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九是個好日子,喜福班的柳素衣柳老板重新登台。三天以前就有一支隊伍,穿著整整齊齊的紅衣,高舉著柳素衣《貴妃醉酒》的畫報,吹吹打打的遊遍了整個暖城。各大報紙也得爭相刊登柳素衣重返舞台的消息,無不是頭版頭條。這樣,柳素衣還沒上台,就已經再次紅透了暖城,成為全城人談論的對象。當然全城的人也都知道,這幕後的人是誰。


    柳素衣在後台勾臉,班主坐在旁邊一直看著他,目光非常的凝重。眼前這個熟悉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陌生。班主心裏有太多的疑問,本來對於那天的水袖舞,他就想好好的問問柳素衣是怎麽回事。柳素衣的回答是他買通了戲園子張老板,剩下的一切都是張老板幫著安排的。


    班主想問的自然不是這些,他想知道柳素衣究竟想幹什麽,他很擔心。但柳素衣隻是搪塞,從不對他言明,無論他怎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這回重返舞台的事情,他竟也是和喜福班其他人一同知道的,按理說他既是班主,又是柳素衣的師叔,於情於理柳素衣都應該提前跟他商量才對。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柳素衣與他這般生疏了?


    柳素衣似乎也知道班主的心思,他撂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到班主跟前:“班主,莫不是在怪素衣麽?”見班主沒有答話,接著道:“您也知道這嗓子並未是真的失聲,這幾日來勞您照顧一點點的見好的……”


    班主根本沒打算怪他隱瞞這個,他隻是隱隱約約的感到不安,搖搖頭:“沒有,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但是我希望你好好的過日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柳素衣笑了笑:“班主放心,素衣絕不會做連累喜福班的事。”


    不會連累喜福班,這也是他錯過了無數殺死鄧佩林機會的原因。如今鄧佩林對他是百分百的放心,想在睡夢中取了鄧佩林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但如果真的這麽做了,不僅僅他會死,整個喜福班都會遭受滅頂之災。他雖然已經不在乎自己,卻不能不在乎喜福班,所以他是萬萬不會這麽做的。


    班主搖搖頭,他已經不想再深問:“你師父若是還在世,定會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的。”


    柳素衣沉默了。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誰不想呢?也許自打他被家人遺棄開始,就注定了一生的勞碌,就注定了一生不得平安。


    鑼鼓點響起,好戲開場了。


    隻見高力士,裴力士打頭陣邁著台步不慌不忙的走了上來,緊接著兩排手提燈籠的宮娥雁行而上,待太監宮娥站定。一聲久違的叫板,依舊清澈淩厲的嗓音,回蕩在全場,盤旋在人們的耳畔久久不去。僅僅是這一聲的叫板,就引起掌聲如雷,加好聲不絕。


    千呼萬喚,終於看見那一身珠光寶氣的楊貴妃慢慢走上台來,兩個執扇宮娥緊隨其後。柳素衣的這一身行頭是鄧佩林給他新定做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料子,繡工也當真是一流。其上點綴的珠翠雖說不會是真的珍珠寶石,卻仿的極好,金光燦燦,顯得雍容華貴。


    一亮相,便又是一片掌聲。這一身鳳冠霞帔更襯得他體態嬌小柔美,厚重的行頭絲毫不妨礙他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執扇半掩麵,眼神一挑,這才悠悠張口。清靈之聲不減當年……


    “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視覺與聽覺的震撼交織在了一起,人們聽的如癡如醉。謠言自然不攻自破,柳素衣沒有失聲,更不會告別舞台。


    樓上包廂裏的鄧佩林看的津津有味,自言自語道:“果然妙啊……是比邢彩衣好看多了。”


    今日不同於往日,鄧佩林不僅僅是自己前來,還帶來了全家人一同捧場。將戲園子的二樓整個包了下來,確確實實是給足了柳素衣的麵子。每個包廂隻見的隔板都被拆了下來,形成一個大包廂。鄧源陹,萬俟雨柔坐在鄧佩林左邊的圓桌旁,鄧源起則一個人坐在右邊的圓桌上。


    鄧源陹此刻的心裏很不舒服。他知道之所以柳素衣能如此高調的重返舞台,背後完全是他的父親在籌劃。難道柳素衣真的墮落了?說到頭來都是自己無能,保護不了他。


    鄧源陹沉著臉,手中端著茶碗不喝也不放,目光一直停在台上柳素衣的身上,不時的歎氣。萬俟雨柔看著他,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掛念著什麽。這些日子以來,萬俟雨柔聽見的看見的多了,也就坦然了。妻妾之間的爭鬥每個宅門都要,隻是她的有一點點與眾不同罷了。


    萬俟雨柔將鄧源陹手中的茶碗接了過來,對剛剛回神的鄧源陹道:“這茶水涼了,不要再喝了。”說著將茶碗放在桌上,“柳老板並非一般人,聲音有如天籟,這身段也是帶著靈氣兒的。也難怪這麽多人都為他著了魔。”


    萬俟雨柔難以咽下這口氣,說的話裏也就不知不覺的帶起了刺來。鄧源陹默不作答,對於萬俟雨柔他也是虧欠的。


    “源陹你不想說話,就吃塊桂花糕吧!”說著,萬俟雨柔將眼前的一盤子桂花糕推到了鄧源陹眼前。


    “我不想吃,你吃吧。”鄧源陹又將桂花糕推了回去。


    “父親。聽說這《貴妃醉酒》講的是,楊貴妃得知本來與自己有約的丈夫,忽然違約去找其他的女人了。氣不過就拿酒買醉”突然一旁的鄧源起對鄧佩林如此說道,一邊說著眼神還時不時的往鄧源陹這邊瞟,要說這台下的戲,遠遠比台上的好看。“喲喲喲,您看,這表演簡直魅到骨子裏了。您說這眼前的高力士要不是個太監……會不會……”


    “哈哈哈……就你小子花花腸子多!!”鄧佩林笑著訓斥道。


    萬俟雨柔聽著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坐立不安。鄧源陹還以為她身子不舒服,關心的問道:“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萬俟雨柔故作無恙微微一笑,“我沒事,你放心吧!”說著拿起一塊桂花糕就往嘴裏放,剛咬了一口就覺得一陣陣的惡心。


    “嘔、、唔、、”萬俟雨柔趴在桌子上一陣陣的幹嘔。鄧源陹連忙湊了過去,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你怎麽了?”


    “嫂子不會是有喜了吧?!”


    鄧源起本是輕描淡寫了一句,卻沒想到萬俟雨柔微笑的點了點頭。


    【第三十七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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