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申玄一直想要從林煮酒的口中榨取出當年那些人的秘密。


    林煮酒是巴山劍場那些人裏麵公認的軍師,很多事情都是出自他的布置,即便最後因為那個人的死去,很多人的背叛,導致一切成了亂局,無法控製。


    但所有人都堅信,他一定控製了一些東西,留下了那些人的一些東西。


    他本身便是一個寶藏。


    然而當現在林煮酒告訴他這樣的話語,申玄的身體卻是越來越寒冷,甚至比身在陰寒水中的林煮酒還要寒冷。


    跟了鄭袖的那麽多年,從未背叛過她的那名宮女死了。


    幫她殺了很多異己的梁聯死了。


    幫她暗中刺殺了很多人的徐焚琴也死了。


    你也是她身邊的人,你覺得你能逃脫這樣的結局


    看著靜默無聲的申玄,林煮酒微笑道: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可是我的秘密說出來,你確定你敢聽麽


    申玄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水中央的林煮酒,沒有說話。


    他轉身,走向外麵。


    要麽因為秘密而死,要麽你永遠在這裏,和這裏的犯人一樣永遠不見天日。


    林煮酒也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接著說道:你想要離開這裏,取代外麵一些人的位置,除非我也離開了這裏。


    申玄始終沒有應聲。


    他沉默的走出了最裏的這數間水牢,駐足在一座鐵橋旁沉思了很久。


    他知道林煮酒的有些話是攻心,但他同樣知道林煮酒的有些話是對的。


    你應該相信一點。


    九死蠶從來沒有敗過。


    王驚夢之所以敗,隻是他相信鄭袖和元武。


    但是現在九死蠶還在,征戰的對象變成了鄭袖和元武,你確信鄭袖和元武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就在這時,林煮酒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林煮酒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響亮,從最深處的牢房傳出,清晰的傳入他的耳廓。


    我的許諾比鄭袖和元武有效,你想不想聽聽我的許諾


    葉幀楠坐在醫館的台階上。


    一輛馬車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他的眼神頓時警覺起來。


    然而當這輛馬車停下,當感覺到馬車裏走出來的那人身上散發的那種陰暗發黴般的氣息時,他眼中的警覺隻是化為了震驚,還有敬畏。


    他沒有說什麽話,隻是起身垂頭讓開了一條路。


    這人無法阻攔。


    他也不可能攔得住。


    因為這人是神都監的監首。


    即便是在這夏日,從悶熱的車廂中走出的陳監首依舊穿著看上去很厚的袍服,袍服是深紅色,但是深紅色的色澤都似乎無法掩蓋掉他灰白的臉色。


    陰暗發黴般的氣息隨著他的腳步朝著醫館的內裏蔓延,蔓延到丁寧所在的房間。


    感受著這樣的氣息,丁寧有些難受,他咳嗽了一聲,但還是艱難的支起了身體,拿了一個軟墊靠著,等著這名監首的到來。


    陳監首令院門輪守的兩名醫師打開房門,然後示意這兩名醫師暫避。


    他慢慢推開房門,隻是走進了幾步,看著床榻上的少年,麵容沒有任何改變,雙眉微微挑起。


    他確信對方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但是這少年的神情依舊平靜,平靜得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所以他也沒有說任何的廢話,隻是道:我來看你,隻是例行的查檢。


    包括你殺死那名宮女在內,長陵出了很多事情,所以我必須例行來看看你。微微停頓了一下之後,他看著丁寧,接著說道:我必須確保你沒有問題,因為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溫厚鈴會來看你。


    丁寧點了點頭,道:請監首隨意。


    陳監首點了點頭,房間裏空氣裏的發黴味道突然變得更加濃烈,有一些黴斑悄然出現在一些陰暗角落。


    一股令人極不舒服的氣息從陳監首的身上散發出來,落在丁寧的身上。


    陳監首感知得極為仔細。


    直到數十個呼吸之後,他才又點了點頭。


    房間裏陰暗處生長出來的黴斑,才迅速的幹枯,變成一層淡淡的灰白色灰。


    這功法的確很奇妙,不愧是天下第一。


    他說了這一句,便轉身準備離開。


    丁寧有些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麽確定是我


    陳監首沒有回頭,聲音輕冷道:我了解夜策冷。


    丁寧眉頭微蹙,認真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陳監首已經走出房門,他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天空,道:我隻是幫夜策冷。


    應該不隻如此。


    丁寧搖了搖頭,道:否則以你的修為那天白山水不可能走得掉。


    陳監首頓住。


    他知道對方從方才自己展露出來的氣息,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境界,他搖了搖頭,嘴角卻是泛出一絲自嘲的笑容:那依舊是為了幫她和幫自己。長陵總是需要強大的敵人,否則我們的存在便沒有意義。


    丁寧也自嘲的笑了起來,看來她和元武太強,也總是讓人不愉快。


    一山不能容眾虎。


    陳監首繼續動步,平靜的說道:史書上那些最強大的,堪稱開天辟地的帝王,那最後身邊都不會有能夠和他接近的人,都隻會有許多隻能仰望他腳尖的人。這是個很自然的過程。雖然那人已死,但是侵滅六朝,打造一個一統江山,萬世基業的想法,卻並未停止。當野心都足以殺死自己最愛的人,足以殺死自己最親愛的朋友時,這種野心便已經無法阻止。


    丁寧沉默下來,道:人都希望將自己的想法淩駕於其餘所有人的想法之上。


    陳監首不再說話,身影緩緩的消失在這院落中。


    天命歸於長陵,因為長陵令人驚豔的強者最多但是長陵也最難管,因為太過聰明的強者太多


    丁寧想著這樣的一句話,笑了起來,笑得有些苦淡。


    其實現在想來,最需要做的,隻是順其自然。


    然而有些人卻總是想扭轉自然。


    寂靜的小院裏,茶爐上卻是煮著酒。


    夏日再喝煮過的酒,是最烈。


    所以白山水看著茶爐前放下酒杯的夜策冷,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此時的夜策冷的臉龐分外紅,而且還不斷的浮現出一種平時沒有的嫣紅,一種隻有在她少女時才會有的嫣紅,所以她看上去就像是個瘋子。


    這是喜酒。


    夜策冷有些微醉,她眼神微微有些迷離的看著白山水,道:他告訴你大浮水牢還差一名七境,現在七境已滿。


    白山水怔了怔。


    然後她的臉上也有了些嫣紅,她笑了起來,伸手拿過了一個酒杯,喝了杯熱過的烈酒,隻覺一道火線在身體裏燒了起來,她性情本就豪放,不由得讚道:果然夠烈,真是好喝法。


    夜策冷笑得再露兩個酒窩,道:這便是那人在長陵時,和他們的喝法。


    白山水再怔,道:不由得佩服。


    夜策冷笑出了聲音。


    白山水忍不住好奇,問道:那一名七境是誰


    夜策冷看著她,道:魚市一孤女。


    白山水再讚:那真是極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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