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趙香妃。


    這名管事的呼吸也同樣有些艱難,他托著那一片小小的劍形令牌,卻如同托著一座小山般沉重。


    迎趙香妃,這是極為簡單的四個字,然而卻代表著非凡的意義。


    因為迎接和隻是讓趙香妃過境,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


    聽到這四個字,縐沉雲的瞳孔瞬間收縮,然後如噴湧出實質的火焰。


    他的厲笑聲在這個壓抑的議事大廳裏響起,如潮水一般不斷的湧動:且不論這巴山劍場今非昔比,就算是當年的巴山劍場他們是秦人,難道秦人能管我們楚人的事情


    一時無人應聲。


    在場的很多人心中都有種涼沁沁的意味。


    甚至很多人心中都忍不住在想,若是當年的巴山劍場,真的要來管他們這種門閥的事情,還是真的管得。


    當年巴山劍場最強盛時,天下劍首令便真的如同修行者世界裏的盟主令。


    如果當時的巴山劍場要南泉諸鎮這樣的門閥死去,他們有一百種不同的方法可以輕易的做到。


    因為現在的南泉諸鎮的力量,絕不可能有當時的九華劍門強,而當時位於韓的九華劍門便是在秦滅三朝之前便因為拒天下劍首令而被首先滅掉,隻是一夜之間而已。


    不要失態。


    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響起,出聲的是縐沉雲身旁的老者,南泉三大門閥之一的公羊氏門閥之主公羊戟。


    這名身穿紫金袍的老者,是當年先帝的部將之一,同樣也是南泉諸鎮門閥的支柱。


    他微眯著眼睛,細如蛛絲的眼縫裏燃起昔日在戰場上殺戮時的光芒。


    說實話他內心對縐家的態度有些不滿,即便是在當年縐生案的處置上,他也是覺得縐家自己將風雨動靜鬧得太大,以至於無法收場。


    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南泉諸鎮的利益是一致的,諸家隻能牢牢的綁在一起,否則便毫無力量感可言。


    先辯真偽。


    他盯著那片劍令,依舊眯縫著眼睛,寒聲再吐四個字。


    除了他之外,這廳內所有人都如同霍然從夢中驚醒。


    這是關鍵所在。


    在反對趙香妃過境之時,所有人都已經考量過和巴山劍場站在對立麵,但這天下劍首令之所以能夠給他們帶來如此巨大的心神衝擊,是因為天下劍首令代表著的是王驚夢。


    隻有擁有王驚夢的巴山劍場,才是無敵的象征。


    天下劍首令的最為特殊和令人心悸之處,是因為劍令上會有對對方秘劍的拆解,指出不足和破解之法的同時,還會加以修改,使之變得威力更強。


    指出對手劍招的不足和提出修改使之威力更強的方法,這是行一份大禮,以禮拜山。


    但同時自然也是一種裸的震懾和威脅,告訴對手,你們的劍招要破十分簡單。


    各個宗門家族的劍經都是很多年秘密流傳和融合了很多代修行者經驗的產物,強大的劍招並不往外流傳,外麵的修行者想要見知都很困難,更不用說深刻的明白其中的劍理。


    當年號稱閱遍天下宗門劍招的巴山劍場人物,也隻有王驚夢。


    縐沉雲深吸了一口氣。


    他也鎮定下了心神。


    的確先前他的反應有些失態,現在最為重要的的確是先辯這劍令真偽。


    他朝著前方伸出了手,將這片薄薄的劍令抓在了手中。


    然後他瞬間又不鎮定起來,手大幅度的發抖起來。


    他的牙齒咬得很緊,甚至讓人聽出了牙床上輕微的摩擦聲。


    幾乎沒有什麽停留,他將劍令遞給了身旁的公羊戟。


    公羊戟隻是掃了一眼。


    他的手沒有發抖,但是眼睛卻眯得幾乎連縫隙都不見了。


    好,很好。


    不知代表著何種情緒,他連說了這三個字。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下首的眾人,說出了三個劍招的名字:


    亂雲飛渡


    刹那風華


    千石崩


    隻是三招,卻分屬三家,是他們三家最大門閥家中,威力最強的密劍。


    以縐家的亂雲飛渡為例,在此時的縐家,也唯有三人能領悟和使用,然而這片劍令上,卻隻是用寥寥幾句便說明了其中的漏洞,以及改良之法。


    整個議事大廳再次陷入死寂裏。


    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有王驚夢的巴山劍場和沒有王驚夢的巴山劍場,會給自己帶來如此不同的心理壓力。


    一招好棋,公羊戟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這樣的聲音裏,很多人抬起頭來,迷茫的看著這名老人。


    我是說那九死蠶,或者說就真的是王驚夢。


    公羊戟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元武為了滅掉他,便下論斷說他並非是九死蠶傳人,而是九死蠶的重生。現在他便索性順勢而為,發這天下劍首令。


    元武的論斷,加上這天下劍首令,今後之天下,還有誰會懷疑他是九死蠶的重生


    九死蠶的傳人和九死蠶的重生,王驚夢本身,說話的分量是不同的。


    不同的


    不同的


    公羊戟說話最後的聲音在光線陰暗的大廳裏不斷的回蕩,如巨錘不斷的敲擊著在場這些人的心髒。


    那我們怎麽辦


    有人終於難以忍受這種負荷,忍不住出聲道:難道我們真的就出軍去迎接趙香妃麽


    這應該不是我們就能徹底決定的事情吧


    公羊戟微諷的笑笑,轉眼看向了身旁的縐沉雲,以及縐沉雲下首一個不起眼角落裏的中年男子。


    那是夏家的家主。


    在南泉諸鎮門閥裏,夏家隻是中下遊。


    此時麵對公羊戟微諷的目光,這名中年男子頭顱微低,卻是靜默不語。


    公羊戟有些疲憊般縮了縮身體,自嘲般輕聲說道:我就算同意出軍去迎接趙香妃,終究還得看那兩人的意思。


    聽著他的這句話,在場的門閥有些人霍然頓悟,有些人卻更是迷惑。


    然而不管明白或是不明白,至少連公羊家,都已經表示了對天下劍首令的屈服。


    和生死相比,臉麵都是次要的。更何況對王驚夢低頭,不丟人。


    眼睛的餘光裏,看到身旁縐沉雲依舊憤怒難言的神色,公羊戟便索性閉起了眼,在心中自嘲的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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