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空氣清新如許,雛鳥鳴聲在耳,還有翠草上露水的新鮮味道,害我突然極其後悔了前幾日的懶惰。麻利地梳洗完畢,先獨自衝到園子裏溜達一圈,這樣舒服的清晨,心情也會格外的好,一路上碰到丫頭小廝給我見禮,我也笑得格外燦爛。


    左逛逛右逛逛,溜達了近半個時辰,才回了屋子,早飯已經擺好,千蘭笑著說我再不回來就要去尋我了,我這才覺出餓來,趕忙淨了手用飯。千蘭的手藝實在是沒得說,管府大廚的手藝當然也是不錯的,可是千蘭做出的味道就是更合我的口味。所以自從上回廚房的風寒一事,我就跟千蘭央求,以後每日三餐,至少有一餐由千蘭在園子裏的小廚房裏給我做,做三餐太辛苦了,我不能太過分。千蘭那麽賢惠,當然一口答應,倘若那日有空,幹脆就三餐都做給我吃,害我每回一見到桌上都是我愛吃的美味,口水就流了滿地。


    倘若一見我吃得美滋美味,千蘭就會溫柔地笑著。


    昨兒回來,千蘭千秀見我神色如常,大概心裏還是替我不值,不過多少知道我對她們家少爺也不怎在意,就沒有多說什麽,不過千蘭今早的蓮子糯米粥熬得可真是夠火候,含在口裏,齒頰留香。


    “飽了!”我撂下筷子,衝千蘭一笑,告訴千秀不用陪我,就急著奔書房去了。這些日子,太過專心於研琴,早晨在外頭溜達的時候才想起,前些日子看書的時候太過倉促,都是一目十行地瀏覽,隻在有興趣的地方才會認真細讀,在外頭經曆了一些事情,見過了一些人,書到用時方恨少,此時有空,應該再去細細研讀一下史料和地理誌了。(.)


    書房的門是半掩著的,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著不會是管沐雲回來了吧?挪去開著的窗子一看,原來是姚嬤嬤在裏頭打掃。


    我放下心來,踱回門口,推開半掩著的門扉,姚嬤嬤拿著抹布正抹書桌的手停了下來,欣喜地回頭看過來,張口就喚道:“少爺!”


    一見是我,雖有些失望,還是立馬對我笑著道:“少夫人,這麽早就到書房來了?”


    我也笑著回道:“是呀,嬤嬤,來找幾本書,您老也這麽早?”


    “習慣了,早上不來看看,心裏不落底!”嬤嬤麵上浮現淡淡地失落。“唉!少夫人,您看我這是老啦,又跟您嘮叨上了,您要找書是麽?那您先找著,我等會兒再來拾掇!”說著放下卷起的袖子就要出去。


    我忙道:“嬤嬤,我老忙著吧,我找了書就走。”


    “別別。我這一拾掇就是灰塵漫天地。看弄髒了少夫人地衣裳!”嬤嬤搖手道。


    我上前。握著嬤嬤地胳膊道。“沒有地事兒。您看看這書房裏幹淨地。您日日地收拾。哪就有那麽多灰塵了。就是有。我也不怕。衣裳髒了。換了就得了!我找我地書。您就在這。就當是陪陪我?”


    姚嬤嬤笑著。答應道:“好好。嬤嬤就在這拾掇著。不出去了。”


    我這才笑了。放開姚嬤嬤地手。自去翻書櫃去了。那櫃上最上頭地兩格因為高。(.)我幾回找書都沒有上去。這回搬了椅子。我撩起裙子抬腳踩上去。剛好可以將最上頭地看個仔細。


    才一上去。就聽姚嬤嬤在後頭道:“我地少夫人。怎麽一眼沒看到就爬上去了!要找什麽。叫幾個小廝上去也就行了。您自個兒爬上去。小心摔著!”她地聲音是刻意放輕地。想來是怕我嚇著。再真地從上頭掉下來。


    其實。不過就是把椅子。哪能有什麽危險地!我轉身。看著姚嬤嬤道:“嬤嬤。沒事兒。椅子很穩當。摔不著!”


    “少夫人,您快下來,外頭丫頭小廝一大片,我去叫兩個來,您要什麽不能成啊!”姚嬤嬤勸道。


    我無奈地笑著,“嬤嬤,我這就找見了,再去叫人太麻煩,再說他們也不知道我要什麽,我還得自己上來看著拿,豈不多餘?要不,您到我跟前來,把著我,這樣就穩當了!”


    姚嬤嬤拿我沒轍,隻得扔了抹布,兩手在自個兒衣裳上蹭幹淨了,趕緊來扶著我的腿,深怕我摔著。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嘮叨:“可一定要當心呀!”


    我心裏暗忖,那管沐雲八成就是這麽讓寵壞的,放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


    不過,實話說,有人拿你當寶來疼的滋味兒實在很不賴。


    我一邊想著,一邊在上頭翻騰,手指點著上頭的書名,一本一本地細找,方抽出了兩本大餘人物誌,又看到一本南疆地理誌,才抽出一半來,上頭掉下一個圓筒,很輕的樣子,著了地還滾了幾圈,仔細一看,是個畫軸。姚嬤嬤看那畫軸掉了下去,想去撿,又怕我摔下去。


    我速抽出那本南疆地理誌,跟姚嬤嬤說嬤嬤鬆手吧,方跳下了椅子,放下手裏的書,把那畫軸撿了起來,將上頭係著的帶子解開,我展開那畫軸。


    是一副水墨寫意人物圖,在白山黑水間,一個老和尚,牽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隻有五六歲大,天真可愛,正用小手指著遠處高山上的紅花給老和尚看,那老和尚滿臉的皺紋,衣衫襤褸,看著小姑娘笑得慈祥和藹。


    這幅人物以黑墨為主色,唯有的那朵高山上的花兒和小姑娘頭上的頭繩是由點點朱砂描繪而成,那跳躍的紅色,仿佛幾點春色,躍然紙上,點亮心扉,暖入肺腑。


    我不懂畫,隻在現代的時候曾經看過幾次大師的畫展,大略知道寫意人物畫講究以意禦形,神韻為上,興許這作畫之人的用墨著色比不上那些大師們的老練從容,遊刃有餘,但是這畫中由淺入深、由深及淺的寓意,確實耐人尋味,似乎看得出這畫要講什麽,又似乎看不出,令人深覺迷惑。


    這是誰做的?我新奇不已,朝著左下角看去,沒有用印,沒有任何證明畫者身份的筆墨。這是為何?


    總不會是管沐雲畫的吧?盡管這裏是他的書房。


    “這是……”姚嬤嬤的話講到一半,我向她望去,她似在回憶細思,有一會兒的功夫,她才用肯定的口吻道:“這是少爺畫的。”


    “啊?”我一時愣住了。


    “沒錯,是少爺九歲那年畫的。”姚嬤嬤再次確切道。


    “您是說,這畫不僅是管……呃,相公畫的,而且還是他九歲稚齡做出的?”我無法置信地向姚嬤嬤再次確認她的話。


    “嗯,沒錯,嬤嬤老是老了,可少爺的事兒還是記得清楚的。”姚嬤嬤道。


    我有點兒犯傻了,我承認我先入為主,直接把管沐雲排除在外了,但是這樣太不可思議了,就算這個時代的人早慧,學這些詩書棋畫早一些,可是九歲的孩子如何能將一幅人物畫得如此有意境,常理來講,那個恐怕是需要時間堆砌與經曆磨練的。何況,這個人是管沐雲,那個紈絝敗家子兒。


    這廂姚嬤嬤又道:“別看少爺那時還小,可是文墨已經不俗了,四五歲的時候,那詩文做的,也是被人稱一聲‘神童’的!連師傅們也時常誇讚少爺秉性聰慧,又肯勤奮用心,將來成就必定非凡!”


    這說的是那個有賭又嫖不務正業的家夥嗎?我心裏不敢苟同,又不好講出來,就隻聽嬤嬤說。


    “隻是……隻是後來,”姚嬤嬤的滿布老人斑點的臉上,更暗淡了,“後來夫人去了,少爺也就……”她有些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我忙扶她到我沒有踩過的椅子上坐下,問道:“夫人……婆婆是怎麽去的?”十一年前,管沐雲不過十來歲,他的母親,大概還隻是三十不到的樣子,何以如此年輕,就撒手人寰了?


    “夫人,夫人是病逝的。”姚嬤嬤道。


    “什麽病?”我問。


    “夫人的身子向來是不大好的,前些年時不時地就厥過去了,再後來還得了……瘋病。”


    我駭了一跳!瘋了?怎麽會瘋了?那個畫中絕美輕靈的女子,怎麽就能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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