斥她的身體。


    她不希望錢道人出事。


    庭院內的蟬鳴頓止。


    有人來。


    一名黃袍中年修行者出現在她這處庭院的門口,對著她微微躬身:錢道人死了。


    容姓宮女的心驟然下落,落到了不知何處,就像是落到她身底下方的某個無形深淵之中。


    黃袍中年修行者慢慢站直身體,眼睛裏出現了一些平日沒有的亮光,隻是此時的容姓宮女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根本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黃袍中年修行者眼睛裏異樣的光焰迅速消退,然後垂首,接著說道:那輛馬車沒有回墨園,正在往一片茶園去。


    容姓宮女當聽到錢道人死訊的時候,還隻是身體僵硬著,然而當此時聽到黃袍中年修行者說的這句話,她卻是不可置信的霍然抬頭,直接失聲驚呼了起來:怎麽會這樣


    在長陵很多認識容姓宮女的人眼中,容姓宮女就是一個沒有多少感情的泥偶,和皇後娘娘一樣冷酷,這樣的失聲驚呼,落在她身上,更是讓人無法想象。


    黃袍中年修行者再將頭低了些,接著說道:娘娘讓你不要出宮。


    容姓宮女的身體和麵容再次僵住。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就像宮裏冬日堆砌的雪人。


    城南近郊,茶園。


    當淨琉璃所駕的那輛馬車行向這片茶園時,一名頭戴著竹笠,身穿著黑綢衫的男子也正從一條小道朝著這片茶園走去。


    他和這片茶園還有十幾裏地,其中隔著一片竹林,還有一條小溪,小溪上有一座木橋,上麵纏滿了許多綠色的藤蔓,綠色的藤蔓甚至長到了水裏,看上去十分的水靈。


    這名男子的視線裏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但是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麽,停了下來。


    在他停下來的瞬間,他頭頂上的竹笠就頓時被數柄利器割裂一樣,裂了開來,掉落在地上。


    竹笠的下方,是一張養尊處優的臉,異常潔淨而幽黑的長發用一個白玉環束起,五官清秀,看不出多大年紀的男子臉龐,給人的感覺連眉毛都修剪過一樣,不但給人完美而且給人異常精致的感覺。


    真的要這樣麽


    這名男子精致的眉毛微微挑起,開口說話的瞬間,一柄純黑色的長劍無聲的浮現在他的身前。


    劍身明顯很堅硬,但此刻在他的身體周圍緩緩飛繞,卻又給人一種特別靈動和柔軟的感覺。


    有時這柄劍在身前,有時這柄劍在身後,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柄純黑色的劍和這名男子,卻都給人無暇可擊的感覺。


    不一定要這樣。


    邵殺人的聲音響起。


    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那座纏滿了許多綠色藤蔓的木橋上並沒有人影,但是在他的聲音響起之時,他的人影卻已經出現在那座木橋上。


    隻要你在這裏停下來,等著茶園的事情結束,那就不一定要這樣。


    邵殺人看著這名男子,麵無表情的說道。


    你很會殺人。黑衣男子微眯起眼睛看著邵殺人,搖了搖頭,道:但你未必是我對手。


    邵殺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會去想誰是誰的對手我隻知道要麽殺人,要麽被殺。


    頓了頓之後,邵殺人看了這名男子腳下的那幾片竹笠碎片,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嘲諷和挑釁之意:徐焚琴,要是真有信心,你的這頂竹笠就不會破。


    黑衣男子帶著一絲倨傲笑了起來,看著他道:或許我是故意的


    邵殺人的目光沉了下來,他沉冷的看著黑衣男子那柄遊動的黑劍,道:你知道我不喜歡開玩笑,所以你可以試試。


    黑衣男子的笑意消失,眉頭挑起,但是他不再多言,黑劍也始終隻是遊動,不往前前行一分。


    其實我們這裏也沒有多少意義。


    數息之後,黑衣男子搖了搖頭,說道。


    邵殺人看了他一眼,道:的確沒有什麽意義,因為那輛馬車終究會進入茶園,因為隻有她一個人不想讓那輛馬車進入茶園,但是整個長陵有很多人想要讓那輛馬車進入茶園。


    馬車已接近茶園。


    對於淨琉璃而言,這輛馬車從黃楊道觀行到這裏,都是一片坦途,沒有半分的阻礙。


    和上次來茶園一樣,丁寧在茶園外下了馬車,然後沿著田埂走向茶園裏的竹廬。


    茶園的主人,那名安靜的中年男子張露陽正在挑水,看到走來的丁寧和淨琉璃,他放下了擔子,對著丁寧和淨琉璃頷首致意。


    丁寧頷首回禮,然後說道:你說了謊。


    錢道人已經死了,被我殺了。


    現在我來挑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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