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破冰之旅(二十一)教宗的客人


    教宗的目光移向一旁的畫卷,從李巍的角度看過去,輕微躍動的火光正映在他眼中,如同在他深邃的眼睛裏點亮了幾盞明燈一般。


    “你問我‘為什麽’……這一點,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我是否應該稱呼你為……時間的偷渡者呢?”


    教宗的話讓李巍全身凍結一般凝在當場。


    雖然李巍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是什麽影響未來的唯一變數,但他卻時時刻刻都很清楚,自己是個違背了自然法則的“時間旅者”,莫名其妙穿越了時空的他會給這個未來的時空帶來怎樣的變化,這是他一直有所擔心的事,但想不到……原來早就有人對此作出過預言!


    李巍感覺到了一種在這個世界上從所未有的存在感。


    不論是當初混跡於城市流浪漢紮堆的軌道橋下,到被強製改造身體並成為**軍政府的爪牙,還是後來和雷昂他們相識,甚至是在得到了泰拉揚號以後,李巍始終覺得,自己欠缺一種活在這個世上,自己是這個世界一部分的存在感。


    但現在,他似乎開始找到這.種感覺了。雖然乍聽之下,什麽未來變數一類的話未免有些誇張的味道。


    “教宗大人……很感激您這麽信得過.我,還一直在背後幫助我這個之前連麵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李巍許久之後才將這一番感謝說出了口。


    “你不必謝我,我所做的,也隻是.我應當,而且非做不可的。”教宗一邊說著,一邊沿著牆壁,逐幅逐幅地從牆上那些畫卷上一一看過去,並停留在了其中一幅跟前。


    李巍亦步亦趨地跟在教宗身後,當他的目光也投.向那幅畫卷時才現,畫卷裏描述的竟然是海麵上的一個巨大漩渦,一個看不甚清晰的人影正從一艘客輪的船舷邊墜下――那不就是他自己“穿越”來這個時空之前的經曆嗎?


    “這太不可思議了……”李巍禁不住搖頭驚歎。


    “看來,這些預言到這裏為止,還都是極其準確的。”教.宗神色反而有些凝重。


    “那您的意思是……之後的事情有些偏離了嗎?”李巍.聽出了教宗話裏的弦外之音。


    “從這之後,預言.裏的一些事,有的被提前了,有的則完全背離了,不再像之前那樣準確無誤了……不過總地來說,仍然是令人不得不信服的真正預言。”


    “這些……是因為我的出現?”李巍詫異道。


    “恐怕是的。”教宗點頭,“在原來的預言當中,巴雷亞羅帝國的皇權被穆羅一手掌控長達四十年,在這四十年裏,巴雷亞羅帝國變得四分五裂,那些日漸壯大的地方諸侯最終將帝國分割成了十幾個小的王國,巴靈頓文明的繁榮就此終結,從此銀河係五大文明便隻剩下四個。”


    “這麽說……我幫助提賽殿下奪權,竟然改變了整個帝國的命運?”李巍實在是沒有想到,出於自身利益考量而冒險做下的這件事,竟然有如此的深遠影響。


    “似乎是這樣的。”教宗輕微點頭,忽然又問:“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丹尼效應’?”


    “似乎沒什麽印象……”李巍搖頭,“或者,您大致說說看?”


    “這說的是在四千多年前,在某個銀河係小國,一個叫做丹尼的宇航員在太空站進行出艙維修時,沒有按照工作章程嚴格執行,將一把維修用的工具鉗遺失在了艙外。後來過了很多年,那把工具鉗逐漸落到較低的軌道上,並且撞上了一艘太空科研船。在這場事故裏,科研船上的一名男子身亡,男子的遺孀改嫁給了一位本國的富豪,並且育有一子,這個孩子長大後繼承了父親的遺產,還將家族的生意做大,並轉型成為了一名軍火商,後來由於他旗下軍工廠生產的一批運往另一國家的軍火運輸途中被海盜所劫,結果引了有相關利益的幾個國家的外交口水戰,口水戰逐步升級,展成為小規模武裝衝突,而在衝突中,一艘隸屬某大國的觀光遊輪被誤炸,並招致大國的報複,最後在大國的報複性侵略當中,上千萬人喪生,數億人無家可歸……這一切的後果,從根源上看,隻是那個名叫丹尼的宇航員的一個小疏忽而已。”


    “原來是……‘蝴蝶效應’!”李巍恍然大悟,“我們那裏是這麽叫的……說的是一個小島上一隻蝴蝶扇動了翅膀,在一係列連鎖反應下,最終在海上掀起了一場風暴。”


    “嗯……這麽說,你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那我剛才對你說的那些,關於你對這個世界的影響,你也應該不難理解了。”


    “的確能夠理解,不過……”李巍又略為皺眉,問道:“既然曆史的進程已經被改變,那麽由‘蝴蝶效應’引起的後果豈不是很難預料?那麽我們無論怎麽做,或許都挽救不了銀河係的未來……又或者說,我們根本什麽都不用做,未來已經被改變了呢?”


    “你怎麽會有這麽消極的想法?”教宗連連搖頭,“或許我這些畫卷無法再像從前那樣準確地預判未來,但至少也能說明不少事情,隻要有可能避免讓未來陷入災難當中,幹什麽不想辦法去做呢?”


    李巍麵色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對教宗說明自己的那個念頭。


    可是,仔細思慮之下,想到教宗這麽開誠布公地向自己坦誠一切,又一直在背後幫助自己,自己又怎麽能不對這個可敬的老人坦誠以待呢?


    打定了主意,李巍便問道:“教宗大人,我倒是知道一些事,可能會和您的判斷有些不太一致,不知道您是否願意聽聽看?”


    “哦?是什麽,你盡管說說,你有你自己的看法,這其實也是件好事……畢竟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都是正確的,多一種意見,也是多一種思路。”


    “好的……”李巍心中暗暗對教宗的欽佩又多了幾分――似他這樣活了幾百年,卻還能虛懷若穀的長者,實在是叫人不得不敬仰。稍稍收拾下心情後,又接著說道:“事情其實生在我一個朋友身上……”


    李巍把安雅的養父偶然現利用黑洞邊緣的時間延展來與“未來”取得聯係,並整理出“天書”的事對教宗述說了一遍。(.無彈窗廣告)


    “教宗大人,從‘天書’裏對二百年後地球人境況有限的一些描述來看,畫卷裏的那場劫難並沒有生。”最後,李巍又補充說道。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啊,我的意思並不是懷疑你,隻是,借由黑洞邊緣的時空延展效應這種事……的確有些出一般人的想象,又有誰能肯定‘天書’裏的內容一定是來自我們這個時空下二百年後的未來呢?再者說,二百年後劫難未曾到來,或許恰恰是因為某些原因阻止了曆史進程的加,而使得那場劫難如預言所說的那樣,在四百年後才生呢?”


    “這……”李巍覺自己完全無法反駁。


    一切尚未生,一切都是未知數,很難說未來是什麽樣。


    但教宗說得不錯――隻要有可能阻止災難的降臨,隻要是對延後災難來臨有利的事,就應該竭盡全力去嚐試。


    “教宗大人,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了!”李巍覺得心中所有糾結的念頭仿佛一下子全部疏通,再無阻滯,“對了,我近期就可能要與維洛人結盟,並且展開針對紮肯人的第一次行動了……我想,您應該是讚同我這種做法的吧?”


    “豈止是讚同呢?嗬嗬嗬……”教宗自從進入這間掛滿畫卷的密室以來,還是第一次笑得如此輕鬆。


    “您的意思是……”


    教宗並不答話,而是走到一盞油燈旁,伸手扯動燈座旁一根細繩,立刻便有一個銅蓋翻起,將油燈蓋滅,如是反複,一盞接著一盞,他開始熄滅周圍所有的壁燈。


    李巍也立刻上前幫忙,沿著和教宗相反的方向繞行起來,逐一熄滅那些壁燈。


    最後一盞燈倏然熄滅時,李巍和教宗也再次站到了一處。


    “走吧!跟著我的腳步就好。”教宗說著,已經當先走向門口,腳步聲很清晰。


    “教宗大人,您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出去你就知道了!”


    “噢……”


    =====


    兩人從“金字塔”內走了出來。


    由於對外麵的光線一時還無法適應,李巍隻能眯起眼來,以致連距離自己不到三米遠的教宗身上袍服的花紋都看不清。不過在走下底座前的台階後,李巍卻能從稍遠處的一顆橡樹下那圖影像裏分辨得出,那是巴裏。


    巴裏畢恭畢敬地迎上前來,“大人,一切還順利嗎?”


    “嗯,一切順利……這位年輕人,比我預想的更加令我放心。”教宗回頭看了看李巍,讚許地點著頭說道。


    “那麽,恭喜您了,大人,您今晚應該有個好夢了。”見到自己的主人,也是教宗大人如此高興,巴裏也由衷地開心。


    “哦,對了……我讓他們去請的人,應該差不多到了吧?”教宗拿手搭著涼棚朝庭院的方向張望。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大人,您在這裏稍等,我去門口看看。”巴裏躬身退下。


    “小巴裏,人來的話,直接把人請到我的樹屋裏來!”在巴裏已經走遠後,教宗又郎聲喊道。


    “樹屋?”李巍稍感訝異,不過想到巴裏說過的,教宗在這座宅院裏不使用任何非自然力的器物,就連收藏那些畫卷的地方也是純粹由天然石塊壘砌的金字塔而非牢固的鋼架結構建築,想來,也隻有樹屋一類的地方才適宜他居住了。


    “我打賭你一定沒有住過樹屋!”


    教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過身來,笑著對李巍說道。


    “這個不用打賭了吧?不是很明顯嘛?”李巍聳肩笑道。


    兩個年齡相差了三百多歲,已經算得上是忘年交的朋友,一前一後繞過金字塔,徒步走了約莫百餘步後,來到一間木屋前。


    “原來您說的樹屋是這個?”李巍覺眼前的隻是一幢以木頭建造而成的兩層小屋,而非他想象中的那種搭建在樹梢,或者是鑿穿樹洞而成的“樹屋”,心裏不免有那麽點失望。


    “我們巴靈頓人的傳統樹屋就是這個樣子……之所以叫樹屋,是因為建造一幢樹屋,隻能用來自一棵樹上的木料。也就是說,房子能建多大,完全取決於樹的大子也著實令人驚訝,不過,這種名不符實的樹屋還是讓李巍覺得,地球上那些熱帶土著們鑿樹為屋的辦法,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樹屋。


    不過,這種想法在他跟隨著教宗進入屋內以後,便生了改變。


    剛進門,對麵牆壁上的星門教主神“星空之主”與其“十二門徒”的群像浮雕,占據了大半個牆麵,且形象栩栩如生――以木雕而言,甚至可說是出神入化了。


    目光接著掃過屋子左右,還能看到不少木桌、木椅、櫃子和鞋架衣架一類的東西,每樣器具上都雕有不少圖案花紋。


    李巍頓時覺得,這裏與其說是間屋子,倒不如說是個木雕展覽館更貼切。


    “這些東西,也都是用同一棵樹上取下的材料製作的。”教宗扶著一張圓木桌桌麵,回頭告訴李巍說。


    “這些……全是?”李巍訝然地看著周圍那些精致木雕器物。


    “全是。”


    李巍不禁咋舌。


    “那您雕這些用了多久?嗯……加上這幢屋子。”


    “大概有三十年吧。”教宗想了想,說道。


    “三十年……那您三十年前住的是……”


    “另一幢樹屋,和這個一樣……”教宗笑著解釋道,“因為樹屋住久了,木頭會受潮腐爛,而我又從來不用任何的人為手段來影響這些自然的變化過程,於是,我就每隔三十年左右換一幢屋子……又因為斷斷續續完成一間屋子也得差不多三十年,所以,我最近這一百多年來,每天都要花些時間來做這個。”


    “每天?”


    “是的……實際上,我這個教宗的日子可是很清閑的呢。”教宗嘿然笑著,從一隻櫃子裏取出幾個木碗,又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個酒水袋,往木碗裏一一倒滿了酒,“我除了必要的儀式活動,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做木雕、釀酒,以及思考那些畫卷上的內容。”


    “您的生活方式的確挺特別的。”李巍由衷讚歎。


    其實不止是讚歎,更有敬佩。原本李巍常常拿自己在泰拉揚號上堅持與大家一起吃工作餐的事來和布魯維,卡約爾這些人對比,覺得自己過日子已經足夠節儉了。可在對眼前這位德高望重的宗教領袖的日常生活多了一些了解後他又覺得,自己那份節儉實在是微不足道,和那些貴族們的奢侈比起來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關係。


    “我想,這種規律、清淡,又不乏精神思考的生活,大概就是我長壽的原因吧。”教宗端起木碗,也不同李巍客氣,自己先抿了一口,“嗯……這一輪的酒,味道不賴,不至於丟了我這個主人的顏麵。”


    李巍也趕緊嚐上一口。


    酒水入口,香味即在唇舌之間四處流淌,沒有任何辛辣和苦澀,除了淡淡的醇香,就隻有一股令人回味無窮的甘甜了。這絕對是果酒當中難得的上品。


    “這酒……太妙了!”李巍已經找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能得到這樣的讚譽……嗯,我這個釀造者也很滿足了!”教宗似乎心情大好,又端起木碗喝了一大口。


    就在兩人一邊交流著品酒心得,一邊談論著酒與健康關係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老巴裏的聲音:


    “大人,幾位客人都到了。”


    李巍聞言立刻輕輕地放下木碗。


    教宗仍舊端著碗,對外麵喊道:“請他們進來吧……不必拘束!在這裏,我不是教宗,隻是個比你們年紀大些的老頭子罷了!”


    “大些罷了……這個一些,也真是……”李巍心裏暗暗慶幸自己剛才一口酒吞落了肚。


    屋門徐徐打開,走進來的第一個人,李巍並不認識。不過從外貌上看,似乎是和維洛人相近的血統。


    不過跟在那人身後進來的一人,卻讓李巍禁不住站起身來。


    “總統閣下!”李巍向著來人打起了招呼。


    魯爾科大概是從老巴裏那聽說了李巍在這,倒也不感到驚訝,隻是禮貌性地點頭笑了笑。


    再看其他的幾個客人,李巍倒也不覺得對方是在擺架子,似乎這些人都是第一次麵見教宗,一個個都把緊張和局促寫在了臉上,相形之下倒是自己這大大方方的表現顯得大氣和沉著了。唔……倍兒有麵子!


    待所有人都在屋子裏找到了合適自己體型和體重的椅子坐下後,老巴裏為每個客人倒上了一碗果酒。


    李巍覺其中一人似乎對果酒的味道不甚滿意,估計是喝慣了烈酒的主,靈機一動,便自己端起碗來喝上一小口,並自言自語道:“教宗大人釀酒的水準,真是和您的年齡一樣高啊……”


    剛才還在扁嘴的那人立時換上了一副無比陶醉的神情,兩眼像看自己情人般注視著碗裏那淡綠色的酒,並喃喃道:“這酒真是初嚐不覺得,但越品越有味道啊!”


    李巍和教宗相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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