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的登山路不像普通的山路。


    由於是活火山,山上多是低矮的灌木,在高於海拔1500米的地區沒有茂密的植被,而到了2600米以上,全是高山矮曲林帶。


    硬要形容的話,這一段路就像是個光禿禿的沙堆,人們就沿著沙堆的脊線往上攀爬。


    稍不注意,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沿會沿著沙堆往下滾去,消失在白皚皚的雲中。


    這一段路,被稱為哥斯拉的後脊。


    因其陡峭的坡度、嶙峋的奇石而得名。


    想要通過這裏,需要手腳並用,扒著石頭,拉著身體,竭力往上爬。


    “來,手給我。”


    上杉櫂拉著花丸花火的手,將她往自己身邊拉拽。


    “謝、謝謝...”


    上杉櫂微微一笑:“花火說謝謝的時候很可愛。”


    體育運動本就不是她的強項,更何況這裏處於高海拔地帶,氧氣濃度含量低,稍不注意就會暈厥。


    上杉櫂在關照著她。


    這一段路他們四人都爬得異常艱險。


    一個小時的路程,花了將近三小時才勉強上去。


    “這才爬了一半啊!!!”


    北川榊紗站在小石台上,雙手捂著嘴,對著下方滿是白霧的崎嶇山路竭力大喊一聲。


    可惜,大山深處寂寞無聲,隻有下方許多還在攀爬的登山客看向了她。


    坐在她身後休息的上杉櫂無力地向她的背影說道:


    “別喊了,留點力氣登山,再這樣下去,我們晚上都到不了山頂。”


    北川榊紗很是泄氣,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她忽然轉頭看向上杉櫂:


    “上杉桑,我不想登山了,要不你背我吧?”


    “打住,要背也是背我老婆。”


    “花火醬還不是你老婆呢!”


    “那也是未婚妻,差不多。”


    “我好累啊。”


    “我也累,這會兒不是在休息嗎?”


    北川榊紗見慫恿不動上杉櫂,把屁股挪到花丸花火身邊找尋機會:


    “花火醬,你覺得...要是我們現在一起下山怎麽樣?”


    上杉櫂直接搶過話茬,視線望了望腳下被雲層覆蓋的山脊:“你看看這坡度,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上山容易下山難?”


    “哦~那就全力登山吧!不過嘛,在這之前先把午飯吃了。”


    上杉櫂頗為無語地看著北川榊紗,這怎麽轉變得這麽快。


    午飯指的就是自熱火鍋。


    這種利用發熱包與水接觸,釋放出熱量加熱的食物在山上相當好用。


    “上杉,你想要什麽味道的?”九十梨香站在北川榊紗身後問他。


    “肥牛。”


    “給。”


    上杉櫂掀開蓋子,將料理包拆開。


    再往碗底倒上一些自熱火鍋自帶的水,最後再將蓋子蓋上,大功告成。


    “花火要吃辣的嗎?”


    “嗯...”小臉紅撲撲的花丸花火點點頭,她的半邊臉蛋躲在衝鋒衣的領口下的樣子甚為可愛。


    “我呢?上杉桑!”


    “讓梨香幫你。”


    “梨香醬!”


    “給,自己弄。”


    “啊...怎麽這樣啊......”


    四人的小火鍋圍在一團。


    上杉櫂佇立在石質的小平台上,極目遠眺,從這裏,能沿著山脊看到數百裏之外的原始森林


    清風徐徐吹來,高曠的風景,刹那芳華間,令人神清氣爽,像是站在了雲端,乘上了清風。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鼻息間,高山上霧與水的清新。


    這大概就是登山的樂趣了。


    上杉櫂也對登上山頂後的風景有了更多的期待。


    “上杉!你的肥牛火鍋好了!”北川榊紗在身後喊道。


    “知道了。”


    ......


    “櫂君...”


    上杉櫂聽見聲音,發現自己碗裏多了幾塊肉。


    再抬頭一看,花丸花火已經低下了臉蛋。


    “啊~花火醬,我也要~”


    “沒、沒有肉了......”


    聽著北川榊紗吃醋的聲音,上杉櫂夾起那幾塊肉放進嘴裏。


    不知為何,辣味中,還帶有絲絲的甜味。


    四人吃完午餐,小憩片刻,便繼續向上,勇攀頂端。


    一路相扶相持,又幾經休息後,終於來到了一座位於海拔2900米左右的小屋。


    小屋懸在山邊,外麵豎有木板鋪就的小道,登山客們大多都坐在這裏飲茶閑敘,臉上都是登上高處的高興之色。


    站在護欄旁,能將下方之前經過的路程舉目盡收。


    這裏浮雲滾滾,極為高闊,俯眼望去,滿是山巒的峻險美景。


    到達這裏,總算距離山頂不遠了。


    “咖啡400円一杯...”北川榊紗摸著下巴,看著小窗上掛的招牌,“400円的咖啡?好不好喝啊,上杉桑,上杉桑。”


    “上...杉......”


    北川榊紗轉頭的時候,竟然看見花丸花火扶著牆,臉色慘淡。


    緊接著她身體一軟,差點倒下去。


    上杉櫂也在北川榊紗喊出聲的時候,看見了花丸花火的異樣,連忙上去扶住。


    “沒事吧!?”


    花丸花火搖搖頭,低著臉,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花火!?”


    沒有反應。


    顯然是昏了過去。


    “這是高原反應,到屋裏吸一下氧就行,1500円。”


    上杉櫂盡量扶著處於昏迷狀態的花丸花火,抬起頭,發現是一個戴無框眼鏡的大叔在說話,他身上穿著很厚實的衝鋒衣。


    上杉櫂反應過來,連忙道謝:“謝謝。”


    大叔笑了笑:“沒事,先扶她進去。”


    小屋裏有女店員在招待,上杉櫂扶著花火進去後,店員便讓她坐在氧氣機的旁邊。


    戴上氧氣管,沒一會兒,花丸花火嘴唇發紫的狀況就要好了許多。


    雖然仍是昏迷狀態。


    “第一次登山?”


    上杉櫂抬頭,發現是剛才那個大叔。


    “是的。”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正常的,不必擔心。”


    “謝謝了。”上杉櫂再次向他道謝。


    “哈哈,既然要感謝我,不如在我這兒消費幾杯咖啡如何?”


    “咖啡...?”


    上杉櫂這時意識到了這位大叔的身份。


    “好的...”


    “要什麽?”大叔笑道。


    “最簡單的摩卡就行。”


    “那小友就先陪你女朋友坐一會兒吧。”


    “上杉,花火醬沒事吧?”北川榊紗掀開簾子,和九十梨香一起進了裏屋。


    “沒事,休息一下就行。”上杉櫂看著花丸花火漸漸轉好的臉色。


    “沒事嗎?...那就好,剛剛真是嚇到我了。”


    北川榊紗用手和表情比劃著花丸花火剛才的臉有多麽慘淡。


    “她從小體質就不是很好......”上杉櫂拉著花火發涼的小手。


    “是以前生過什麽病嗎?”九十梨香問道。


    “沒有,”上杉櫂搖搖頭,“隻是體質不怎麽行...”


    “對了,你們要喝咖啡嗎?可以向剛才那個大叔點一杯。”


    “大叔?”


    “他是這家小屋的老板。”


    “這樣啊。”


    三人都點了杯熱咖啡暖暖身子。


    大叔名叫神崎俊,坐下來和幾人聊了聊天。


    上杉櫂覺得這位大叔莫名有些眼熟。


    “神崎先生認不認神崎孝史?”


    “那是我弟弟...你們......是神崎越戶的學生?”


    上杉櫂明白了。


    看來...大叔是老校長的兄長。


    “以前是,現在已經從高中畢業了。”


    “畢業了啊。”


    神崎大叔的興致很高,與他們聊了很多關於學校的事情。


    上杉櫂幾人喝著咖啡,聽到了很多老校長的糗事,比如在運動會上跑掉了褲子,十四歲那年,經常在晚上睡覺時夢到廁所,從而尿床。


    北川榊紗沒想到學校那個嚴肅的老校長還有這種事情,哈哈大笑起來。


    幾人在小屋內坐了很久,等著昏過去的花火醒來。


    上杉櫂見前台有個吉他,便指著吉他問神崎大叔:“我能用用嗎?”


    “沒問題。”神崎大叔答應得很爽快。


    太陽快落山了,大叔的小屋裏的登山客也多了起來。


    大多都是坐在屋裏聊天,也有一些大叔圍在一團打牌。


    很多人都在他這兒預定房間作為晚上歇腳的地方,好在第二天的清晨,爬上山頂去看嶄新的日出。


    上杉櫂拿著吉他,走出小屋。


    他另一隻手拎起一條小凳子,挑了個視野最為寬闊的位置落座。


    上杉櫂不停撥動吉他的弦,右手旋轉琴頭上的金屬旋鈕,給吉他調上適合自己的音節。


    日落時分,霞暮在腳下氤氳,金色的地平線上,赤紅的太陽從未有如此近過。


    上杉櫂坐在小凳子上,凝視著富士山這片晚霞的景色,他的臉上,眼裏,都在倒映著夏日氣息。


    “櫂君...”


    上杉櫂聽見聲音回過頭,發現花丸花火正站在小屋的門口。


    小屋內暖洋洋的燈光襯著她的身影,讓她本就紅潤的小臉看起來可愛至極。


    “好點了嗎?”


    “嗯...”花丸花火有些失落,雙手合在身前,“抱歉...櫂君,今天都是櫂君在照顧花火......”


    “別對我說這些,”上杉櫂笑了笑,把身後另一張小凳子放在身旁,往上拍了拍,向站在門口的少女招手,“快過來坐。”


    等她坐在身旁,上杉櫂才抱著吉他,含笑向她問道:“想聽點什麽?”


    “櫂君決定就行......”花丸花火說話聲還是有些弱氣。


    上杉櫂回過頭,望著腳下不遠處被染成金黃色的晚霞。


    “高橋優的《櫻之歌》吧,花火要認真聽哦。”


    “嗯...”


    “這個姿勢,不好,要可愛一點的。”


    花丸花火在他身旁坐正了身體,用雙手托著下巴,望著他被晚霞映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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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好。”


    上杉櫂笑了笑,回過頭閉上眼,聞著富士山上的清風,回憶著《櫻之歌》的曲調。


    很快,他的手指開始撥動琴弦,小拇指有節奏地擊打著吉他的麵板,不急不慢的音色,櫻之歌的旋律在他的指間娓娓道來。


    一聲悠揚的尾音後,上杉櫂用輕柔的聲線,望著山景唱道:“我們總是聊著瑣碎日常,相視而笑,過去的每一天,都在閃爍著光芒,曾經的笑言仍言猶在耳,你說我們終會長大,現在你是否也在哪裏為生活而拚搏?一不留神,今年的春天。”


    原本憂傷的句子在此時,宛若枯木逢春般迸發而出。


    “翩然而至,花香四溢,就像滿樹盛開的櫻花飛舞著鮮豔的花瓣一般......”


    上杉櫂一邊唱著,一邊在大腦中搜尋著曾經的回憶,曾經一幕幕的景色,都在此時,在大腦內,像櫻花一般飄揚著美麗動人的尾韻。


    上杉櫂唱完後,就將吉他抱在手上,笑著問坐在身旁聆聽的花丸花火:


    “好聽嗎?”


    花丸花火擦了擦眼角,也笑著說:“好聽......”


    “好聽就好...花火要是願意,我會每天都彈給你聽的...再說這吉他,我也本來就是為了你而學的。”


    上杉櫂看向遠方。


    “說起來,悠希在英國過得怎麽樣了?安娜小姐還有布萊斯先生,瑪格麗特夫人他們。”


    花丸花火說道:“悠希很好...不久前還拿了獎...安娜小姐和布萊斯先生也還在那間咖啡店裏工作,就是瑪格麗特夫人她......”


    上杉櫂回頭看了看花丸花火低下去的小臉。


    “是嗎...我還記得,我第一天來到英國,她給我準備的早餐...有麵包、雞蛋、牛奶、花生醬......”


    上杉櫂想起來自己與花火臨走時,她與兩人笑著說祝福的話。


    瑪格麗特夫人患有不孕症,這對一個女性來說是殘酷的。


    但她的丈夫深愛著她,沒有因為她的缺陷而選擇與她離婚。


    她的丈夫不會抽煙,不會喝酒。


    兼職三份工作隻是為了將錢用來給瑪格麗特夫人買那些昂貴的藥...


    兩人經常在晚上坐在街邊,望著燈光遍布的城市,相互訴說夢想,相互傾訴、相互扶持,一起為以後的生活奮鬥。


    不過共同的夢想還沒達成,瑪格麗特夫人的丈夫就英年早逝了。


    瑪格麗特夫人在那之後,獨自度過了近五十年的光陰,並用剩下的時間完成了兩人作為情侶時的共同夢想,算是彌補遺憾。


    上杉櫂還是不能想象那位堅強自主的老夫人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離開了人世間。


    “瑪格麗特夫人走的時候說了什麽沒有?”


    花丸花火搖搖頭。


    “那想必...她一定有很多話要對她的丈夫說吧......”


    西邊的天空掛著一大片晚霞,它們被夕陽照得散發出煙靄般的光暈,耀眼得如此濃豔、絕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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