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櫂也發現了那幾個同窗在看自己,他還特意支起花丸花雨的小手跟他們打招呼。


    “......”


    戶塚桂千停下手中的筷子,向一旁的清佐竹峻說:“你有沒有覺得他是在炫耀。”


    “前輩...應該隻是想和我們打一聲招呼。”


    *


    兩位太太選好飯菜,穿過食堂中央的通白石柱,找到一個位置與花丸花火一起坐下吃飯。


    上杉櫂則抱著花丸花雨,去自己同窗那裏把自己沒吃完的菜端過來。


    小家夥這會兒挺乖的,一直抱著他的脖子,應該是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有點畏生。


    三位同窗跟著他懷裏的花丸花雨移動視線。


    “上杉......這是你的孩子?”


    “妹妹。”


    日語裏沒有小姨子這個稱呼,都是泛指,花丸花雨按輩分來說,就是妹妹。


    “好可愛。”


    梅津奈奈想去摸摸花雨的手,然而怕生的小家夥直接扭過腦袋,將臉緊緊貼住上杉櫂的脖子。


    軟乎乎的。


    “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啊。”


    “很少見。”戶塚桂千點點頭。


    “黑色素的原因吧,”清佐竹峻說,“但黑色素隻有紅黃棕黑四種,按常理人的眼睛是不可能天生紫色,醫學部那邊的同學應該會知道的更多一些。”


    “瑞利散射?”戶塚桂千提一嘴。


    “嗯......確實有可能,如果再加一些特質條件的話...的確有可能呈現紫色眼睛。”


    “特別好看啊。”梅津奈奈還想去抱她,但花丸花雨就是牢牢貼住上杉櫂,死活不願離開。


    上杉櫂單手拿起餐盤,上麵是3碗還沒怎麽吃的飯菜,“我就先過去,不陪你們了。”


    “嗯,沒什麽,去吧。”


    “前輩今天下午不跟我們一起出去買食材了嗎?”


    “下午我要去練習合奏,”上杉櫂說,“你們決定好賣什麽小吃了?”


    “關東煮餃子!”


    上杉櫂一聽,就明白這大概是個什麽玩意兒了,不就是關東煮味的水餃嘛。


    他回到兩位太太的麵前,坐到花丸花火的身邊。


    “阿櫂,剛才那是你的同學嗎?”上杉太太向那邊看一眼,想明白高材生有什麽共同點。


    “嗯,都是同一屆。”上杉櫂回應道,他特意掃了眼花丸花火吃得怎麽樣。


    還好,赤門拉麵吃得挺香。


    “要我說啊,這東京大學這幾十年來都沒怎麽變過,食堂倒是裝修好了些,看著新,其他設施都很老舊了。”花丸太太評價道。


    自家嶽父是東大畢業,嶽母應該沒少來過這裏。


    上杉櫂一邊聽嶽母講話,一邊給懷裏的花丸花雨喂飯。


    一歲左右的孩子已經可以開始吃些碎蛋羹、蔬菜、水果之類的輔食。


    嶽母特意讓餐員將一份米飯煮得爛一些,好讓小家夥能吃下。


    花丸太太見花丸花雨在他懷裏安安靜靜的吃飯,不禁會心一笑,“看來我兩個女兒都很喜歡你啊,小櫂。”


    上杉櫂用紙巾擦掉小姨子嘴邊的飯粒,接下嶽母的話,“我覺得還是花火更喜歡我一些。”


    吃拉麵的花丸花火停頓一下,小臉泛紅。


    “哈哈,有時候,我真會覺得讓花雨給你們當女兒挺不錯的。”


    媽媽性格過於主動,花火的性子太過內斂。


    平日在外人麵前誇她兩句都要臉紅,母親卻能毫不在意地暗示他們兩人早生貴子,好抱早孫子。


    抱著上杉心的上杉太太也對這些不在意,甚至說出要是願意,你妹妹也可以給你當女兒養。


    果然是好閨蜜。


    雖然上杉櫂已經覺得自己這位大17歲的哥哥快是老父親的角色了,閑暇時經常幫妹妹換尿布喂奶什麽的。


    吃完午飯,兩位太太抱著兩個小家夥準備去工學部1號館前麵的那顆百齡銀杏坐坐。


    上杉櫂則帶著花丸花火去隔壁彌生校區的三四郎池看看。


    穿過演講堂的時候,門口一顆老枝纏生的榕樹吸引了上杉櫂的目光。


    蔥綠的樹冠,正迎著春風,輕輕搖曳著。


    “櫂君?”


    花丸花火停下腳步,側頭看他,也旋即發現了那顆榕樹,“櫂君......是想到了什麽嗎?”


    上杉櫂從樹冠上挪開視線,轉而凝睇花丸花火的精致小臉,她的發絲垂落在肩,兩縷發束躺在胸口。


    隨風搖曳的,不止葉隙間的窸窣陽光,還有她愈發動人的容顏。


    “櫂...君...?”


    “沒、沒事,隻是想起了神越高中後麵的那顆老榕樹而已。”


    上杉櫂有點不敢再去看她,“或許是我的心態比較老,總是想著高中三年的生活就這麽過去了,再往前些...國中、小學...都是轉瞬即逝。


    頭頂的樹葉嘩嘩作響,風大了一些。


    “時間...過得有點快啊。”


    “櫂君,”花丸花火忽然對他微笑,“櫂君不是在畢業的時候和花火說過能和她在一起拍畢業照是最開心的時刻嗎?花火覺得時間是過得快了點,但每段時間都有櫂君在身邊,以往的每段時間都過得十分充實。


    “櫂君還抱著花火讓坪川同學幫忙拍了照片,那時花火被大家看著還很害羞呢......整個班級在榕樹下也會一起唱校歌,一起拍照,雖然時間短暫...但都是很開心的日子。


    “大家,都是微笑告別的。”


    上杉櫂覺得自己得了毛病,總是在回憶往事時害怕她忽然離開自己,害怕老時回頭再去看看過去,發現不過隻是孤獨一人的寂寞旅程。


    那時望著空蕩蕩的房子,隻剩下心中僅有的千般哀愁。


    他怕時間過得太快,還沒來得及與她好好相處。


    三年光陰,短短地就過去了...


    他有點舍不得她長大......


    “花火,能...牽手嗎?”


    “當然可以呀。”少女伸出手來,燦然笑道。


    掌心,對掌心,十指緊緊相扣,她的存在都似乎被整個握在了手心裏,依舊軟嫩嬌小。


    走出本鄉校區的邊緣,有座與彌生校區相連的天橋。


    在長有青苔的石階拾級而上,相默無言。


    十指連心,花丸花火能感受到他握得自己很緊,也能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


    “櫂君...有點不安呢......”


    “花火...我要說我是個很脆弱的人,你相信嗎?”


    “相信。”


    對於她理所當然般的回答,上杉櫂笑了笑,“我對你說謊了怎麽辦?”


    “櫂君...不會對花火說謊的...這是櫂君對花火的約定。”


    “約定也是個很脆弱的東西。”


    “花火會去努力遵循。”


    “我真的對你說謊了呢。”


    “花火也還會努力去遵守,如果櫂君沒能遵守每年都去看煙花大會的約定,花火也會每年都去,每年都會帶著他送給花火的禮物與照片過去。”


    “我會欺騙你,偷偷去找另一個女朋友。”


    “不會的。”


    來到彌生校區,走了不久,便看到八公與上野英三郎博士的雕像。


    上杉櫂停在雕像麵前,看見八公犬歡迎博士回家時的開心樣子。


    “我突然離去了呢。”


    “不會的。”


    上杉櫂側頭去看向她的臉蛋,“就這麽確定嗎?沒準我明天就突然遭遇了車禍,不可抗力地死——”


    花丸花火抬起手指抵住他的嘴巴,少女身上的清香撲鼻而來,“不許櫂君說這些,我們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孩子,還沒有一起生活到老。”


    少女盯著自己的繽紫色眼眸,依舊那麽真摯。


    喉頭滾動,上杉櫂想張口,卻又不知道怎樣表達心中的喜歡,“抱歉...我可能突然就變得奇怪了......”


    不曾想她卻這樣笑著說道:


    “花火知道櫂君的情況,他是從小就很讓人安心的哥哥,他偶爾也會突然變得很脆弱,變得很孤獨...花火明白櫂君是想要人關心他...關心他的心情,關心他的寂寞,花火願意陪他,櫂君同意的話,花火今天一整天都不會離開。


    “花火的腳還沒好完,走不太快,但也會努力跟在他的身邊。”


    上杉櫂忽然很想當麵對她說一句,自己這兩輩子最離不開的就是你啊,花火。


    他努力壓下胸中湧上的心緒,轉而望向雕像上與博士開心互動的秋田犬,“知道八公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嗎?”


    花丸花火也隨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在...澀穀站等待了九年後去世了......”


    上杉櫂看見了上野放在腳旁的公文包,以及那歡樂躍起的秋田八公:


    “它冥冥中知道了主人可能不在世上,卻依舊在往日迎接博士的地方默默等待,我想,直到它生命的最後一刻,它也依然願意繼續等待。”


    上杉櫂重新看向少女:


    “當年要是花火沒能和我一起回來,我也會一直等待下去的。”


    “花火...也是一樣的。”


    上杉櫂笑了笑,覺得她在自己心中的美,永遠如同迎接初陽的百合花一般純潔鮮亮。


    “走吧,趁著還有點時間散步,我們去東大的約會聖地三四郎池走走。”


    “嗯。”


    三四郎池是一個小池塘,池塘周圍林木環繞,是個能讓人忘記身在東京的地方。


    池邊的小道狹窄,全是浮出水麵,長滿青苔的石塊,很容易腳下一滑掉入池中。


    因此,走在這裏很有可能手牽手,相互照料,拉近彼此的距離。


    “來,手給我。”上杉櫂站在前麵的石塊上,向小心翼翼看向腳下的少女遞出手。


    花丸花火直接握了上去,少女柔嫩小手的觸感再次在手中散出,心房似乎都因此變得溫暖起來。


    “櫂君,這裏好陡啊。”少女在他的牽引下小心地踏過一塊塊半身掩水的石頭。


    她將半身的重心都壓到自己手中,這種被她依靠的感覺格外踏實。


    “知道三四郎嗎?”上杉櫂看見池麵上的浮葉。


    一百年前,夏目漱石也是在這個地方駐足觀望。


    “三四郎?”


    “三四郎是夏目漱石筆下的主人公,是個鄉下畢業來東京讀書的大學生,他當時從一無所有的九州熊本,坐火車來到東京,來到這個與他以前的認知完全不同的世界,他被新奇衝散了心靈,變得迷茫彷徨,不知在繁華的東京應該做些什麽。”


    上杉櫂領著花丸花火繼續向前走,池邊有幾顆栗樹,橢圓的落葉墜入喬木。


    “飄飄蕩蕩的他在這片水池邊遇見了裏見美彌子,她很美,手拿團扇、身著和服、窈窕倩麗,這樣迷人的身影與東大的池塘、建築、樹木在一瞬間,一同鐫刻在三四郎迷茫許久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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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故鄉的土姑娘相比,他對美彌子這樣的女子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花丸花火繼續聽著他的述說。


    “他迷茫的心更加迷茫了,渾渾噩噩地繼續讀著大學。


    “人人都有的情感和欲望,第二次見麵時,三四郎明白自己在被她吸引著,她的體態、笑容、姿影、言語都在三四郎的眼中無限量的美化,不斷放大,掏空了他的心。


    “美彌子也是隱約有些喜歡他的,可她有自己的考慮,對三四郎時而親昵,時而疏遠,不接受也不拒絕,並經常稱乎他為‘迷途的羔羊’。


    “三四郎不想做迷途的羊,他想在浮華世界裏追求美彌子,想去努力適應,而美彌子也幾次向三四郎發出過似有似無的曖昧信號。”


    “後來呢?”花丸花火問,與上杉櫂一起坐在了池邊的破舊小木凳上。


    “可惜,三四郎自離鄉開始,麵對他的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對這個繁華浮華的新世界向往而又膽怯。


    “他的幾個同學好友也遠比他要頭腦靈活、談吐風趣——他自知自己是迷途羔羊,卻又因為自卑膽怯不敢努力踏出這一步,美彌子最終還是嫁給了她不愛的人——一個有錢人。”


    “那隻要三四郎努力踏出了那一步,是不是就可以與美彌子在一起了?”花丸花火瞳中閃著光。


    樹間的麻雀嘰嘰喳喳,三四郎池裏的金魚時刻遊動,泛出聲響。


    “不能。”


    上杉櫂微笑對她說,“前麵我說過了,美彌子有自己的考量,她喜歡三四郎卻又是個對新世界充滿向往的人。


    “她認識三四郎僅有半年,會背著他與東大的老師、世界著名的科學家野野宮先生去參加舞會,會為了暗示野野宮與三四郎故意親熱。


    “但是野野宮一心科研,無心再顧其他。


    “她喜歡三四郎,心中的極深處追求浪漫,卻又希望過上美好舒適的生活,她聰慧過人,博學且善於樂器,卻也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過上想要的生活。”


    “知道為什麽嗎?”


    “歧視女性。”很快,上杉櫂替自己回答道。


    花丸花火聽得很認真。


    “在東大有個有趣的現象,女生不會對外說自己是東京大學的學生。


    “她們在聯誼會上會說自己是在東京大學旁邊就讀的學生,而男生們則會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是東大在校生。


    “她們在怕什麽?她們在擔心自己優秀過頭了,女人比男人還優秀,可會讓對方沒了麵子。”


    花丸花火小聲問:“那...櫂君呢...?”


    “我?”上杉櫂對她露出微笑,“我等著你包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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