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是算不上。


    畢竟是鄰家的女孩兒。


    上杉櫂挺喜歡她的眼睛,流光華彩,很是皎潔。


    “沒有討厭你。”


    這句話說出來,花丸花火隻是悶悶地點了點頭,上杉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接受了自己的這個說法。


    才止住了淚,她紅著眼,小小的手捏著筆尖在書頁的那隻醜鯊魚上兜兜轉轉。


    她像是要嚐試什麽,卻又不敢下筆。


    幾番嚐試,都放棄了。


    隻是抱著那本書,端詳那隻鯊魚。


    上杉櫂覺得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個悶性子,不喜歡玩鬧。


    以前上幼稚園的時候,她總是被班上的一個人給欺負,還被人給用皮球砸哭。


    在上杉櫂眼裏,這都是小孩子的玩鬧,但那時老師不在,也沒有一個同齡人願意上前去安慰她,他見這個小女孩確實可憐,走過去,與她聊了一會天。


    ......


    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上杉櫂記得那會兒花火剛搬家來這邊沒多久。


    到現在麽,她就喜歡上了跟自己呆在一塊兒。


    身後跟了個小女孩,上杉櫂是不知道怎麽帶她玩兒,也就沒有太過理她。


    她也很乖,不打擾自己,就在自己旁邊坐著,無聊的話就盯著上下晃動的兩隻小腿打發時間。


    ......


    那次雪天之後的事情,上杉櫂有些記不清的,但依稀記得自己為了讓她不哭,開始教她畫畫,奈何自己的畫技也很爛,將那本書的書頁畫得爬滿了各自奇形怪狀的東西。


    明明不是那麽沒的塗鴉,她卻看著很開心,甚至抬起了仍有些紅的眼眶,對上杉櫂努力擠出一個還算甜美微笑。


    上杉櫂看見她那雙晶瑩的繽紫色眼眸,也知道了一些,她與同齡人的一些與眾不同。


    ......


    兩位太太在不久後回來了,她們拍掉身上的雪,從手提袋裏拿出一盒章魚燒笑著遞給花丸花火:


    “花火醬,特意給你帶的,拿去吃吧。”


    上杉櫂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待自己,但她拿到章魚燒後的第一時間,就跑到了自己的麵前,用又弱又小的聲音說著:“哥哥一起吃......”


    要知道這個年齡的小女孩大多不懂得分享,沒有太多觀念的她們第一時間都會將好吃的留給自己。


    小孩子的天性如此,沒什麽對與錯。


    但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還是跟以前一樣,每一次,都會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讓給自己。


    上杉櫂很好奇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值得她這麽去做。


    ......


    有一天大雪落完,上杉櫂剛吃完早飯,花丸太太就帶著花丸花火來家裏找他。


    “小櫂,花火醬又來找你玩兒來。”


    在玄關門口看見了花丸花火那怯生生的樣子,在兩位母親的囑托下,沒辦法,上杉櫂隻能帶著她一起在自家的院子內玩雪。


    大人在屋內享受著熱氣聊天,他就坐在客廳外支出的木板上,看著天空飄下的皚皚白雪。


    說是帶小女孩玩兒,但上杉櫂仍舊不知道該怎麽與她相處。


    隻能看著她用戴著手套的小手,捏出一個個小人。


    其中有兩個白雪小人捏得很高。


    上杉櫂問她捏得這是誰,她指著小人說這是爸爸和上杉叔叔。


    有兩個小人有著長發。


    “那這兩個是伯母和我嗎?”


    “嗯......”


    花丸花火最後再捏了一個小的雪人,手掌大小,上杉櫂看不出來特征。


    “這是誰?”


    “是哥哥...”


    “哦,這是我嗎?”


    “嗯...”


    上杉櫂撐著臉,耐著性子看了她好一陣,都沒見她把第六個小人捏出來。


    另外五個小人已經被她排成了一排。


    “還差一個呢?”


    “沒、沒有差啊......”


    “不對,這裏麵為什麽沒有花火醬你?”


    花丸花火先是低下了臉蛋,然後緩慢地抬起手臂指了指放得很遠的一個小人,那個小人的身體是殘缺不全的,並且放得很遠,隻有眼睛在看向這邊。


    雪花從眼前飄過,上杉櫂抬頭望去,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中,那個小人靜靜地待在邊緣。


    那個雪人的眼睛很是空洞,但它望向那五個小人的瞳孔裏,竟給他一種包含希冀的眼神。


    “這是花火你...?”


    “嗯...”


    “為什麽放那麽遠?”


    花丸花火隻是低著臉,沒有回答。


    那個遠遠的雪人孤獨地躺在那片白地上,注視著人的同時,仿佛又不被任何人注視。


    後來,上杉櫂才明白,這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已經有了自卑的心理。


    ......


    上杉櫂知道她會這樣子的原因。


    那段時間她剛上幼兒園,花丸太太18歲懷的她,她兩歲半上的托管式幼稚園。


    跟高中的寄宿一樣,隻有每周星期五放假的時候才有父母來接她回去。


    當時她的母親還在上大學,父親又是職業的發展期,對她的關注度自然力不從心。


    在那半年的幼稚園時光裏,偏偏有個很強勢的孩子一直不喜歡她。


    向她扔玩具都是常事,還經常把她推倒在地上,故意說些不喜歡她的話。


    而管理小朋友的幼稚園老師又因家庭婚姻不順,剛離婚,對生活感到心灰意冷,對出現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冷眼相待。


    漸漸的,因為聲音和長相,本就不怎麽討喜的花丸花火就被小朋友們孤立。


    向她丟玩具和說討厭她的話,都是那個下班級的日常。


    她是小孩子,又天性敏感,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現在這幅連自己也不喜歡的不自信樣子。


    ——這也是花火搬家的誘因之一。


    ......


    三歲的時候,她搬來了新宿這邊。


    ——這些都是上杉櫂後來才知道的事情。


    上杉櫂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僅知道她是將自己當成了唯一的朋友。


    有好吃的,她都會想著他。


    小跟班就小跟班吧,上杉櫂與她接觸這段時間,也習慣了與她上同一個幼稚園學校。


    她會經常拉著自己玩一些小女孩玩兒的過家家遊戲。


    唯獨這個,上杉櫂確實是耐不住性子。


    過家家就是拿著一些小玩具,模仿大人做菜和整理衣服什麽的。


    “這個好玩嗎...?”


    “嗯...”花丸花火蹲在沙發墊上,用塑料小刀用心地切著那種用磁鐵粘在一塊兒的玩具胡蘿卜,“好玩...”


    “這個有什麽好玩兒的?”


    花丸花火切菜的小手停了一下,她蹲得有些累了,用又弱又小地聲音說:


    “以後...花火學會,就可以一直給哥哥做菜...花火希望這樣...哥哥就不會再討厭花火......”


    ......


    這句話當時聽著沒有感覺,但現在結婚了...看著她在廚房裏辛勤地忙碌早餐、晚餐,再回想起來,念到她那時候的純真的樣子,就不禁潸然淚下。


    她小時候說要一直給他做菜的玩笑話,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忘過。


    ......


    上杉櫂問過她最害怕的什麽。


    她說最害怕爸爸和媽媽離開自己,哥哥也忘記了她。


    在初中那會兒,總是有人在當值那天拜托她幫忙掃地,他們說自己下午有社團的活動要忙,掃地的事情,就拜托她了。


    不過哪兒什麽社團活動,那些同學無非就是跑出去瘋玩,不想做值日罷了。


    花丸花火沒有拒絕,一將同學們的請求都應承下來。


    知道這事的人越來越多,讓她下午掃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與她一起掃地的人越來越少,到了後麵,幾乎就隻有她一個人包攬整個教室的衛生。


    全班同學都在潛意識裏讓她一個人做值日。


    上杉櫂和她不在同一個班級,但也在每天等她順路回家。


    在這段時間,每天她比之前要晚一些出教室。


    於是,上杉櫂問她緣由。


    她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看了一會兒上杉櫂的臉,低下頭小聲問道:


    “上杉君覺得...花火是個很好的人嗎?”


    “嗯,挺好的。”


    “很...好嗎...?”花丸花火的小手將前麵的單肩包攥緊了一些。


    “很好,問這個做什麽?”上杉櫂用平靜的語氣回複。


    花丸花火埋著頭,臉蛋映在夕陽的黃昏霞暮下,短發悠悠搖晃出夕陽的亮光。


    她沒有再繼續說話。


    上杉櫂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理解她這段話的意思。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段時間伯父和伯母因為工作上的原因,天天吵架。


    嘴上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花丸花火一直在樓上,都有聽到那些話。


    那些話說得很重,這讓她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一種依靠的感覺,經常一個人縮在被窩裏,喃喃念著自己最喜歡的事物。


    她本就是個敏感孤獨的孩子,許多事情在她的心目中都會放大。


    那段時間,她都想著要晚點回家。


    她想找一個可以說說心裏話的人。


    與她一同長大的上杉櫂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那段時間,上杉櫂過於專注學業,甚至都開始研究怎麽去考上新宿區最好的私立高中,對她的搭話回應都過於平靜和冷淡。


    隻在放學走在一起的時候,兩人才會聊上一兩句天。


    花丸花火不知道這些,隻覺得是自己又讓他感覺到了厭煩,想要鼓起勇氣向他表白的想法,也就被一直壓在了心裏。


    每天做著幫人掃地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去浪費時間。


    到了今天,趁著這個機會想向他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但又因為他那不冷不熱,很平淡的評價給打回了表白的想法。


    失去了父母的依靠,又被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半拒絕告白。


    花丸花火一直都在心裏覺得自己是個很沒用的人...不被任何人喜歡的人。


    ......


    關於成長之路,花丸花火一直都是自卑大於開心。


    她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卻又知道應該怎麽去把最好事物去留給別人。


    小學的時候,上杉櫂記得她喊自己還是喊的哥哥,並且多了一項愛好,就是畫畫。


    即便是小學,她就已經將人物的神態與動作畫得有模有樣。


    那一天是雨天,上杉櫂沒什麽事做,父母又加班,隔壁花丸太太又喊他去花丸家吃飯,兩家人聯係很是熟絡,父母又早都相識,他也就沒有推辭。


    “伯母,晚上好。”


    “快進來快進來。”


    不知為何,花丸太太看他一直都是笑容滿麵的,上杉櫂甚至覺得她有一種在審視自己的感覺。


    上杉櫂走進客廳,發現裏麵沒有人。


    “伯父和花火不在嗎?”


    “花火在,他爸爸忙工作,還沒回家。小櫂你先坐一會兒,遙控板就在茶幾上,無聊了就打開電視看一看。”


    “啊,好,謝謝伯母。”


    花丸太太微笑道:“說什麽謝謝,都是一家人。”


    上杉櫂在花丸家的客廳坐了一會兒,便聽到忙碌了半小時的花丸太太在廚房裏對他喊:


    “小櫂,去把花火醬從樓上叫下來,她在自己的那個房間。”


    “嗯。”


    他到了樓上,發現花丸花火的那間屋子沒有關門。


    他向屋內看了看,發現書桌上的台燈亮著,花丸花火穿著一身簡單的居家裝,正在奮戰著一副畫,她畫一會兒,就停下筆,雙手托著臉盯一會兒那副畫,臉上的肉都被擠向上方。


    “吃飯了。”上杉櫂敲了敲門,向裏麵的女孩喊道。


    花丸花火突然意識到身後有人在看著,驚慌失措地想要捂住畫,卻不想屁股下的椅子失去了平衡,整個人都向後倒去。


    啪啦一下,頭撞到了地毯,她吃痛地閉上了眼,捂住了後腦勺。


    “這麽不小心?”


    上杉櫂走了過去,本想去看看她怎麽樣,卻被書桌上那張被台燈照得高亮的畫所吸引,下意識地想要去看那副畫畫的是什麽。


    “不可以!不可以!”


    花丸花火一下子趴在了書桌上,她臉頰通紅,想要竭力捂住她的那幅畫。


    小女孩嘛,不想被人看到的東西可多了。


    上杉櫂沒有多想,轉而問她:


    “頭不疼了?”


    花丸花火捂著那幅畫,很羞赧的樣子,聲音又小又輕,“還、還有一些......”


    “那不疼了就下來吃飯。”


    上杉櫂說完這句,轉身走下樓。


    花丸花火站了起來,看著他背影消失的門口,弱氣的眼眸輕輕顫動,她拿起書桌上的那副畫,慢慢地蹲在了書桌旁的角落。


    看著畫上上杉櫂的樣子,她喃喃地念:


    “哥哥...會注意到花火嗎...?”


    而上杉櫂,此時背靠在她房間的門口,注意到了她的這幅樣子。


    ————有些事情上杉櫂不想忘記,盡量就以這些碎片的事情,來記起她作為青梅竹馬時候的可愛與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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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後的第二周,在神奈川海邊聯誼會,10月24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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